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們從周傳斌那兒出來, 已經是傍晚七點。

一整天了, 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飛機上雖然有配備廚師, 但是到底跟平日裏的水準差了不少。

尤其是對于隋辛來說。

蘭斯洛其實無所謂, 他沒有看起來那麽那麽精致, 反倒是有點擔心隋辛吃的不好,出來看了眼天色, 他便道:“先去吃飯好了。”

隋辛其實更不講究,半生不熟的東西照樣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去,聽他這樣說,還以為他餓了, 有些心疼的攬住他輕吻了一下:“想吃什麽?”

蘭斯洛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臉頰,看樣子想回吻他一下。

面對這樣慘無人道的又一波秀恩愛,柯夢宇咳嗽了一聲,道:“少寧想吃這裏的夜市,我帶他去玩, 你們去嗎?”

李乙舉手道:“車裏還有個人。”

蘭斯洛搖了搖頭,道:“看來是無法達成一致了。”

說是這樣說,但後來他們還是一起去逛夜市了。

李乙當然想盡快安頓好米寒的母親,不過他也不能擅離職守,尤其是這裏并不是他們的大本營。

蘭斯洛他們沒讓他為難,等了一會兒, 等他叫人來将米寒的母親接走。

弄得李乙特別不好意思, 隋辛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多說什麽。

……

步行街夜市上一片五彩斑斓的光,吆喝聲拉客聲不絕于耳,蘭斯洛牽着隋辛的手,在他耳邊輕笑着低語:“定辰以前來過夜市嗎?”

本來想去吃點好的,但是聽到夜市他又改了主意,想拉着隋辛來玩玩。

Advertisement

隋辛猶豫了一下,他當然知道蘭斯洛想聽什麽,但他還是在停頓了一秒後,如實的點頭道:“來過。”

雖然沒來過N市的夜市,但是全國各地哪裏沒有夜市?他又不是城堡裏的小王子,自然是哪兒都跑過的。

蘭斯洛倒也沒失望,他笑了笑,轉過身抱住隋辛,頭靠在他肩膀上,帶着笑意道:“但是你沒跟我一起來過,所以我們還是第一次來。”

隋辛低下頭在他親吻他的頭發,眼底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嗯。”

餘少寧拉着柯夢宇在前面撒歡的跑,相中了一家看起來幹淨高檔的本地特色菜館,揮着手叫蘭斯洛他們過去。

飯菜的味道尚可,也就是吃個熱鬧。

吃完飯後,他們便下榻隋氏旗下的五星級酒店,柯夢宇看到蘭斯洛和隋辛進了一間房,心情相當複雜,倒不是說反對什麽的,就是覺得有點太快了。

不過……算了,早晚都要嫁的。

蘭斯洛和隋辛的發展其實沒他想的那麽快,兩個人還是蓋着棉被純睡覺的狀态。

一覺醒來,又是肩膀麻。

蘭斯洛不滿的戳着隋辛的臉,抱怨道:“你這樣會影響我的身體健康的你知道嗎?”

隋辛正在給他按摩,聞言,有些愧疚的親了親他的臉頰,道:“以後晚上我幫你翻幾次身。”

蘭斯洛:“……”

無話可說。起床!

起床吃過早餐,他們又趕回S市,在去找米寒的路上,蘭斯洛給張秋園打了個電話。

張秋園很快就接了,上次蘭斯洛跟他說了那件事以後,他便以為蘭斯洛調查的是強X案,他心裏雖然有點疙瘩,但他是真的挺喜歡米寒的,也心疼他,便決定忘了那件事好好對待米寒,此時見到蘭斯洛的電話,以為是調查有了結果,便趕忙接了起來。

“喂,蘭先生?”

蘭斯洛道:“案子有結果了,你是米寒的戀人,也有權利知道他的具體狀況,如果你想知道的話,現在就過來米寒家裏,我們在那裏彙合。”

張秋園忙道:“好的,我現在就過去。”

蘭斯洛道:“你給米寒打個電話,确認他在不在家。如果他不在家的話,你就叫他回家,別提我也要去的事,好嗎?”

張秋園自然應下,跟花眠羽說了一聲,請了個假,便往米寒家裏趕。

說來也怪,米寒一個外地的學生,家境也很一般,卻堅持要走讀——據說是他母親堅持要求的。

張秋園一度很不解,不過也沒多過問,走讀也沒什麽不好,以後他們關系穩定了,米寒剛好可以搬來和他一起住,還省的再辦手續麻煩。

他開着車,給米寒打電話。

這兩天他心裏存着事,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對米寒,米寒主動打給他他也只是安撫幾句便借口有事挂了電話。

米寒心裏惴惴不安,不知他為什麽突然冷淡,此時見他主動打過來,心裏才松了口氣,高興的接起來:“秋園哥,你找我嗎?”

張秋園聽出他小心翼翼的雀躍,心裏愧疚不已,笑着道:“嗯,現在有空嗎?去看你。”

米寒忙道:“剛下課,下午沒課了,我現在就回去。秋園哥,你吃飯了嗎?我,我買點菜,給你做飯吃吧?”

張秋園心裏愈發愧疚,卻還是道:“沒事的,小寒,不用麻煩了,改天我一定專門去吃你做的飯。”

米寒有些失望,不過随即又想開了,不好意思的道:“秋園哥下午有演出吧?自己做飯太花時間了,我不該麻煩你的。”

張秋園安撫他道:“沒事的,小寒,其實我特別想吃你做的飯,改天你一定要做給我吃,好嗎?”

“嗯。”電話那頭,米寒腼腆的笑了笑,露出一個小梨渦。

張秋園挂了電話,心裏暗暗反省了一下,覺得自己竟然也是個這麽庸俗的人,差點傷害了小寒,實在是很不應該,以後一定要多對他好一點才是。

他開着車,到達米寒家門口時,就看到了早已經等候在那裏的蘭斯洛等人。

他忙下去跟他們打招呼:“蘭先生,隋總,好久不見。”

“李先生,柯先生,餘先生,沒想到你們都在。”

柯夢宇代表衆人跟他握了下手,道:“就不跟你客氣了,還要麻煩你帶我們進去。”

張秋園直覺不對,小寒不是應該是受害者嗎?怎麽一副抓犯人的架勢?

他猶豫了一下,笑着道:“柯先生,你們這樣,我心裏真有點打鼓啊。”

柯夢宇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打了個哈哈,道:“放心,別看我們人多,其實都是湊熱鬧的。”

張秋園無法,只好帶着他們往裏走。

米寒租住的房子是距離學校比較近的一個老小區,跟N市他家那種小區很像,裏面大多都是樸實的基層工作者,倒是很少有社會人士,安全性還可以。

他租了一樓的一室一廳的小房子,房租比高層便宜還帶一個地下室,就是有些潮濕而且晚上不免吵鬧,樓裏誰回家都要經過他這兒。

張秋園敲了敲門,米寒已經在家等他了,聽到敲門聲便趕忙跑過來開門。

看到他後面跟着的幾人,他不由得愣了下:“大師?秋園哥,你怎麽會和蘭大師一起過來?”

張秋園不知該說什麽,蘭斯洛笑了一下,道:“事已至此,不出來見個面嗎?”

“正式介紹一下,我叫蘭斯洛,是個偵探。”

米寒看向他,眼神漸漸的變了。

張秋園愕然的看着他的眼神逐漸改變,整個人的氣質天翻地覆,好似變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心裏不由得發毛,恐懼襲上心頭。

‘米寒’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打開了門,轉身往裏走。

“進來吧。”

他就連聲音,都變了!

張秋園雙腿跟灌了鉛似的移動不了,他張了張嘴,發出無聲的疑問。

蘭斯洛垂眸,手掌放在門框上,看了一眼‘米寒’的背影。

她果然,是可以随時操控身體的。

李乙看的一愣一愣的,這才知道蘭斯洛跟他說起《二十四個比利》的原因。

他後來偷偷查了,原來是個講人格分裂的紀實小說,只是一直沒想通為什麽要問他這個,直到現在親眼所見……

蘭斯洛走在最前面,跟着‘米寒’進了門。

房間很小,客廳一邊擺着沙發,另一邊擺着餐桌,‘米寒’在沙發上坐下,他翹起了腿,微微仰頭,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神态動作都宛如一個冷傲的少女。

“坐啊。”他開口,唇角微勾,聲音是略微低沉的女聲。

蘭斯洛在他對面坐下,道:“願意說說你自己嗎?”

‘米寒’笑了一聲,自嘲的道:“我自己?”

“我沒什麽好說的。”

蘭斯洛凝視了他一會兒,道:“你該走了。”

‘米寒’蹭的站了起來,眼裏泛出血色,兇狠的盯着他:“我走?就憑你?!”

蘭斯洛雙眼直視着他的眼睛,篤定的道:“就憑我。”

‘米寒’愕然的睜大了眼睛,那一瞬間,她真的感覺到了刀鋒般的殺意劃過她的‘身體’。

她定定的看着蘭斯洛,搖了搖頭:“我走了,誰來保護小寒?”

“我不能走。”

蘭斯洛坐的筆直,神情嚴肅,他聞言,帶着一些怒意的開口:“你如果能控制住自己,當然可以不走,就像之前幾年一樣。可是你失控了!你的行為只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傷害!”

“你沒有選擇,如果你不走,我就只好把米寒交給警方。”

“你如果不怕他被送進精神病院,大可以無視我的話。”

‘米寒’眼裏流下了兩行淚水,絕望又痛苦。

“我也不想的……”

“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他了……”

蘭斯洛悲憫的看着她,他當然知道她也不想,她只是無法控制自己了。

她愛米寒勝過一切,她為他而生。

她為他負擔起痛苦的記憶和不堪的過往,為他浴血殺人,為他威脅母親,創造出一個安全的新環境。

她真的已經做到了一切所能做的。

她早已經強大到可以掌握身體的絕對控制權,将主人格永遠的囚禁在腦海深處的牢籠裏,可是她沒有。

她不止沒有,她還小心的隐藏了自己,不讓主人格發覺自己的不對。

她守護着他的純潔。

可是她沒有想到,曾經因為憎恨男人而創造出她的米寒,竟然會在剝離了那段不堪的回憶之後喜歡上一個男人。

她恨,可又無可奈何。

她殺人,因為這曾是她最大的價值所在。取走肋骨,是為了表達她的愛情。

她希望米寒可以想起她,可以想起她的付出和她的愛,可是她不敢,她隐晦的證明和示愛都不敢讓米寒知道。

因為她不想米寒再想起那段痛苦的回憶。

她走進了一個死胡同裏。

前方無路可選。

當她帶着那段記憶死去,她的愛人也不會記起她,她的愛永遠都不會被他知道。

她眼淚不斷的湧出,哀求的看向蘭斯洛。

蘭斯洛閉了閉眼,搖頭道:“你犯了罪。”

“你和我都知道,必須要有一個人為此負責。”

‘米寒’不住的哭泣,無聲的,撕心裂肺的。

蘭斯洛一直靜靜的看着她,眼底是不忍的寬容。

直到她再也流不出眼淚,哀戚的看向他,他才道:“我送你離開。”

‘米寒’慘笑了一下,幾不可察的點了一下頭,宛如蜻蜓翅膀的輕顫。

蘭斯洛身體前傾,眼睛看着她的,輕聲道:“你不要抗拒。”

“打開房間的門。”

‘米寒’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奇異的是,蘭斯洛也閉上了眼睛,他們兩個就好像進入了靜止的世界一樣。

……

這裏是一間房,房間很暗,沒有任何擺設,甚至看不出是個房子,只是這樣叫而已。

房間的中央有一束聚光燈,一個女孩子站在燈下,看到蘭斯洛進來,她有些驚訝,沒想到他真的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将自己的意識投射到別人的精神世界。

她安靜的看着蘭斯洛,蘭斯洛也看着她。

這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長的跟米寒很像,高挑白瘦,氣質有些冷,像沁着冰雪。

在沒有表現出殘忍的攻擊力時,她就像一個完美的少年女神。

但他沒有因此而掉以輕心。

要知道,這是在米寒的腦海裏,在這裏,她可以做到她想做到的一切。

他雖然有辦法制服她,但萬一傷到了米寒的大腦就不好了。

幸運的是,她比蘭斯洛更加在意米寒的安全,所以完全沒有想要跟他在這裏戰鬥的想法。

她笑了一下,道:“起碼在我死之前,有一個人見過我了。”

蘭斯洛打了一個響指,周圍的環境亮了一些。

他身形顯露出來,看着她輕聲道:“你是值得被記住的。”

她又笑了起來,笑容裏是無盡的哀傷。

“我看得出來,你挺喜歡小寒的。我死了,你多照看他一下好嗎?他那麽傻,喜歡上一個根本不值得他喜歡的人。”

蘭斯洛溫和的道:“他其實也沒那麽傻,所以才只是喜歡而不是愛。他守住了自己的心。”

“而且……”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他的噩運在有了你之後就結束了。你不必擔心張秋園會傷害他,也不用求我照顧他,有一個人很樂意照顧他。”

她想了想,嫌棄的道:“那個糙漢?”

蘭斯洛笑了起來,點頭:“嗯。”

她想了很久,笑了一下,道:“也好,那我就放心了。”

她說完,又沉默下來,許久之後,才看向蘭斯洛,輕聲道:“謝謝。”

蘭斯洛道:“不必。”

她搖頭:“要的。”

“為了感謝你。”她頓了一下:“我看得出來你沒殺過人——”

“我本想逼你的……為了感謝你,我就自己動手吧。”

她說完,一道刺眼的明光從她的身體劈過,蔓延出無數裂紋,随後整具身體變得支離破碎,從聚光燈下飛出,消失在黑暗裏。

她死了以後,米寒的本體意識逐漸蘇醒,很快就會站到聚光燈下,重新掌控身體。

蘭斯洛在空中點了點,輕聲道:“鑰匙是‘米柔獻給摯愛的禮物’。”

他說完以後,便慢慢消失,離開了這裏。

……

現實中,他較米寒先一步睜開眼睛。

衆人都死死的盯着他,每個人眼中的情緒各不相同。

蘭斯洛有些疲憊的坐回了沙發上,靠在那裏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她已經死了。我确認過了。”

隋辛心疼的摸了摸他沁出虛汗的額頭,将被沾濕的發絲捋到一邊,沉聲道:“你先休息。”

蘭斯洛還是搖頭,抱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動作,眼睛看向李乙和張秋園,道:“我給她起名字叫米柔。溫柔的柔。”

她是這個世界上,對米寒最溫柔的人。

張秋園臉色白如紙一般,眼裏充斥着恐懼,沒有說話。

李乙摸了摸下巴,咧嘴一笑:“挺好聽的。”

蘭斯洛有氣無力的白了他一眼,往隋辛懷裏靠了靠,道:“她死了以後,米寒的那段記憶沒有了載體,我将它們加密封鎖在他意識深處了,不過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也就是說,他随時有一天可能會想起來,也有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他說完這些,就沒再說話。

沙發的另一邊,米寒慢慢轉醒。

他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這些人,竟然想不起來他們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他環視了一圈,看到張秋園眼睛亮了一下,卻被他眼裏的恐懼和抗拒吓住,小心的叫了一句:“秋園哥?”

張秋園嘴唇動了一下,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

米寒眼圈兒一紅,有點想哭又忍住了,低聲對蘭斯洛幾人道:“蘭大師,你們找我有事嗎?”

李乙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氣的道:“哭什麽哭,有什麽好哭的!走,帶你去打斷他的腿!”

米寒被他拍的矮了一下,感覺自己整個人差點被拍進沙發裏,頓時眼淚就下來了,不是難過的,是疼的。

李乙也感覺到自己沒控制好力度,讪讪的收回了手,站在一邊兒不敢說話了,用求救的眼神瞄着蘭斯洛。

蘭斯洛道:“我們沒事,也要走了,至于李乙——”

他眼睛看向李乙,嫌棄的道:“留下來喊一百遍對不起再走吧。”

……

蘭斯洛蜷在隋辛懷裏,被他抱着離開。

離開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扇防盜門,想起那個為他開門的女孩子。

有一個人,她出現過,愛過,然後,離開了。

沒人知道。但,真的沒人知道嗎?

他笑了笑,收回眼神。

……

我的愛人,

我為你而生。

當你凝望鏡子,

有時是否會感覺有一點陌生?

因為,

那是我在凝望你。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