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番外.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上)

第67章 番外.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上)

年幼的儲君趙昱身着杏黃的太子服飾站在景帝和新封的晉王面前,他小小的人兒儀态卻很規範,拱着手向自己父皇禀明道︰

“孩兒遵旨。”

然而他再怎麽嚴學禮儀,畢竟還是個孩子,雖然口頭說着遵旨,但那皺着的小臉分明呈現着我不願意的缤紛神采。

待太子退下後,趙筠握了握隋毅的手,他剛才讓兒子認隋毅作義父,昱兒那一臉的不情願兩個人可都是瞧得真真切切。隋毅反手拍了拍趙筠的手背,反過來寬慰他,孩子還小得給他時間。

之後的日子,當着趙筠的面太子還是老老實實恭順地稱呼隋毅為義父,但倘若在宮裏兩人偶然遇見,他父皇不在場,趙昱便還是稱呼他作晉王,是打從心底地不願改口。

太子年齡還小,應當是不清楚趙筠和隋毅之間的事,但他心高氣傲平白無故叫他認人做父,心裏肯定是抗拒的。

隋毅帶兵多年遇到過無數桀骜難馴自視甚高的部下,在收服人心方面從來都是戰無不勝。像太子趙昱這樣心性高的人,你越是對他安撫讨好他便越會認為你谄媚無能。要想同這樣的人交心就必須得讓他心服口服,否則他很難高看你一眼。

這日隋毅特意散步到太子習武的練武場,剛走近就看見一衆陪練們被太子用一柄小木劍戳得嗷嗷直叫。他忍不住捂嘴笑出了聲,趙昱頭一斜瞧見了他,只冷冷說了句“有何好笑的?”

隋毅走過去抛出一句“你這麽個練法,難有長足的進步。”

太子趙昱頓時憤憤地瞪大了眼楮,他自五歲時便開始練習騎射,人人見了都要驚嘆誇贊一番,而這人居然敢看不起他!他邁着步子走到習武臺的邊緣,武臺離地有段高度,可以使他稍微同隋毅平視一些。

趙昱絲毫不秫這位本朝的武神,用一雙黑黑亮亮同趙筠有七分相似的眼楮直直瞪着隋毅說︰“等我長大了一定比你厲害!你就等着吧!”

隋毅會心地笑笑,挺喜歡他這副小老虎般奶兇奶兇的樣子,望着他借此設想着趙筠六七歲時會是多麽的招人喜歡。

“我知道你不願認我做義父,不如咱們倆來場比武,若是你贏了我便去和你父皇說此事作罷,若是我贏了你也無需叫我義父,就認我作師父如何?”

趙昱心裏打鼓,他們一個是大人一個還是孩子若說比武自然不甚公平,可他自尊心強,又不願自認弱小,咬着牙內心正在掙紮,隋毅已經折了一根柳條縱身飛進了武場。

隋毅一身金蟒王袍,從武器架上丢給趙昱一把開了鋒的利劍。只見他站定後背着右手,左手垂着一根細細的嫩柳,笑着對面前的趙昱說︰“我長你兩輪不止,便讓你一只手,一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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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昱捏着兩把劍,不确定地質問他︰“你就打算用一根破柳枝作武器?!少看不起人!”

隋毅好脾氣地笑笑,将那柳條拿到眼前,嫩黃的枝葉才剛剛伸展,片片挂在細軟的枝條上。他故作認真地說︰“你可別小瞧了我這武器,片片葉子可都是要見血的唉。”

趙昱聽罷,被挑釁得将木劍生氣地丢到一旁,執着那柄鋒利的長劍便攻了過來。

隋毅如他所說,不僅讓趙昱一只右手,雙腿也是定在原地不動,只用左手以柳枝作擋,但即便趙昱殺氣騰騰也奈何近不了他的身。那看似軟棉的柳條到了隋毅手中立刻變得蒼勁有力,迎上鋒利的刀鋒竟然也能堅韌不斷。趙昱驚奇不已更是不服輸地使出全力往隋毅身上致命的地方刺過來。

隋毅舞劍般揮動柳枝格擋化解,然後輕輕往趙昱身上拂過兩下子。趙昱一低頭,瞧見自己胸口繡着的那尾龍紋被割開了三道口子,露出了裏面的衣襯。那嫩黃細軟的柳葉竟然真的像刀片一樣劃破了他的衣裳!

趙昱氣得眼楮都紅了,奶氣地大叫一聲又攻了過來。隋毅還是紋絲不動,只左手執柳條與他過招。趙昱再怎麽天資過人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孩童,幾局下來已經是累得氣喘籲籲,汗珠顆粒一樣從他的小臉滑落下來。

趙昱不想認輸,卻也明白自己此時根本贏不了。他喘勻幾口氣,提議道︰

“咱們再比比射箭,你退開五十丈,若還是能贏了我,我…我就叫你師父!”

隋毅用柳條挽回一個劍花,心情很好地答應道︰“好,一言為定。”

射箭的靶場就在旁邊,趙昱對自己的箭術很有信心,教他射箭的老師是羽林軍中一個神箭手校尉。再加上隋毅退讓到五十丈開外,自己的贏面還是很大的。

趙昱集中精神,擯除一切,全力射出一支箭羽,那箭矢筆直地飛向靶心,正正釘在了靶子紅心的範圍內。他側頭十分得意地向隋毅投去一瞥,瞧着他那傲慢開心的小模樣,隋毅真想摸摸他的頭,但他明白現在還不是親近的時候,這張牙舞爪的小獸可還沒有認可他呢。

趙昱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企料隋毅在他身後甚遠的地方擡手彎弓卻不是向着靶子,而是往天上射出了一箭,一只飛翔的小鳥被當胸穿過直直地墜落下來。趙昱皺了皺眉,自覺隋毅縱使如此展現了技法,但比賽就是比賽,規定是射中靶心為勝,那贏家便該是自己。

不等他思量完,在那瞬息之間,隋毅又射出了第二箭,這次的箭矢居然剛好穿透了自空中墜落的中箭之鳥,強大的箭力帶着他們一同射向了靶子,紅心!隋毅射出的這兩支箭都穿透了小鳥深深釘在了靶心正中央,比先前趙昱射出的那一支更靠近紅心的最中央。

趙昱驚得目瞪口呆,他以為自己的武學老師箭術已經是無人能敵,卻沒想今天所見才叫做一個出神入化。他不是不講信用的人,也确實深深被隋毅的武功折服,當天便心甘情願地叫了一聲“師父”。

趙昱他的武學老師依舊是以往那幾位,但自此之後,隋毅經常在他練武時給予一些指導,他們的關系也漸漸融洽了一些。

秋高氣爽,又是一年金桂飄香。新的稅賦改革已經層層推行了下去,景國的民衆切切實實感覺到了實惠,官員地主間的反應也趨于平和。趙筠在禦書房同一幫臣子讨論稅賦新政,隋毅無事便溜達來瞧瞧自己的小徒弟。

趙昱這個孩子天生有一種刻苦的韌性,不論是每日晨間太傅的講學還是午後的習武騎射都一絲不茍勤學苦練,從來不曾偷過一日的閑。只見他不厭其煩地用木劍在假人樁上練習,反反複複地進攻各個致命處的破綻。

隋毅看得欣慰,卻也有點心疼。他走過去喚他道︰

“走昱兒,今日師父帶你去打獵。”

趙昱停下動作,額上已經被汗水打濕,他疑惑不定地說︰

“可現在申時才剛過,我的武課還沒結束呢。”

“你武課練的不就是騎射麽,打獵不也一樣,只是換個地方罷了,我去同你太傅說一聲。”

這樣,兩個人便騎着馬到了京郊的西山腳邊。太子趙昱如今的坐騎是一匹通體純白只四蹄有一圈棕色的小白馬,年齡同樣稚嫩,估摸着等他自己長成個少年這馬兒也就剛好成長為最佳的狀态了。

這小馬是趙昱生辰時趙筠特意為他尋的,還禦賜了一個詩意的名字叫做踏雪尋梅。

重陽之後是狩獵的最佳時節,林中的動物們經過春夏兩季都養得膘肥體鍵,因為冬季快要到來都忙着儲存糧食,因此都在林中頻繁活動顯露着蹤跡。

隋毅指着不遠處一只長耳朵的灰兔子,輕聲對趙昱說︰

“你試試。”

趙昱彎弓眯眼瞄準了那只正在悠閑嚼着草葉的肥兔子,瞄了半天卻是箭鋒一轉,向着遠處那棵大樹後露出的半個鹿身射了過去。

那小鹿極其警覺,聽見破空聲立馬蹦竄而逃,趙昱的箭頭擦着它的屁股堪堪落了個空。趙昱可惜地嘆了一聲,生氣地放下手裏的弓。随即他聽到身側又一道箭矢發射而出,帶着強勁的力道。再定楮一看,方才的那只小梅花鹿已經倒在了地上,凄慘地發出陣陣哀叫。

趙昱興奮地縱馬向前,翻身下來查看,隋毅那箭刺中了鹿的大腿,血流正潺潺順着它油光的花毛皮蜿蜒地淌滴下來,像一道紅紅的小小溪流,最終在它身下的草地上彙聚成一汪血色。

趙昱興奮地擡頭看着隋毅,提議說:

“怎麽帶回去?伏在你馬背上?還是用踏雪尋梅馱着它,我和你騎一匹?”

隋毅搖搖頭,對他道︰

“這還是只小鹿,約莫同你一般大,咱們放它一條生路,不要趕盡殺絕。”

趙昱心裏不高興,因為他覺得獵到的東西哪有再放走的道理,可眼前的人不是那個死板迂腐的齊太傅,趙昱天生崇拜強者,對于隋毅的話他自然地就要遵從三分,再加上父皇也經常教育他要心懷仁德,因此也就只瞥瞥嘴,然後點了點頭。

隋毅示意他将腰間那支小匕首拿出來,那是趙昱生辰的時候隋毅命匠人特意打造的,小小的匕首鋒利獨特,刻着雲龍紋,匕鞘上鑲嵌着寶石,配在腰間熠熠生輝又威風無比,趙昱收到之後就愛不釋手天天都挂在身上。

隋毅用匕首将箭頭從小鹿的大腿上剜出來,用随身的藥膏在傷處敷了一層,再用布巾綁好,用不了一個月這死裏逃生的小梅花鹿便能痊愈。

趙昱拍拍手站起身,以為這就要放它走了。誰知卻見隋毅捏着小鹿稚嫩的鹿角,用剛才替它療傷的匕首飛快地一刀割下了它才剛剛長出岔枝的小鹿角。沒等趙昱發問,隋毅已經又飛快地割下了它另一邊的小鹿角。

“不是應該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麽?”趙昱這下不明白了。

隋毅笑笑,告訴他︰

“咱們是放它一條生路,但也得給它長個教訓,讓它付出些代價,施德和立威都是必不可少的。”

趙昱瞳仁很深,望着隋毅,覺得他同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夫子很不一樣,只見隋毅掂了掂手裏的鹿角,繼續道;

“再說,這小梅花鹿的初茸可是好東西,你父皇怕冷,冬日快到了,正好給他泡酒補身子。”

隋毅每次講到趙筠眼角都是一彎柔情,趙昱也心疼他父皇政務繁重,同隋毅一起将一對鹿角用錦帕仔細地包裹了起來。

兩個人收獲了鹿茸也沒有再繼續狩獵,慢慢悠悠地騎着馬往皇城走去,一路上趙昱都在回想着隋毅方才的話,覺得自己似乎領悟出了一些太傅不曾教給他的事,對自己的這位師父更加的欽佩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鹿失掉的角會再次長回來,而且會比之前的更加堅硬,大家不用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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