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光微亮,隋毅幾乎整夜未睡,成親的喜悅讓他幸福得難以入眠。他撈起一縷趙筠的長發在指間纏繞。手中的發絲微涼如水,順滑地在他掌中流淌。隋毅放到唇邊親吻了一下,鼻端萦繞一股清幽的香氣。
睡夢裏的趙筠清雅俊秀像離塵索居的仙人,但領口處又有着自己昨夜弄出來的殷紅吻痕,不染凡塵交織着□□暧昧,別有一番禁忌的豔色。隋毅撫摸着他的側臉,目光若有實質,他便是将趙筠層層溫柔地纏繞起來,包裹着放進了自己柔軟的心尖,他願用血肉之軀為他擋下所有傷害,只為能讓他安然入睡。
西北雖冷,卻是脈脈柔情,而百裏開外的京城,氣氛寒冷似冰。
“還沒有找到人?!”
蔣效羽怒斥一聲,下首的侍衛們紛紛下跪,他們曾是暗夜司的夜使,遭先皇遣散後又被蔣相收入麾下。知道蔣效羽縱橫朝野心狠手辣,只有着一個軟肋,就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如今他們辦事不利,只能跪地領罰。
蔣效羽氣得額上青筋直冒,一旁的蔣勤也是憂心忡忡。蔣靈自宮變之後就又哭又鬧,被他們禁閉在家中,對外則宣稱宸妃感傷先帝之所逝離宮休養。卻沒曾想蔣靈對趙筠情根深種,在得知了對方在西北的消息後便一直伺機出逃。她佯裝已經從悲憤中走出,等着看守他的家丁放下防備,終于在一個冬夜潛逃北上。
蔣氏派出大批侍衛沿途尋找,她一個不懂隐匿之術的姑娘家竟是蹤跡全無,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再說回西北,隋毅和趙筠的這場成親禮在軍中只有他二人知曉,就連以往對隋毅的一舉一動都給予密切關注的小林子也因為被隋毅調去了管事司而對此一無所知。小林子當時鬧着不想離開隋毅身邊,趙筠也曾替他說過話。可隋毅态度堅決說他去學糧草調度是件好事,還逗弄幫忙勸說的趙筠道:
“你之前連自己的醋都吃,我可不想你心裏不舒服。”
雖然趙筠嘴上說着小林子不過是個小孩,但他對隋毅的心思也作不得假,要說趙筠完全不介意,還真不是。隋毅總是這樣,什麽都為他考慮,什麽都先想着他。趙筠心裏泛起一陣暖意,想起當時隋毅也是這麽地護着他,反駁國師對自己的評價,說他是個看星星的。
趙筠笑着翻開書,忽而靈光一閃,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
幾場凍雨過後,京城的冰雪化開,稚嫩的新芽頑強地頂着寒風在清晨破土而出。
京城最大的茶館雲福樓近日裏上了一出新本,講的是那人間帝君飛升成仙的故事。話本裏年輕的君王勤政愛民治國有方,又因其本是真龍天子,素有仙根,被天庭選為下一任神官,只要歷經十八般劫難,成功斬妖除魔後就可位列仙班。
帝君麾下有一員大将,一路護送着帝君雲游四海斬妖歷劫。他們先在紫檀鎮收服了作亂的赤焰獸,又在陳家村斬殺了專搶新娘的雙面鬼,行至百裏坡二人将那吃人的九頭獅煉化成了一座巨石像,鎮壓在山腳,還了四方百姓一片安寧。
在今日的章回裏,君臣前往了布滿無數機關暗道的幽冥窟,要取那被妖魔奪去可為人間施澤布雨的天庭法器。說書先生坐在高高的長腳凳上,手中一把折扇一柄醒木,在關鍵時刻頓上那麽一頓,在驚險時刻敲上那麽一敲,四座的觀衆就倒吸一口涼氣,心口随之一顫。茶樓裏安靜得驚人,只有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聲音在堂間回蕩,待到一回終了,四下陡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喝彩,人們意猶未盡還鬧着想要聽下文。
說書先生将扇子一收,抄着手狀似潇灑地大步流星退回堂後。天知道其實他也抓心撓肺地想知道接下來的劇情吶!無奈那未署名的信函一周只來一封,他也就只能一周周這麽說着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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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書先生心中感慨,不知道是哪位卓爾不群的寫書人,編寫了這麽一出高潮疊起,險象環生的戲本,那字裏行間文采斐然,劇情環環相扣又驚險刺激,各種志怪人物,江湖豪傑,英雄美人穿插其中,引人入勝妙趣橫生。這樣難得一遇的好戲,本是千金也難求,而那每回寄來的信函裏竟然還附帶上一張銀票,作為他講書的答謝。
雲福樓因為這出本,日日座無虛席,被擠得是水洩不通。說書先生将其他戲本都給撤了,改成七日都講這《同心緣》。不少別的茶樓眼紅這等好生意,派人去聽抄下來,每次比雲福樓慢上幾天講新的章回,一些在那邊搶不上位置的百姓,也愛在離家近些的茶館追着最新的劇情。
又過了些時日,這出叫做《同心緣》的戲本是越來越火,知名的戲園子找到同福樓的說書先生,花重金将故事買去要改編成戲曲上映。說書先生數着白花花的銀票,被這天降的好事砸得暈頭轉向不住傻笑,對着四方各作了一個揖,感謝那位不肯留名的好人才子。
蔣勤一身黑衣端坐在戲園子的二樓包間,臺下是春喜班新排的一出戲,聽說京城裏的百姓對之是趨之若鹜,幾近癫狂。不僅老爺少爺游商夥夫喜歡看,就連平日不常出門的婦道人家都對這戲交口稱贊。
包間裏的小姐夫人們矜持地蒙着紗巾,樓下尋常人家的婦人少女們就這麽大方地出來看戲。等到飾演帝君的新晉名伶顏老板一亮相,園子裏就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掌聲和尖叫。待到大将軍名角兒陳老板出場,又是一片驚呼和喝彩。
蔣勤冷着臉捏着茶杯,對此不置一詞,他敏銳地感知到事有蹊跷,但若說是西北搞的鬼,想要借此隐射什麽,似乎又看不出任何端倪。
臺上已經演到君臣二人經歷最後的天劫,上古魔怪時而化作虎首人身的烈焰巨獸時而化作難以捕捉的黑色魔氣。三人纏鬥一處,在戲臺上打得乒乓作響。最後大将軍為救帝君替他擋下致命的一劍,而帝君終于斬下魔怪的頭顱,将其化成一灘黑水。
帝君腳下騰起雲霧周身金光四盛,被指引着往天庭升去,他的臉上卻始終沒有得道飛升的喜悅,只見帝君心痛地望着倒在血泊裏奄奄一息的大将軍,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臺上奏琴的師傅用二胡拉出凄美的尾音,将傷感的氛圍推上了極致。
老爺們兒揩揩眼角,撣撣衣袍,為大将軍舍身護主的忠義之情所感動。一些心細的婦人察覺到了二人之間似乎遠不止肝膽相照的兄弟之誼,而是還有着那麽一絲不同尋常的情愫,更為這個故事平添了幾分婉轉凄美,越發地催人淚下。
臺下低低抽泣者,悲恸痛哭者皆有之,包房裏的隐衛在梁上嘴角一抽,不是很懂這些百姓為何如此多愁善感,對着杜撰的故事也能淚流滿面。
臺上的帝君和将軍拉着的手終是被分開,他們一個緩緩升上天空,一個只能遠遠望着,從此天人兩隔,難再相見。
隐衛回頭一瞥,似乎隐約看見自家少主眼裏閃過了一點淚光,再想仔細瞧,少爺已經拂了袖子起身離開。隐衛連忙綴在後面隐了身形跟上,只當自己定是瞧花了眼,他家冷漠的少主又怎麽可能會因為一出戲而動了情呢。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想到吧,筠筠還是一個隐藏的寫手巨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