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憶

陸亦驚覺這是給他自己設了個套。

他頓了一頓, 有些猶豫,

淺灰色的眸子轉過去，又定住不動，

過了幾秒鐘後，

“跟我表白？”他試探似的回了一句。

結果還沒等沈野有什麽反應，坐在前面的路銀天倒是一個不穩, 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明顯是一直在偷聽，路銀天從脖子後一直到耳朵都是紅的。

“沒, 沒事陸哥，我剛才什麽都沒聽見。”他扶着屁股, 一臉窘迫。

心道大佬果然是大佬，大佬之間開的玩笑都這麽刺激嗎？

陸亦本來沒覺得有什麽。反正沈野這麽逗他, 他就也這麽逗回去了。

結果卻被路銀天鬧出這麽大動靜。

他又覺得有些難堪, 瞪了沈野一眼, “你随便，愛跟誰表白跟誰表白。”

沈野吃了他一瞪，反而笑了。

可能是身體真的出了什麽問題。自從換座位以後，陸亦連跟自己男神多聊幾句促進感情的心思都沒有, 一直都很嗜睡。還覺得沒什麽胃口, 飯量驟減一大半。

當晚就逃了晚自習, 溜回寝室睡覺。

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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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會只需要半天時間，上午照常上課。

陸亦睡過了這一上午的課，有些心虛，便又背着書包偷偷跑回班裏。

家長已經陸陸續續到齊了。

九班的學生并沒有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放假, 而是被放逐到了操場上，等待家長會的結束。

沈野正坐在一個很高的扶欄上，很輕易便看見了他，沖他招了招手，

“這麽嗜睡，要不要早點去醫院檢查？”他目光定在來人身上，伸手撥了撥他額前的發絲，“今天總共就一上午的課，還被你睡過去了。”

“這才一上午不見，想我了？”陸亦掀起眼，冷淡瞥了他眼。

沈野高高挑起眉，“怎麽還炸毛了。”

“你有看到我家長嗎？”陸亦也扒住欄杆，想要翻上去。結果一連幾次嘗試無果，只能木着臉松開欄杆，輕咳一聲，

“或者那個男人，來了嗎？”

沈野盯着他，從這個視角能從衣領向下，清楚看見男生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紅的肩背，

他有些出神，回：“沒注意，大概沒來吧。”

“你翻不上來？”他又拍了拍身邊的欄杆，“要我幫你嗎？”

“不用！”陸亦沒好氣瞪他一眼。他真的只是狀态不好，不是翻不上去！

莫名覺得身體很重，說不上來的感覺。

又炸毛了。

沈野無奈嘆了口氣，“行吧。”

操場上的學生很多，大抵都是因為班級要開家長會，被迫趕出來的。

陸亦望着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想起昨天跟路銀天的那個賭注，問：“路銀天呢？”

“說是有什麽事要去準備。”經他一提醒，沈野也想了起來，他半彎下腰，居高臨下的攬住了陸亦的脖頸，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幾步。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個動作十分親昵。

親昵到從周遭投來一片視線，刺的陸亦不大自在。

他摸了摸耳垂，覺出耳根發燙，側眸瞥那個人，“有什麽話不能直說？”

“不能直說，得說悄悄話。”沈野靠近他耳邊，說：“家長會結束之前，如果沒有人表白，”

陸亦摩挲耳垂的動作一頓，

沈野應該還想再說些什麽，但他沒來得及聽完，因為從遠處簇擁的人群裏突然炸出一叢煙花。夏末的傍晚仍舊亮得厲害，這煙花飛到天上，便只剩下星星點點的光，淹沒在雲彩裏。

沈野最終也沒能把下半句話講完。

兩人一齊順着操場中心望去，看見路銀天站在另一叢還沒來得及點燃的煙花堆上。男生左手拿着喇叭，右手拿着信紙。信紙在風中被吹得簌簌作響，透過喇叭被放大無數倍。

他喊：“顧木！”

“老子要跟你表白！”

簇擁在一起的人群瞬間沸騰起來。

少年們歡呼着，打趣着，四處尋找那個幸運的被表白者。

操場上飛揚着肆意快活的氣息，讓人不自覺跟着一起熱血沸騰，一起歡呼。

“我暗戀你這麽久，你他媽愣是一點都看不出來！我實在是憋不住了。就算你拒絕我，就算我跟你連朋友都做不成，我也還是要把實話講出來！”

路銀天憋紅着臉，跳下煙花，又劃亮一根火柴，點燃一簇煙火。

被點燃的煙火沖上天空，火花四濺。

陸亦注視着人群中沖動告白的男生，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

路銀天嘶啞着嗓音，拼盡全身力氣喊出一句：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在上輩子，在陸亦還是只鳳凰的時候，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男神到底會怎樣跟他表白。

他從沒想過要主動開口。

鳳凰骨子裏流淌着高傲的血性。這高傲甚至有些偏激，偏激到他誓死也不會先低下頭。

于是，某鳳凰只能背地裏偷偷寫情書，

假裝自己寫完了，就算跟男神表白過了。

每一次寫，他都只會寫下‘我喜歡你’四個字。

然後就詞彙匮乏，不知道接下來該寫什麽了。

“你特麽都喜歡他幾年了，你會算數嗎？掰着手指頭算算！”得知這件事後，跟他玩得很好的兄弟實在是忍不住，把信封拍在桌上，“五年了！你們鳳凰家門口的老鐵樹都能開花了！”

陸亦冷着臉：“還沒有。”

“那我今晚就讓他開！”他兄弟被氣得臉都紅了，“情書有什麽難寫的？不就是怎麽肉麻怎麽酸怎麽來？？你不會寫我給你編啊！”

陸亦：“那你給我編吧。”

他兄弟：“我怎麽這麽慣着你？”

當天晚上，陸亦終于搞定了一封字數長達三千字的情書。

在他某個非說鐵樹能開花的好兄弟的幫助下。

當時的沈野剛剛畢業，沒有繼續考學，也沒有進入研究所做研究。陸亦聽說他接管了家裏的生意，沒過多久父母便雙雙去世。

沈野便一人操着家裏的産業，手段狠辣，甚至有些無情。

陸亦混到他身邊打工，每天都能看到他。

“你把情書送出去了沒？”他那個兄弟語氣疲憊。

陸亦依舊木着臉，冷聲冷語：“還沒。”

“我靠。”電話那邊幾近崩潰，“你離那個人總共就不過一百米吧，走過去，把信封遞給他，然後轉身離開，就這麽難嗎？？？”

“嗯。”陸亦很認真的回他：“是很難。”

他兄弟徹底說不出話了。

“行，你等着。”撂下這麽一句後，電話便被挂斷了。

陸亦躲在桌子後，把手機收回兜裏，繼續假裝是個忙碌的工作狗，偷偷關注辦公室裏的那個人。

後來盯着盯着，他有些困，索性睡了。

一覺睡醒之後，公司裏便只剩下他一個人。陸亦迷糊着坐起來，下意識摸兜，卻發現被他放在兜裏的信憑空消失了。他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兩眼瞪的溜圓。

桌上的手機适時亮起：

盼鐵樹開花：“你送不出去的信，我已經幫你送出去了。”

盼鐵樹開花：“兄弟只能幫你幫到這了，再不成，我就去把你們鳳凰家門口的那顆鐵樹給砍了。微笑”

陸亦：“……”

他僵直着目光望向辦公室裏間，發現裏面的人還在沉沉睡着。

而原本應該被他放在兜裏的情書，此時已經被整整齊齊擺放在那人的辦公桌上。

陸亦頭皮一陣發麻。

他輕手輕腳從座位上起身，挪進辦公室，又屏住呼吸靠近那個人，把情書拿到了手。

沈野睡得還很熟。

離開辦公室前，他有過一瞬間的猶豫，但又被骨子裏更固執的天性壓了下去。陸亦攥緊信封，盯着桌上的青年看了很久，最後才咬緊牙，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這封信大抵是這輩子都送不出了。

陸亦輕手輕腳離開辦公室，把門帶上，低頭瞥了眼手裏的信，又揉成一團。

他把那團信紙扔進了垃圾桶。

離開公司時，外面還下着細雨。雨絲又細又長，密密落下時仿佛一層迷蒙的霧。陸亦披着外套，沒帶傘，就這麽淋着雨走在一條很偏僻的小路上。

這條路種着瑞香花，香味很濃，濃到連雨水都浸着這種花沁人的香味。

花香飄滿了整條街，陸亦甚至聞不到任何別的氣味。

他揣兜走了一段，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向身後看去，也沒見有人跟着他。

兜裏的手機嗡嗡作響，他拿出來，看了眼屏幕，發現是電話是由自己那個盼着鐵樹開花的兄弟打來的。

“怎麽樣？這次總該成了吧！你兄弟我都替你把情書送到人家手邊了。”電話那邊的聲音充滿無奈和心酸，但又滿含欣慰。

陸亦甚至都要不忍心告訴他，自己又把信封偷了回來，還把信扔進了垃圾桶裏。

“我又把信偷了回來。”他最後還是講了實話。

電話對面：“……”

“為絕後患，我把信扔進了垃圾桶。”

電話對面：“…………”

他那兄弟這次沒有發怒，也沒有抱怨，只是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然後說：“要不，你別喜歡他了。”

“換一個先喜歡你的。你條件這麽好，不管是a還是o，肯定一抓一大把。”

陸亦蹙起眉心，不悅踢了腳路邊的石子，

“不換。”

可能是這一腳踢得力氣太大，陸亦終于覺出了不對勁。他猛地轉身，目光裏充滿警惕和戒備，向着某個方向快走幾步，還順手在路邊撈了一塊磚頭。

但是在走到一半時，從旁邊沒在黑暗裏的角落處突然伸出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一把将他拽了進去。

陸亦下意識要反擊，但又被對方制住。

他滿含怒氣的擡起眸，卻不小心撞入了一雙無比熟悉的漆黑眼瞳。

是沈野。

他始料未及，怔在原地，近乎呆滞的望着對方。

“別緊張。”站在他面前的青年披着大衣，眉眼被雨水浸濕，顯得愈發漆黑。青年低垂眼睫望向他時，眸底含着無限溫柔，“我只是有點事想跟你講，很着急。”

陸亦盯着他，眼神詢問。

“我知道你叫陸亦，是只小鳳凰，對吧？”

“剛才我收到了一封信，但是某人好像不太想讓我看到那封信，還把那封信扔進了垃圾桶。”青年挑起眉梢，前傾上身靠近他，alpha強勢的氣息壓過去，卻沒對陸亦造成分毫影響。

即使這樣，陸亦心裏仍舊擂鼓震天，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

他看見青年從兜裏掏出一團信紙。

是他剛剛扔進垃圾桶的那團。

陸亦目不轉睛盯着青年展開那團信紙，慌得不行，甚至想要從他手裏奪過來，

但對方早就牢牢制住了他的手腕。

陸亦緊抿着唇。

“嗯，我猜，前半截應該都不是你寫的。你寫不出這樣的話。”沈野似乎是在吊着他胃口，眼角餘光注意着他的細微表情，又不自覺笑了，

“但是最後這句肯定是你寫的。”

陸亦緊張得頭腦空白，哪兒還記得自己最後一句寫的是什麽。

他脫口而出：“什麽？”

問出口後，他又立即想了起來。

悔得腸子都青了。

從接道盡頭飄來濃到極致的花香，遮掩住了兩人身上的信息素。

雨又下得有些急了，偏偏一些雨絲不安分的落在了他眼睫上，癢的鑽心。

陸亦被面前的人制住動作，也不敢亂動，只能輕輕眨了下眼，試圖甩掉睫毛上的雨滴。

沒成功。

正頭痛時，面前人卻突然壓了過來。青年身上的雨水氣息似乎更冷冽些，将他包圍的同時，一個吻也印了上來，正印在他的眼睫上，吻掉了那滴雨滴。

陸亦呼吸紊亂，擡眸望向他。

“你最後一句話寫的是……”

青年同樣溫柔深情的回望他，故意拉長語調，

他捏住陸亦的下巴，在他唇瓣分離之際，再次糾纏般吻了過去：

“我喜歡你。”

回憶猝不及防湧來，一點點浮現在眼前。

陸亦望着面前鼎沸的人群，默不作神。

也不知道鬧了多久。

大約鬧到教導主任帶着一群老師趕過來，路銀天手裏的情書被撕成碎片。

他還沒能回過神，

直到耳邊響起一聲清脆的響指聲。

熟悉的薄荷香由着風飄至鼻尖，陸亦嗅了一嗅，回過神來。

他擡起頭，望向身邊欄杆上坐着的男生，眼神複雜。

“怎麽？被路銀天的表白震撼到了？”沈野笑着打趣他。

陸亦動了動唇，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兒，又收了回來，

“不是。”

“那是什麽？”

“觸景生情，想到以前有個人跟我表白。”

他低下頭。

“誰啊？”沈野收斂起笑，眸色轉深。

陸亦卻又突然擡起頭，望向他。

男生的淺色眸子就這麽迎着日光，将一望無垠的天空映在眼裏。

映在裏面的，還有他被光影勾勒出的朦胧身形。

作者有話要說：  是你啊。

這章插了一部分回憶。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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