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美人的戲臺03
王瑾死在戲臺上。電影需要繼續拍攝, 戲臺也必須清理出來。
沒人敢去碰王瑾的屍體。最後還是肖苒和後進劇組的小不醜他們, 将王瑾搬到王宮廚房的冷窖中，和劇組備下的食材擺放到一處。
整個劇組就這樣被封閉在王宮中, 在裏面吃在裏面睡。除導演、明星，其他員工都是男女分撥，住在過去宮女太監的大通鋪房間。
對進劇組的臨時工們而言，是不錯的新鮮體驗。對于戲院內目睹王瑾死亡的演員而言，他們身處惶恐忐忑，聚集在一塊商量對策——
趙星澤癱坐在床邊, 雙手按着腦門，長劉海擋住了他的臉。
相貌出衆的幾個主要演員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好。飾演郡主的柳卓雅最先憋不住開口：“我飾演的就是郡主，男戲子最恨郡主……我、我真的不想繼續演。”
“我也想罷演！”扮演王兄的錢傲南有些急, “我們三個哪個不是男戲子最恨的人？就是扮演男戲子的王瑾都……誰都不安全。”
扮演帝國将領的于傑沒回應他們。于傑一直盯着趙星澤, 嘴唇動了動：“趙星澤你沒什麽想說的麽？王瑾是你介紹過來的人，他死了。”
趙星澤放下手, 露出布滿疲憊的俊美臉蛋：“不是我殺的他。”
“我知道你做不到。我說得是……”于傑考慮着措辭，“我上學的時候班裏也有個叫王瑾的人。他長得很美。我覺得他們是同個人, 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說認識我。他……好幾次似乎想和我說什麽。”
柳卓雅和錢傲南對視一眼，懷疑地盯着于傑和趙星澤。
柳卓雅追問：“你們兩個都有事情瞞着其他人？對不對。”
錢傲南語氣很沖：“都這個時候了, 你們還打什麽啞謎！知道什麽趕緊告訴我們！要把秘密帶進墳墓裏嗎？”
于傑想了下說：“我知道的已經……如果非要說還有什麽隐瞞。王瑾從進入劇組後，他的臉似乎越來越嚴重，人也似乎沒什麽精神。”
趙星澤視線在三人身上掠過, 眼神躲閃地看着旁邊空地：“我能知道些什麽？我和他……不太熟。就看他可憐, 介紹下工作而已。”
趙星澤說着垂下腦袋, 眼睛盯着自己的中指位置，那裏隐隐有一道戴戒指的凹痕。但現在戒指已經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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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們讨論事情的時候，吳珊珊拖着疲憊的身軀和呂蜇彙合了，他們找到偏僻的地方，交換着對方知道的信息。
“你不知道，那個肖醜簡直可惡。”吳珊珊想起來都窩火，“我她都要給趙星澤做替身，登上那個邪門的戲臺。得想個辦法讓她先送死。剩下的毛婷、胖子和小孩子，不足為懼，我一拳頭就能弄死他們。”
呂蜇雙手抓住吳珊珊肩膀：“珊珊你別沖動。那個胖子也不簡單，他能單手抓着副導做健身動作。力氣很大。毛婷也獲取了女NPC群演的好感，我們不能輕敵，不能疏忽大意。得想個好辦法讓她先登臺。”
吳珊珊皺眉：“什麽辦法？”
“辦法不是現成的麽？”呂蜇低頭看吳珊珊一瘸一拐的腿，“只要你假裝傷勢更加嚴重，能當替身的就只有肖醜。”見吳珊珊露出恍然神色，他抱住吳珊珊，“現在我們來讨論下游戲的提示音。”
“‘光鮮亮麗的外貌誰不喜歡？世上最傷人的不是語言，是卑微的愛情。’”吳珊珊疑惑地重複，“難不成指的就是愛上男戲子的郡主？美貌的是郡主，被傷害的也是郡主。提示詞似乎沒什麽用。”
“卑微的愛情？”位于冷窖中的肖苒、小不醜和喪寶寶同時瞪眼看毛婷。他們不遠處是剛剛擺放好的王瑾屍體。甄楠楠在看食材。
毛婷被肖苒三口看得脊背發涼，眼神怪異地瞥不遠處甄楠楠：“我的确聽到的就是這句話。我們說這些……不會被NPC聽見吧？”
甄楠楠适時地從毛婷眨眨眼，手裏還拿着冷窖中的南瓜。她用行動表明，我只是個啥也沒聽見的吃瓜群衆。
“你瞧，她聽不見。”肖苒正捧着王瑾的腦袋，和甄楠楠遙遙相對。她将王瑾腦袋安回王瑾的脖子上方，還好心地替王瑾整理下衣服。
肖苒整理時特意确認了王瑾脖頸上齊刷刷的刀口，絕對不是人類弄出來的。肖苒将王瑾的手擺到胸前，也露出了王瑾中指的戒指。
肖苒有些悔恨地低聲說：“上個游戲要是将黃大師扔進游戲背包，我現在也許就能同化他的力量抓住鬼怪。”
小不醜安慰肖苒：“主（人）……可以下次抓。有很多。”各種靈異游戲副本，再次碰到道士的幾率非常大。再不濟鬼怪也可以的。
甄楠楠湊過來，伸出五指：“清熱解毒。是熱戀期戒指佩戴的位置。看來王瑾有個熱戀中的戀人。他死了，對方得多傷心。”
小不醜視線停留在死去的王瑾戒指上。戒指留有經常摩擦痕跡的戒指，可見王瑾多麽的珍視戒指。
小不醜幽深的小大眼中浮現感同身受的更古哀傷，周身氣息給人一種陰冷孤獨的隔離感。他聲音都低啞起來：“他一定很愛他。”
肖苒察覺到小不醜的情緒，她扯過被單蓋住王瑾。起身握住小不醜的手，将小不醜的手放到臉邊蹭蹭。
小不醜的眼睛頓時放在肖苒身上，他低頭注視着肖苒，眼底深處不見陽光的種種負面情緒瞬間褪去，宛若遇上太陽就會散去的迷霧。
小不醜喉嚨宛若貓咪打呼嚕一樣滾動一下，發出微弱地嘤。
甄楠楠弱弱舉手：“不是有意打擾你們。而是……我敢肯定，肖苒你剛剛摸完屍體，沒洗手。”
“嗯！”喪寶寶、毛婷贊同地點頭。
肖苒和小不醜同時僵住，那種透着些許粉紅的氣氛徹底破滅，兩人斜眼瞅甄楠楠。甄楠楠用南瓜遮住嘴巴後退，假裝什麽啥也沒說。
夜色降臨，白日帶着歲月痕跡的皇宮被黑暗吞沒，建築物們的輪廓都變得陰森起來。
男女兩間屋子，大通鋪上的肖苒、小不醜，甄楠楠和喪寶寶同時睜眼。他們蹑手蹑腳走出房間，準備在院內集合，去做大事。
就在肖苒推開房門走出去的時候，就發現門外的世界變得有些不太一樣。院內的花樹變矮了，房梁門柱也變得嶄新起來。
肖苒再一轉頭，房內大通鋪上沒有之前睡着的一群人。一起溜出來的甄楠楠也不見蹤影，整座王宮寂靜無聲，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人。
肖苒耳朵動了動看向院外某個方向。那裏傳來咿咿呀呀的吊嗓子聲。若是白天聽，可能是悅耳，晚上聽就是恐怖陰森。
“聽嗓音不像白天聽過王瑾唱腔。像是進游戲時聽到的背景音。會是金女士說得男戲子麽？”肖苒雙手一甩手裏就多出兩把電鋸。她沒有按開開關，腳落地宛若羽毛落地一樣，悄悄向聲源處潛行過去。
同時間，甄楠楠愕然地看着肖苒一秒前還站立的位置，她小聲呼喊着：“肖苒？肖苒？”質疑的眼神看向肖苒剛剛呆過的地面。
甄楠楠從游戲背包掏出一把鐵鍬開始挖地：“福爾摩斯說過，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肖苒，我來救你！”
吳珊珊、毛婷等大通鋪女員工被挖地聲驚醒，黑暗中她們瑟瑟發抖，小聲發問：“你們聽見了嗎？門口……”
“有人挖地。會不會是……男戲子找來了？”
“不要找我。”毛婷用被子蓋住腦袋。
“膽小如鼠。”吳珊珊哼笑着，抓起尖叫的毛婷跳下床，将門推開縫隙将毛婷一把扔出門外。她就看到甄楠楠挖地的背影停頓了。
甄楠楠擡起沾着泥土的臉，赤紅眼睛看坑邊的毛婷，不說話。
毛婷被甄楠楠癫狂的神色吓到：“你、你……”
吳珊珊被瘆得慌，一把關緊房門，額頭冒汗：“外門的NPC什麽毛病？難道我這邊又觸發了其他等級的任務？她被鬼上身？！”
門外，甄楠楠扔出另一把鐵鍬給毛婷：“別愣着一起挖！”
“哦哦哦好。”毛婷握住鐵鍬，就像是給自己挖墳一樣挖坑，眼淚順着眼角差點流下來。
門內吳珊珊已經腦補毛婷被活埋的情景，喜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另一頭，小不醜帶着喪寶寶，沒有在彙合的院子裏沒看到肖苒和甄楠楠。小不醜等了一會，帶着喪寶寶來到存放王瑾的冷窖。
白天時，肖苒與他們大夥計劃好，肖苒夜晚入夢看看王瑾生前到底遭遇了些什麽，然後大夥再根據看到的內容行動起來。
可惜，小不醜再次撲空了，他抱着喪寶寶站在陰寒的冷窖中。小不醜似乎也被陰冷的空氣侵染，目光陰森下去。
一向與小不醜互怼的喪寶寶縮着腦袋，不敢去招惹小不醜：突然覺得小布偶好可怕。自從小布偶變成超大只，就似乎哪裏壞掉啦。
壞掉啦的小不醜清晰地感知到充滿惡意的陰冷氣息，從王瑾的身上離開，沖着他撲面橫沖而來。
小不醜被叽喳聲音關進罐子，在游戲世界中做了千百年的“鬼神”，他對這些鬼神的套路，能猜個□□不離十。
小不醜懷疑：之所以等不到肖苒，是因為肖苒也被惡意陰冷的氣息襲擊，被拉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布塊眼睛眯成狹長的縫隙。不反抗，讓陰冷氣息成功鑽入體內。小不醜身體軟軟倒地，還打起睡夢中的小呼嚕發出嘤嘤嘤。
喪寶寶吓得拍他臉：“壞布偶！你睡着了？還在說夢話？”
小不醜表面看起來真的是睡着了。他知道自己會被拉入另一個世界，但他沒料到陰冷氣息只是将他的靈魂意識拉進夢中幻境。
夢中的小不醜變成一名普通高中生。站在教學樓門內的大鏡子前。他看到鏡子裏倒映出人類少年的身影。
少年身材高瘦每塊肌肉都充滿爆發力。俊美的臉上一雙狹長的鳳眼正打量着鏡中的自己。整個人透出清貴的冷漠氣質。
小不醜記着自己是名普通的高中生……不知為何心裏有着濃重的違和感。他冷眼環視周遭環境。
熟悉的場景一點點映入小不醜的眼中，喚起模糊的記憶。他記曾經在這裏，愉快地陪着極為重要的人，上學、放學、狂奔食堂搶飯吃。
他的心告訴他。曾經有過很多很多年，他無比渴望變成人類。來到重要的人身邊，喜怒哀樂陪伴着對方，用自己一切保護她！
他現在如願以償了……
小不醜眉宇間的冷意逐漸散去，心髒怦怦跳地轉頭去尋找重要的人。一眼看到人群中肖苒的可憐側臉。
肖苒穿着高中校服，畏畏縮縮地躲閃在人群中。
是誰？她是誰？！小不醜狹長的雙眼帶出些許愣怔。
小不醜看着那張側臉，心坎不禁柔軟起來，緊跟着陰恻、暴虐在心中咆哮怒吼。仿佛放在心尖尖上珍視之物被人竊走一樣。
偏偏有個聲音在問他：你願意為了你愛的人付出一切麽？
“願意。”小不醜的身體先一步行動，追着外面的肖苒沖出去，小心翼翼想伸手去牽肖苒的手，又像是要一把撕碎對方：“肖……”
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對着那張令他心坎柔軟的臉，他下不去手。
肖苒轉過頭，露出另一側臉上的紅斑。她擡頭望着小不醜，在看清小不醜那張不似人間所有的俊美臉龐時，眼神浮現嫉恨掠奪。
肖苒的眼神只是一瞬間，就垂下腦袋：“同學……你有事兒嗎？”
小不醜還是和“肖苒”成為了朋友。俊美的小不醜成為校草被無數人追捧。醜陋的肖苒被排擠被嘲諷。
小不醜看着這樣凄慘的肖苒，卻無數次想要捏斷對方的脖子，撕碎對方的皮囊。可……對上那張完好的側臉……
“巫燃！有沒有聽我說話！”肖苒難過地看着小不醜，“他們都嫌棄我長得醜。說我不配和你成為朋友。你願意把你的美貌給我嗎？”
校園的角落裏，肖苒的臉隐藏在樹蔭下，她腳邊放着個大包裹，也不知道裏面到底放着什麽。
小不醜擡眼看着肖苒，黝黑的眼底有什麽一閃而過，他扯着嘴角輕嘲：“願意。再願意不過。”
肖苒狂喜起來：“好好好！”伴随肖苒的瘋狂笑聲，小不醜的臉長出囊腫變得醜陋不堪。肖苒臉上的胎記褪去，變得無比美貌，和小不醜之前的臉有八成相似，只是變成女生更加美豔而已。
肖苒擡頭望着小不醜：“你看到了嗎？我變漂亮啦！你不為我高興麽？你怎麽用……你在用什麽眼神看着我！”
小不醜頂着醜陋的臉，側臉瞥她：“接下來你準備燒掉學校？”
“你怎麽知道？！”肖苒怪異發問，她伸手抓起腳邊的包裹。
肖苒臉猙獰起來，露出包裹裏面的汽油和火柴：“既然被你發現了！那你就去死吧！看過我真正容貌的人都得死！你不是愛我嗎？那就跳到身後的坑裏，讓我點燃你！……啊——！”被踹飛，包裹脫手。
小不醜一腳踹飛“肖苒”，接住包裹。
他邊拎着包裹走向“肖苒”，邊用冷厲的嗓音說：“主人的飛腳踹就是爽。”擰開汽油蓋子。
“肖苒”燃起來，不敢置信地質問：“你不是愛我，才把臉奉獻出來嗎？你甘願變成人人厭惡的醜鬼。你怎麽舍得傷害我這麽美麗的一張臉！這可是你自己的臉！你愛我怎麽舍得下手！啊——！”
“正因為是我的臉，我才痛快下手。”小不醜垂眼看她好心解惑，聲音透出顫抖病态的眷戀，“你能活這麽久，得益于你那半張臉。我只愛我的全世界。”
我的全世界就是主人吶，嘤！
“肖苒”慘叫中不甘心：“你什麽時候認出來的？又是什麽時候恢複記憶的？！”
小不醜歪頭，陰恻恻地說：“從未認錯。至于恢複記憶……”斜眼睥“肖苒”，“在你變醜那一刻。”
“肖苒”：“……”我明明是變美！
“肖苒”被識破，身形在火焰中變化，變為雙手螳螂刀的鬼怪形象。她穿着古代華服，頭頂插着枚紅寶石的釵子。她發出古怪咆哮：“該死的賤民！我要殺了你們！所有人都得死！”
同時間，肖苒順着咿咿呀呀的吊嗓子聲音，來到白日王瑾死去的戲院內。她一進門就看到站在戲臺上輕舞水袖的男青衣。
“……賞心樂事誰家院”男青衣姿态優美，用充滿魅惑力的姿态扭過身，露出一張……巫蠱娃娃用布塊拼接的胖胖臉。
頂着小不醜同款臉的男青衣完全沒有自知之明，他作出誘惑的姿勢，小大眼沖着肖苒擠擠抛媚眼，嘴裏繼續咿咿呀呀訴說無限愛意。
“不行。我忍不住了。”肖苒甩甩腦袋閉眼又睜眼，一躍而上跳上戲臺。在男青衣欲語還休的眼神中，揪住男青衣的脖領就是一頓揍。
男青衣徹底懵住：“你怎麽能對深愛你的人做這麽可怕的事情！”
深愛我？誰！肖苒拳頭微頓，居高臨下凝視男青衣那張寫滿哀怨的臉。關鍵是那是布塊臉，小大眼、兩坨紅臉蛋——所以是小不醜麽？
男青衣哽咽着掙脫微愣的肖苒，撲向戲臺地面，消失不見。肖苒伸手去抓男青衣，只撕扯掉一塊布料。
周遭的景物霎時退去鮮亮的色彩，變為千年後的舊跡斑斑。劇組拍攝的的物品也出現在舞臺下。僅剩下相似的天空一輪明月。
肖苒手中的布料化為灰燼。她借着月色，碾動手指：“這是……？”燃燒布料剩下的灰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