第28章 情人節

在那段時間裏, 沈野一度無法确認自己是否還活着。

當長久處于一片黑暗中時, 他會不自覺忘記自己的存在，無論胸腔裏的呼吸起伏多麽強烈，當視野所及之處盡是茫然時，他還是會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為了确認自己還活着, 往往會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

那段回憶裏，空氣中同樣充斥着如鐵鏽般腥甜刺鼻的血味。

玩具被他用來當做割劃皮膚的工具, 他能明顯感覺到有血液從傷口源源不斷的湧出。刺痛感終于讓他清晰感覺到自己還活着，但卻仍舊覺不出分毫愉悅和輕松。

因為伴随着這種存在感愈發強烈的, 還有孤獨。

跟死了也沒什麽差別。

後來他就習慣了。

在黑暗裏，他默認自己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這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一直持續到現在。

直到陸亦剛才對他說, 想試一試。

熟悉的血味裏摻雜着omega的信息素, 飄浮在空氣中。

黑暗裏, 對方的存在瞬間變得無比突兀。突兀到沈野可以忘記自己的感官，忘記黑暗，即使看不見也摸不到，但仍舊能清晰感覺到陸亦就在他身邊。

孤獨感随之消退, 瀕臨死亡之際時又浮現出一絲生機。

沈野突然覺得無比興奮,

面前黑暗過于濃郁, 他看不見男生具體的模樣，只能順着信息素的牽引吻了上去。帶着感謝和安撫的意味在裏面，他觸碰到了男生的鎖骨，唇瓣吻在上面時, 能清晰感覺到一道很淺的傷痕。

沈野伸出舌尖，把傷痕處的血舔幹淨。又輕輕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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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細微的動作，

陸亦似乎很緊張，繃緊了全身，甚至在他動作時還顫了一顫。

“只有這裏嗎？”沈野鼻尖抵着他的傷口，聲音有些啞。

男生像是松了口氣，溫熱呼吸從上面傳來，“嗯。”

他頓了一頓，又道：“只有這裏有傷口，血已經止住了。”

“那為什麽我還能聞到你的信息素？”沈野稍稍直起身子，目光下瞥。

穿過黑暗，他似乎和那人目光對視。

陸亦心虛別過頭，有些後悔了，想偷偷把唇角臉頰上的那點血抿掉。

但，緊接着。

還沒等他動作，沈野卻已然低下頭，溫熱的唇落在了他臉側，距離他的唇角不過厘米之差。

那點點血被他抿住，空氣中的信息素便徹底消失。

“這裏還有。”沈野舔掉了他唇角邊上的一點血，聲音平靜。

似乎還藏着一點笑。

“太黑了，我看不見，我剛才都親了你哪些地方啊？”他輕聲詢問。

陸亦盯着面前的黑暗，重新平複呼吸，

親了哪裏……

“沒哪裏。”他眼睫低垂，“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而已。”

“無關緊要的地方，我可以多親幾次嗎？”

黑暗中，陸亦顫了下眼睫，

“可以。”

等他們回到地上的客廳時，女人已經睡了。傭人們在客廳裏忙碌着收拾剛才的殘局，發現他們出現，也不敢擡頭，只規規矩矩的做自己手頭的工作。

“今天我回來的事，不要跟他講。”路過門口時，沈野對門口的管家吩咐了句。

管家顯然習慣了這樣的吩咐，低頭應了一聲。

陸亦跟在後面，盯着他手裏晃來晃去的u盤，突然好奇，“這裏面是什麽？”

管家也擡起頭，偷偷瞟了自家少爺一眼，顯然十分好奇的樣子。

“沒什麽。”沈野把u盤攥緊手心，似乎在掩飾什麽，

“一些不太好的東西，你應該不會喜歡。”

陸亦盯着他的背影，稍微眯眼。

沒再多問。

按照沈野原本的計劃，如果是他自己回來，可能要在家裏再待上一段時間。因為他實在不想過于頻繁的回到這個地方，便想趁着這次多帶點東西。

但這次陸亦也在。

那個女人瘋起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他能冒險，但他不希望陸亦跟着他一起冒險。

因而拿完東西以後，兩個人便回到了學校。

當天晚上，陸亦便做了個夢。

夢見上輩子，他還沒有重生之前，沈野跟他一起坐在咖啡廳。

當時的沈野跟現在不太一樣，眉眼間的溫和氣息更重一些，從來也不展露什麽鋒芒和戾氣。但他身體很不好，面色蒼白，總是穿着很厚的低領絨毛衫，手心裏握着一杯熱咖啡。

“我其實跟你看到的不太一樣。”

沈野笑着說：

“我是一個很假的人。”

哪裏假了。

陸亦皺緊眉，剛想在夢裏辯駁什麽。

但清晨的起床鈴聲猝不及防喚醒了這場夢。他猛地睜開眼，大汗淋漓。

殘留的遺憾便随着初晨的降臨，籠罩全身。

“陸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做了什麽噩夢？我看你嗯嗯哼哼的憋了半天，跟想吵架一樣。”在去上課的路上，顧木沒忍住，把昨晚自己看到的場景跟陸亦複述了一遍。

“不是噩夢。”陸亦緊皺着眉，糾正他，“是好夢。”

顧木：“……”他怎麽不太相信呢。

兩人走到三樓樓梯口，還沒來得及拐彎，便聽見從自班教室的方向傳來一連串刺耳的桌椅挪動聲。

正好班長迎面走來，顧木抓住他，示意班裏，“咱班這是在鬧什麽呢？”

“你們沒看班群嗎？”班長愣了一愣，“今天換座位啊。”

“啊？”

“老黃說了今天換座位，按照上次考試排名，從上到下依次選座位。”說着，班長拍了拍陸亦的肩膀，“趕緊去吧，第一個是你。”

陸亦想到什麽，快步走到教室門口。

老黃正站在講臺上，指揮班裏學生搬桌子，眼角餘光一瞥見他，便将他拽了過去，“第一來了，同學們去教室外面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陸亦：“……”

他想說什麽，還沒張嘴卻又被老黃打斷，“你這次考得不錯，選一個靠前點的位置吧，這樣以後聽課也方便，坐後面難免會聽不清老師講了什麽。”

老黃語重心長的勸他。

陸亦也沒說話，點了點頭。他走下講臺，在老黃滿懷期待的目光下，選擇了……

倒數第一排的靠邊角落。

老黃：“……”

“就這裏吧。”陸亦把書包放下，看了眼老黃，說：“采光好，寫題方便。”

老黃：“……”行吧。

他一招手，又把排名第二的某個學生給叫了進來。

沈野肩上挂着書包，一進教室，便看見老黃臉色青一陣紫一陣。某個男生滿臉淡定的歪坐在最後一排角落處的位置上，懶散着目光向他望來。

“沈野，你剛轉來沒多久，需要跟老師熟悉一下，靠前的位置比較适合你。”老黃滿懷期待的盯着他。沈野不一樣，沈野這孩子聽話，比陸亦好管得多。

沈野：“嗯。”

老黃一挑眉，心道妥了。

他松開沈野的肩膀，滿是欣慰的盯着沈野向教室下方走去，繞着大半個教室轉了一圈兒，選了半天的位置，最後停在了……

最後一排陸亦旁邊的座位上。

老黃被氣得一口老血梗在心口，差點猝死。

他一翻白眼，連話都懶得講，直接把門口的班長招呼進來，“你來組織換座位！愛坐哪兒坐哪兒！學習是自己的事，跟我又沒有關系！”

班長一臉茫然的接受了來自老黃的狂風暴雨，有些委屈。

陸亦盯着男生在自己身邊坐下，“你怎麽坐這？”

“你呢？”沈野把書包放進桌洞，歪過頭，饒有趣味問他：“你為什麽坐這裏？”

“這裏陽光好，适合睡覺。”跟他不需要瞎掰什麽，陸亦實話實說。“你總不能也睡覺吧？”

“為什麽不能？”

沈野從書包裏掏出筆，往桌上一扔，下耷的眼皮遮掩住眼底興趣盎然的玩味，

“這裏陽光這麽好，很适合跟某人一起睡覺。”

陸亦：“……”靠。

他憋紅着臉，又沒處躲，只能略顯慌亂的趴到桌上，

校服被他蓋在頭上，把腦袋遮的嚴嚴實實。

早自習的幾十分鐘時間全部被用來換座位。陸亦一覺睡醒之後，發現自己前面坐着路銀天和顧木。學委正站在講臺上，往黑板上寫着什麽。

“明天下午開家長會啊，老黃說了，每個人的家長都必須到。有特殊情況的可以跟他請假。”學委把家長會的具體時間寫到了黑板上，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這是個好消息，最起碼我們明天下午不用上課。”

九班這次考得不錯，

對大多數人而言，這确實是個好消息。

但對極少數人來講，這是一個近乎災難性的消息。

陸亦臉色難看，他哪兒知道原主都有哪些親人。

沒有的話最好。他上輩子就沒親人，如果真的給他從天而降一對父母，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相處。

想着，他又偷偷瞟了眼身邊的沈野。

“明天家長會。”他有些擔憂，“你怎麽辦？”

沈野像是習慣了這種情況，見怪不怪的答：“不會有人來。”

“那個男人也不會來？”

“當然不會，他那麽忙。他又不像自己的那個夫人，把臆想中的兒子看的那麽重要。”沈野譏諷似的勾起嘴角，“在他眼裏，我就是個冒牌貨，是還沒改造完全的備胎。”

陸亦抿緊唇角，“你準備怎麽反擊他們？”

“計劃太長。”他張了張嘴，又很快看了陸亦一眼，“我在等一個機會。”

聽他這麽說，陸亦心裏便有了底，沒再多問。

“家長會算什麽，你們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嗎？”路銀天依稀聽見他們兩個在說話，忍不住插嘴，于是便興致勃勃轉過身，趴在沈野的桌子上，完全忽視了沈野冷的結冰的視線。

陸亦瞥了眼沈野，替他拍開了路銀天的爪子，問：“什麽日子？”

“陸哥你都不知道？我前幾天還跟你提過呢！”路銀天啧了一聲，“情人節啊！”

對于每天泡在學校的學生來講，不管是什麽節，只要不是考試，都值得他們為之聊上幾句。

路銀天也沒多想，他就是想随便找個話題聊上幾句。

但不知怎麽，氣氛突然就變得有些微妙，他眨了眨眼，去看陸哥，發現陸哥不想說話。再去看沈野，發現沈野也已經低下了頭，盯着書本。

這是怎麽了？？？

“不是，我沒有要八卦你們倆的意思啊，咱班誰都有可能找對象，就你們倆，我覺得不太可能。”路銀天急忙解釋，解釋完以後又覺得哪裏不對。

“往年咱們學校情人節的時候都會有人表白。今年的情人節正好跟家長會同一天。”趁着對面兩位大佬還沒掐死自己，路銀天連忙轉移話題，一眨眼，“你們猜，今年還會不會有人冒死表白？”

無聊。

陸亦冷哼一聲，不作回應。

“猜對了我包你們一個星期的數學作業！”

“不會。”陸亦想也不想便開了口。

沈野動作一頓，側過頭，看了他眼。

“沈野，你猜會不會有人表白？”路銀天繼續追問，顯然當真了。

沈野又從自己這位同桌的身上收回目光，視線重新落在書上，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想什麽。

半晌後，他挑起眉，緩緩開口：

“會。”

陸亦在旁聽着，不知怎麽，心口就突地跳了一下。

他又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悶着脾氣從書堆裏抽出一張卷子，擺在桌上。

“我賭會。”路銀天一拍桌子，“咱們都是兄弟，就不搞那些虛的了。如果我跟沈野贏了，陸哥就包我們倆一星期的數學作業，陸哥贏了，我們倆就各自包陸哥一星期的數學作業。”

說完這一大串後，他便利索轉過身，

全然不顧身後兩個人尴尬到極致的氣氛。

陸亦盯着卷子上的字，又陷入迷茫狀态，半天也看不懂題在講什麽。

他發了會兒呆，不受控制的往沈野身邊蹭了一蹭，又不受控制的問出一句：

“你該不會為了贏這個賭注，明天随便找個人表白吧？”

問完以後，他就在心裏狠狠罵了自己一句傻逼。

沈野手裏擺着筆，聽見他的問題後，筆尖一頓。

原本下耷的眼尾略微揚起弧度，他沒側過頭，目光仍舊盯着書，但嘴角卻明顯露出點笑、

“笑什麽？”陸亦有些不耐煩，锲而不舍的追問：“會不會？”

“會吧。”

沈野突然轉過頭，目光自上而下望進他的眼裏，

漆黑眼瞳裏裝滿了他整個人。

他把手裏的中性筆別在了面前人的耳朵上。

陸亦僵住身子，不敢動。

剛才還沒覺得怎麽樣，可這時候，沈野突然湊近他，他才聞到了對方身上，以及對方別在他耳尖上的中性筆，都帶着一股極其淺淡卻又無比勾人的薄荷香。

很久沒聞過沈野的信息素，猝不及防聞到了，他便有些……

有些貪婪，覺得不夠。

“但是也要看那個人是誰。”

沈野重新起身，将那股若即若離的薄荷香遣散，獨留下暧昧：

“你覺得我會跟誰表白？”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淩晨大概還有一更。以後大概是雙更，晚六點一更淩晨一更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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