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美人的戲臺04

肖苒的視線從手心裏的黑灰轉移向戲臺地面, 也就是男青衣撲地消失的位置。她蹲下身用手指敲擊那處地面，側耳仔細分辨着聲音。

肖苒确認了心中猜測, 從游戲包裹裏取出個密封塑料袋, 将手心中黑灰吹進袋中。她将塑料袋塞入懷中, 環視一圈空曠的戲院。

戲院、冷窖、大通鋪院落的地理位置排布在她腦海中清晰浮現。肖苒仰頭瞅瞅當空明月的位置，毫不猶豫地向冷窖位置走去。

一連串激烈的敲門聲，将飾演郡主的柳卓雅從夢中喚醒。

金女士蒼老的殘喘聲在門外響起：“柳小姐……柳小姐……”

柳卓雅的大腦還沉浸在睡夢中無法順利思考，面對危險的直覺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誰？”

門外金女士的聲音停止，年輕男女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進來：“卓小姐, 我們金女士需要你的幫助。請您快點開開門。”

金女士？電影的投資人。柳卓雅的大腦逐漸清醒，她不想得罪投資人只好走到門口擰開房門：“金女士……”聲音戛然而止。

門外的走廊很黑，只有個佝偻身軀的黑影站在門外，剛才說話的年輕男女根本不存在。柳卓雅抓着門把的手抖起來：“……他們呢？”

佝偻的黑影發出金女士随時會斷氣的聲音，伸手指向柳卓雅腳下：“你說的是他們嗎？”

柳卓雅下意識低頭，一對皮質縫制的小人映入眼中, 只有巴掌大的兩個小人仰頭看向柳卓雅, 捂嘴發出竊笑。

佝偻的黑影猛地撲向柳卓雅。柳卓雅下意識擡頭, 緊貼上金女士布滿丘壑、仿佛被焚燒過的臉。柳卓雅瞳孔驚悚緊縮到極致……

肖苒一路踏着月色，來到冷窖拽開門。

她一眼看到背對門口蹲在地上的喪寶寶, 躺在地上縮水的小不醜。小不醜身上的衣服肥大地攤在地上, 他“胖胖”的臉被衛衣帽子蓋着，只剩下小小一坨在布料下面。

喪寶寶聞聲轉頭, 哭唧唧地看着肖苒：“……大布偶消失了。”

肖苒腦海中蹦出一連串不好的猜想, 疾步來到小不醜身前, 一把拽開小不醜的衛衣帽子。凝重的神色變為微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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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下是不似凡間所有的清冷挂俊美臉蛋。縮水的身軀是少年修長精瘦的身材。因為被肖苒扯着帽子衣領散開，露出精致漂亮的鎖骨。

“你怎麽能對深愛你的人做這種事呢？”頂着小不醜原始布塊臉的男青衣在肖苒腦海中一閃而過。

肖苒一秒鐘松開手，還扯着衛衣帽子将“少年”臉蓋好。她學着喪寶寶哭唧唧：“小不醜不見了。”那柔軟的肚子，那可愛的小大眼。

喪寶寶跟着點頭。肖苒唉聲嘆氣：“我們走吧。把這個不知道是誰家的小誰扔在這裏吧。”

衛衣帽子下發出悶笑聲，小不醜拽開帽子，用狹長的鳳眼盯肖苒。發出致肖苒命的一擊：“嘤~”委委屈屈，“主人是要抛棄我嗎？”

肖苒帶着喪寶寶溜的動作停住。她審視揣測的視線轉向小不醜的臉，就直直地盯着小不醜能有三分鐘。小不醜的臉在她的盯視下逐漸變紅，兩只關節分明、修長的手捂住心口：“嘤。”

即使容貌變化，也還是自己的小不醜。肖苒心底繃起來的弦松懈下去。她笑眯眯地雙手捏小不醜的臉蛋，扯：“……可愛？”

小不醜狹長的眼一眨不眨望着肖苒，眼中映着肖苒仿佛承載着整個璀璨宇宙。他發出含糊的：“還是可愛嘤。”聲音清冷磁性，讓肖苒捏他臉的手指尖都有些發燙。

“你到底遇到了什麽情況？怎麽會突然……”肖苒掩飾性地松開小不醜假咳一聲，“我剛才遇到個男戲子……”

男戲子頂着小不醜容貌哀怨的臉，再次從肖苒記憶中冒出來，吟唱着：深愛你的人兒啊。

肖苒：“……”卧槽。

“主人？”小不醜像是大布偶時候那樣，将下巴放在肖苒肩頭，“主人不好開口我先說……”略過愛不愛的部分将夢中經歷說出來，眼睛微眯地用下巴蹭肖苒肩頭，“她叫我們是賤民。”

肖苒肩膀颠開小不醜，斜眼瞥頂着絕代風華容貌、裝的一臉無辜的小不醜。她冷血無情、暴殄天物地伸手按住小不醜的臉，将他推遠。

肖苒将自己的經歷也講出來，還拽出懷中密封袋給小不醜看：“你遇到的古裝女人準備放火，而我懷疑戲臺千年前發生過火災。……火光中古裝女戴着紅寶石金釵。”

肖苒目露回憶，頗有暗示意味地瞧向。

小不醜對上肖苒的眼神，歪歪頭。

肖苒看向王瑾的屍體，說：“可是但可是，千年後，又是誰在害王瑾？”

小不醜提議：“主人，可以入夢看看。”

肖苒瞧了眼外面放亮的天色，沉吟片刻：“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我一直這麽叫主嘤的。”小不醜裝模作樣地歪歪頭。人畜無害，完美複制了肖苒的神情。

肖苒對上小不醜可不那麽單純的雙眼。在小不醜繼續“裝”的神色中，肖苒嘴角斜勾起來，眼神逐漸變态。

肖苒一把提溜住小不醜的脖頸：“既然是你樂意的，我就卻之不恭啦。可惜你忽然變了個樣子，不太好對其他人交代。身為主人替你作決定，将你放進游戲背包。假裝你被鬼吃掉、失蹤。”

肖苒說着将小不醜往游戲背包送，語氣很感傷：“主人會想你的。”

小不醜傻眼了！

他吭唧唧：“等等！我可以變回去。”蔫吧地垂着腦袋，身影逐漸膨脹，變回胖胖的臉和身材。

喪寶寶觀看了全程，見他吃癟，幸災樂禍：切，跟壞人類鬥？嫩。

“真是……”肖苒遺憾地松開小不醜，“既然不能把你放進背包，總要有什麽放進去彌補遺憾的。”眼神毫不猶豫落向王瑾的屍體。

小不醜瞅瞅冷窖外放亮的天色，逐漸冷靜：主人壓根就沒想将我放進背包。她就是看天色亮了不夠時間入夢，就準備帶走王瑾的屍體。瞬間試試我到底能不能在布偶和人類形态之間轉換。故意逗我玩兒！

甄楠楠不甘心地抓着鐵鍬，站在大大的坑裏。坑邊還坐着累癱的毛婷。忽然甄楠楠聽見有腳步聲傳來，坑上面就多出三道人影。

甄楠楠仰頭去看背對陽光的三人：“你們……？”

肖苒的聲音從上面傳下來：“真的是甄楠楠。一早上做運動呢？”

“肖苒？！”甄楠楠喜極而泣，“我還以為……太好了。”

坑下面甄楠楠獨自激動。坑上三人蹲在那裏唠嗑。

喪寶寶發問：“她挖坑，幹嘛？嗷。”

肖苒撓着下巴盲猜：“蹲坑？”

喪寶寶繼續：“包子也好吃。”

肖苒：“我也沒想到，影視城內門口包子鋪味道還真不錯。順着門縫就能遞進來。劇組的食材都和屍體在一塊，沒有食欲道德。”

喪寶寶：“豆漿也香。”

肖苒：“從吃早餐的時候，我就覺得忘記了什麽……？”

小不醜提醒：“甄楠楠。”

我現在真的想打人。饑腸辘辘的甄楠楠默默扔開鐵鍬，揪頭發蹲地仰頭瞅肖苒三人：“對，蹲坑。你們一起不？”

劇組食堂的人一大早聚集在冷窖外。他們互相推诿，誰也不願意進入存放屍體的冷窖拿食材做飯：“怎麽就放在這裏？”

“沒辦法，全王宮只有這裏溫度最低，适合保鮮。”

“食物上不會染上屍毒吧？”

說再多，他們最後還是要打開冷窖的門，然後……驚呼響起來：“王瑾屍體不見了——！”，引來一群人圍觀，再次驚呼。

早飯過後。人心惶惶的全劇組人員再次聚集在戲院。其中包括肖苒等玩家。

肖苒、小不醜、甄楠楠、喪寶寶和毛婷聚在一堆兒。

吳珊珊和呂蜇聚在一堆，兩人壓低聲音摟摟抱抱地低語着。

毛婷心有餘悸地扯扯肖苒袖子：“昨晚吳珊珊就把我推出去……他們倆現在一個勁兒地往這邊看，肯定在打壞主意。”

肖苒順勢看向吳珊珊、呂蜇，兩人視線躲閃地挪開。肖苒安撫地拍拍毛婷肩膀：“沒事，讓他們折騰去。不折騰，我還不樂意呢。”

“什麽意思？”毛婷覺得肖苒拍自己肩頭的動作有些熟悉。

張導被王瑾屍體的突然失蹤弄怕了，決定先拍攝其他的部分：“戲臺部分放到最後。我們先拍小郡主、王兄之間的戲份……柳卓雅呢？”

張導這麽一發問，人們才發現柳卓雅壓根就沒來。

飾演王兄的錢傲南緊忙說：“昨天柳卓雅就說想要罷演。”

飾演帝國将領的于傑：“其實昨晚……”

“我們去她房間找她。”趙星澤打斷于傑，“現在所有人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只有送走她……我是說男戲子，我們才能活下去。”

“你今天很有覺悟性麽。”張導意外地看向趙星澤。

張導帶着一幫人去柳卓雅房間找她。肖苒等人自然也要跟過去。

衆人聚集在柳卓雅門外，張導敲了半天門，門內才有支吾聲傳出來。張導忍不住罵罵咧咧埋怨起來：“全劇組的人都在等你，你……”

柳卓雅的門從裏面拉開，張導的話戛然而止。堵在門口的張導驚異地後退一步，也就露出了門後頭發散亂的柳卓雅，

柳卓雅的臉鮮血淋漓，仿佛被人硬生生拽開了臉皮。可仔細看，就能看到她鮮紅的肌肉上有微微凸出的一塊塊囊腫。

“抱歉張導。我做了個美夢，夢到我和我死去多年的戀人。他需要我的幫助……”柳卓雅對上張導驚恐的臉，看清張導眼瞳中倒映出的身影，“啊——！”摔上房門，傳出連串物品落地聲。

肖苒盯着柳卓雅緊閉的房門，腦海中是那些囊腫的形态。那些囊腫在柳卓雅尖叫的時候，似乎在蠕動，底下似乎有什麽活物。

“你們看到了嗎？”劇組中有人忍不住吐起來。

呂蜇有些走神：“她夢到了戀人……提示音說卑微的愛情。”

吳珊珊捏着呂蜇的胳膊：“想她做什麽。咦，惡心。臉上是什麽鬼東西。”

甄楠楠、毛婷甚至是喪寶寶都嫌棄地遠離吳珊珊。

小不醜摸摸自己的臉，似乎在回憶什麽特別的體驗，露出滿口尖牙喉嚨發出嘤。

肖苒捕捉到小不醜的小動作，揪住小不醜的脖領，将一米九的小不醜拉下頭來。低聲咬耳朵：“你想到了什麽？臉皮下有活物麽？”

小不醜乖乖被她揪着，學着肖苒壓低聲音：“昨夜被取走臉後，臉下有東西在臉皮下爬。像是某些昆蟲。

我用火去燒古裝女人，臉皮下的東西就褪去了，似乎回到了古裝女人體內。她就在火中顯露出真實模樣，雙手是螳螂刀的鬼怪模樣。”

“鬼怪，螳螂刀，昆蟲？”肖苒擡眼與小不醜四目相對，眼中浮現出新的猜疑，“也許該抓緊時間入夢，入兩個人的夢。”

小不醜思索問：“王瑾和柳卓雅？”

肖苒搖搖手指，說話藏一半：“的确有王瑾。”

張導等人眼瞅着柳卓雅變成那樣，更多的是擔心自己的安危。

張導犯愁地看着房門：“柳卓雅出事。沒郡主，怎麽拍下去。郡主需要長得美貌的女演員，難道要再招募新演員加入……不行，越多人進來，事情就越瞞不住。”

全劇組的人沒有人吭聲，女員工們還努力往後縮着生怕被指定當主演。偏偏有人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出頭機會：“導演，我可以！”

衆人看去，看到甄楠楠興奮地從人群後擠過來。她沖肖苒擠眼，傳遞“放着我來，別跟我搶”的信息。肖苒眨眨眼，表示收到。

甄楠楠站到張導面前，将自己美貌的臉蛋驕傲地露出來：“論美貌，我曾經也是賽校花的存在。而且，我非常熱愛演戲。演技超級好。”

她說着就倒地演了一段，郡主被男戲子陷害的一幕：“我知道你是嫉妒我的美貌。可我又能怎麽辦呢？天生麗質難自棄……”

劇組中一片寂靜。用看找死的傻子的眼神看甄楠楠。

肖苒雙手拍巴掌：“完美，棒！”宛若沒有感情的鼓掌機器。

小不醜和喪寶寶也為甄楠楠加油鼓氣：“厲害、厲害。”

張導看着演戲浮誇的甄楠楠，沉默片刻，咬牙：“名導也會拍出幾部爛片。行，郡主就你了，我們立刻開機。”

甄楠楠：“謝謝導演賞識。”

張導：“我沒……”賞識你，你的演技會毀了電影。

肖苒過去拉起甄楠楠，順便安慰張導：“知道你為了活命不得不拍很爛的劇本。但我相信甄楠楠能挽救一本爛劇本的電影。”

“對啊導演你別自卑。”甄楠楠一秒彈起來，“我有信心。”

可惜我沒信心。張導心累地揮揮手：“我……算了，抓緊拍攝。”

徐徐升起的烈日當空照下。

劇組衆人将柳卓雅獨自一人留在房中，重新回到拍攝地點。甄楠楠已經換上一席華服，趙星澤、錢傲南、于傑在和她對戲。

甄楠楠手遞給扮演太監的呂蜇攙扶着，瞬間惱火臉，真情實感給了呂蜇一巴掌：“你個賤奴，剛才是什麽眼神看我？”

呂蜇被打懵：“你？！”

“咔！”張導氣得肺要炸開，“甄楠楠又在給自己加什麽崩人設的戲？沒有扇巴掌這段。都說了郡主美貌善良，你演得是什麽？！”

“對不起導演。我太入戲，擁有完美融合角色的演技，我真是太難了。”甄楠楠小心翼翼地說着，眼神與場外的肖苒碰撞一瞬。

肖苒遙遙對甄楠楠的演技點贊。

昨夜小不醜進入的幻境，古裝女人就是甄楠楠現在演繹的這副德行。并且夢中的古裝女人還管小不醜叫“賤民”。不出意外，古裝女就是金女士口中善良美貌的郡主本郡。

甄楠楠壓抑住小得意，對張導說：“我這回一定行，再來。”

在甄楠楠的眼睛放光沉醉在演繹事業中的時候，肖苒從游戲背包拿出冰淇淋給小不醜和喪寶寶打牙祭。

肖苒給自己拖來一把搖椅，一秒入睡。

夢中，肖苒來到一所學校，她敏銳地發現自己視野變高，低頭看了看正在開櫃門的修長的男性的手掌。

她拽開櫃門，一堆“情書”散落湧出。同時門內側的鏡子、櫃主人的名字信息顯露出來。

鏡中是一張與小不醜不同風格的漂亮少年臉蛋。鏡子旁寫着高三二班，王瑾。

肖苒更多的注意力落在櫃中散落出的信上。她敏銳地感知到她夢中附身的角色心底浮現出驚恐、厭惡。

肖苒随手拆開一封信，紅色的字跡跳入眼簾：“真美。你昨天對我笑了……用你那張好看的臉！你在得意什麽？嘲笑我長得醜？！”

“……應該不是情書？”肖苒說着将所有的信都看了一遍。

寫信的人宛若精神病人，一會兒訴說對王瑾容貌的愛慕，一會怒罵王瑾仗着好看吸引所有人的關注和喜愛。

肖苒尋思了一會，終于找到這種人的情緒定位——嫉妒羨慕恨。

肖苒只是附身，雖然随着她體質加強，能夠開始控制夢中的小的變化。比如原本的王瑾根本不想看這種信，肖苒可以控制他看。

可是夢中事情就是發生過的事情，還是按照原軌跡進行着——

王瑾每天上學放學，總覺得有人在偷窺自己。

肖苒敢肯定這不是王瑾的錯覺。肖苒還在王瑾的記憶中，看到了身為同學的于傑。

王瑾的精神逐漸衰弱，多次向周圍的人求助，可惜沒人相信他。可怕的事情發生了。王瑾一日放學的時候，突然被人從背後打暈。

王瑾昏迷前。

肖苒借助他的眼睛，看到了不遠處路過的于傑……

等王瑾再醒來，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沒有光沒有聲音。他被關進了密閉的黑暗中。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有腳步聲傳來，黑暗中開啓一扇小門，馊了饅頭和水被從小門內塞進來。

王瑾從一開始的仇恨絕望，漸漸地開始依賴送馊饅頭的人。他每天渴望着那唯一的聲音，唯一的人。祈求對方和自己說說話。

又是幾個月，又或者是幾年……王瑾的記憶開始混淆，緊閉的門傳開開鎖的聲音，門從外面拉開了。光亮照入常年黑暗的房間。

王瑾不顧眼中流出的生理性鹽水，瞪大眼睛去看門口背光的人。

肖苒也努力看着門外的人，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嘈雜聲。

吳珊珊惱火地沖小不醜，吼着：“什麽叫我只是斷了一條腿，肖苒可是會失去睡到自然醒的完美午覺！”

小不醜叼着冰淇淋勺子，用“你別無理取鬧”的眼神居高臨下瞧吳珊珊，輕嗤：“還有睡醒後的完美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