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蔣府老爺蔣效羽端坐在大堂,黑着臉盯着下首低頭行禮的兒子。他遲遲不吭聲,兒子蔣勤就僵着手不敢禮畢擡頭。半晌,蔣老爺才從鼻端重重呼出口氣。
“嗯,把管家叫來,給你做的這叫什麽衣裳!”
蔣勤捏緊了作揖的手,老實答道:
“回父親,衣服是我自己在成衣店買的,不是府上裁的。”
兒子的聲音清脆斯文,聽來就讓人冒火。上回帶他去京兆尹府上祝壽,被廣威将軍玩笑地戲說嗓音婉轉動聽堪比春喜班的岑青衣。蔣老爺當下臉就挂不住了,吃完酒席就甩手走人。如今兒子竟然還喜歡身着紅衣招搖過市,蔣老爺氣得額頭青筋直跳,怒地一拍梨花木的茶桌。
“身為男子漢穿着一身紅衣裳像什麽樣子!馬上給我扔了!!以後只許穿黑色!聽見沒有?”
“是,父親”
堂下的兒子始終低着頭,看不清表情。蔣老爺又嘆出口氣說:
“給你取名勤字就是想你将勤補拙,你自己說說如今騎射有長進了沒有?刀法又舞得如何了?”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不敢吱聲的兒子,厲聲吩咐說:
“去後院把馬步紮上,我沒叫停不許休息!”
“是!”
蔣老爺睡過午覺又用了茶點,踱步到後院。院中兒子蔣勤換上了黑色武服,穩穩紮着馬步,汗水順着白皙的側臉滑過,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他還咬牙堅持着。
蔣家世代為武将,祖上曾出過輔國大将軍,到了蔣勤爺爺這一輩更是做到了名震山河的骠騎大将軍,縱橫沙場威名遠揚,景朝半數軍旗都随了這蔣姓。
蔣老爺在耳濡目染中也走上了從軍建功的道路,一心想再創輝煌。對自己的兒子也是寄予厚望。可蔣勤出生時早産,差點沒活過來,之後身體一直算不上太好。蔣老爺年輕時随軍出征,兒子一直養在京城。直到兩年前皇帝一紙诏書将他從邊疆撤回,他才恍然發現兒子已經長成了如今文文弱弱的樣子,騎馬射箭一概不行,性情也沉默寡言,半分沒有蔣氏男兒的豪氣粗犷。
蔣老爺看着蔣勤就像看着自己如今郁郁不得志的人生,嗟嘆一聲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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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天朗風清,一黑一白兩個身影騎着駿馬在嫩綠的草色中競相奔馳。
“想什麽呢?你不去跑兩圈?”隋意看着身旁明顯心不在焉的表弟,林語棠将神游天邊的思緒收回來,滿不在乎地說:
“啊,不用,出來就是随便逛逛,誰跟蔡忠那個呆子一樣,整得跟比賽似的。”
話才說完,剛還在遠處的兩人已經策馬而回,太子趙筠先半個馬身抵達,缰繩一收,通體黝黑只四肢一圈白毛的太子座駕烏雲踏雪前蹄高擡,穩穩立在他們面前。
蔡忠這個精力旺盛的少年又開始激将林語棠陪他再跑一場。
“怎麽?怕輸得尿褲子?”
“喲呵,爺爺不發威你當我好欺負是吧,待會就讓你只有馬屁股可啃!”
他剛還在說不想比賽,此時又雄赳赳氣昂昂地卷袖子上場了。隋意笑了笑,随這個傻表弟自個兒去吧。
兩人揮着馬鞭跑遠,留下趙筠和隋意二人信馬由缰地漫步在剛沒馬蹄的青青草地上。
“聽語棠說隋兄前幾年一直在四處游歷,大江南北都去過些什麽地方了?”
趙筠剛縱馬而回,臉頰還帶着一絲潮紅,輕喘着氣問道。隋意将這幾年間見到的山川美景,有趣見聞挑着講了一些。很快他發現趙筠并不只是跟他客套寒暄,而是真的對江湖上的各種奇聞異事十分感興趣。一雙清澈的眼睛望着他追問那《仙俠英雄》中的郭大俠當真有如此厲害?《九品冤案錄》裏記載的秦氏是否确有其人?
兩人相見恨晚地聊了一路,日暮漸漸西沉,四人疾馳而回。前方官道上恰有一拾柴而歸的老人,見了高頭大馬連忙避到路邊将寬敞的道路讓了開來。趙筠在前方領頭勒了缰繩讓烏雲踏雪慢下來,緩緩行過老者之後才再次策馬揚鞭。
隋意在他身後,将這一切看在眼裏。老者已避至一旁,就算疾馳而過也不會傷着他。而趙筠,他們的太子殿下為了不讓飛馳而過揚起的塵土蒙了老者的面,為了擦身而過時能對擡頭交彙的目光點頭颔首,自然地放慢了速度。
盡管那老人早已習慣了貴族的霸權,一直不敢擡頭,趙筠還是用他的方式給了對方尊重。不是做給誰看,又或者是籠絡人心。那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天性,是他悲天憫人的情懷。對權貴鄉民、老者稚童、男子女眷一視同仁,對一花一木,蝼蟻蚍蜉皆是如此。這和隋意寄情山水,衆生皆等的理念一致,讓他不禁對這位太子殿下生出了一分惺惺相惜的認同感。
自那日之後,趙筠每次出宮游玩都會約上隋意一道,似乎很喜歡林語棠這個兄長。他們幾人時而去城外騎馬,時而游湖泛舟,更多的時候是泡在雲福樓聽說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