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賤民行軍
但這一老一少卻似乎對賞賜無動于衷,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不過羅博翰還是友好的拍了拍溫孤海雪的肩膀,和藹的說道:“你既已下定決心,我們不幫就說不過去了。星炜,他跟你差不多大,應該會分去你那邊,好好照顧他。”
“嗯。”邢星炜鄭重的點點頭,他對溫孤海雪能否吃得了路上的苦是不抱什麽幻想的,但昨晚這個少爺睡着後,羅博翰跟他說得很明白,他們能否離開賤民區現在全系于這個貴族少爺于一身,因此他一邊點頭一邊暗下決心,一定要讓這個少爺囫囵到達通水鎮而且路上不要被被別人發現破綻。
溫孤海雪低着頭站在邢星炜的後面,等待獄卒給自己戴上項圈。她有些緊張,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況就是待宰的羔羊,如果等會出去被“便衣隊”的人認出來,她連逃跑的機會也沒有。
但她又立刻在心裏為自己打氣,那個趕車人也只是在綁架的時候看過自己一眼,現在自己這個樣子,連熟悉自己的大哥和司鴻飛瀾估計也要認半天,他只不過看了自己幾眼,憑什麽認得出來?!倒是自己一會經過他們時,不要因為緊張而露出破綻。
溫孤海雪用手在大腿側邊狠搓了幾下緩解壓力,不期然地想起第一次跟司鴻飛瀾在不帶任何補給進行野外生存訓練時的情形,當時她們在餓了差不多三天後才找到一種大肉蟲,這種大肉蟲形狀醜陋,抓在手裏扭來扭去,看起來惡心極了,卻是那時她們唯一找到的食物,而且司鴻飛瀾說它的味道雖然不好卻很頂餓。
司鴻飛瀾把這種蟲子埋在土裏焖熟後,就一人一半扒拉好,司鴻飛瀾一邊把蟲子塞進嘴裏咀嚼,一邊催促她趁熱快吃,她心一橫眼一閉,也學着司鴻飛瀾的樣子塞了一大把進口裏,頓時滿嘴的土腥味,卻沒想象中的那麽惡心,饑腸辘辘的腸胃對于熱乎乎的食物其實是沒有抵抗力的。那時,司鴻飛瀾說了一句話:人在環境的逼迫下,為了生存往往有着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忍耐力。
溫孤海雪想到這裏唇邊不由露出一絲苦笑,她想:現在的自己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吧。她握緊拳頭,極力壓抑自己想揍人的沖動,安靜的站在那裏,低着頭,任由獄卒用他那雙指甲縫裏滿是惡心泥污的雙手把髒兮兮、鏽跡斑駁的項圈套在自己脖子上,并将鎖扣扭死。
待所有人都戴好項圈後,獄卒又十個一組用長麻繩粗魯的反綁他們的雙手,然後就推聳着所有賤民列隊走出去,獄卒不時用長矛敲打這些賤民的腿或背部,并在嘴上吆喝着:“快走,你們這幫磨磨蹭蹭的垃圾,狗屎的雜碎,七天之內趕不到通水鎮,你們所有人都會被狠狠的抽上十鞭,而且三天之內沒飯吃。”
溫孤海雪腿上也被敲了幾棍子,背上還挨了兩皮鞭,她像其他賤民一樣,在獄卒走到跟前時縮瑟了一下身子,在經過那些威風八面的騎手時,更是将頭埋得低低的,生怕不小心冒犯了這些大爺們。
貝圖王國的禁軍們做夢都沒想到堂堂克萊王國的公主就隐藏在這些賤民當中。他們沒等這些賤民離開就在長官指揮下詳細搜索了這片區域,連賤民住的茅草屋也沒放過。
但是他們沒有檢查這些賤民,在波爾大陸各國賤民都是最低賤的人群,之所以設立這個階層,是國王們覺得自己恨到骨子裏的人僅僅是死刑還不足以洩憤,因此最初的賤民是得罪國王得罪得比較狠的大臣,但漸漸的,賤民這個刑罰就成為犯下叛國罪和造成重大人員傷亡等嚴重罪行的專有懲罰。
也因此,各國對賤民都很嚴苛,比如賤民的後代也依然是賤民,比如賤民必須要在臉上打上烙印,比如即使是平民也可以對賤民各種羞辱,賤民不可以反抗,等等諸如此類。基本上,賤民就等同于以前大陸存在的奴隸,但比奴隸還要沒人權。
由于賤民本身犯了比較嚴重的罪行,再加上他們身上各種肮髒邋遢,平民都覺得他們晦氣,因此也沒多少人無聊的找他們的茬,碰到多半躲開了事。
連平民見到賤民都躲開,何況一個高貴的公主,只怕是寧死也不願意讓賤民近身的,更不可能混跡其中。
而溫孤海雪此時不僅混跡其中,而且還努力模仿前面賤民的應對方式,不讓自己顯得突兀。直到完全脫離對方的搜尋範圍,溫孤海雪才偷偷的籲了口氣,擦擦額上的冷汗。
趕路的過程比溫孤海雪想象中的嚴酷要好些,但也很難熬,走在路上經常被人指指點點,被孩子們吐口水,丢石子更是家常便飯,還被旁邊的大人們臨時當做壞榜樣教育小孩子要聽話,不聽話的下場就跟他們一樣,被像畜生一樣栓住脖子,被無情的鞭打,沒有飯吃,必須幹一輩子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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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溫孤海雪起先還有一點反感的話,那麽這種白天只給吃一頓粗糧但卻要求他們從白天走到晚上至少行走十個小時的行軍也很快讓她變得對外界的反應麻木了起來。疲憊、饑腸辘辘讓她徹底漠視了沿途的石子、口水,到了晚上宿營時獄卒可以住進小飯店,賤民們連牲畜棚都不能進,只能就地睡在露天,而且為了防止逃跑,睡覺之前要檢查他們是否被反剪捆好,然後每十人為一組背靠背坐好,獄卒再用粗麻繩把他們緊緊捆做一團。到早上天麻麻亮時,獄卒們再罵罵咧咧把他們踹醒。
溫孤海雪在跟随護衛隊做生存訓練時遇到過比這更艱苦的環境,更難以下咽的食物,不僅吃不飽而且還要防止野獸和“敵人”的偷襲,但即便如此,回憶生存訓練的種種也讓她苦樂參半,那時,有司鴻飛瀾在旁鼓勵、指導她,有同伴與她一起苦樂,而不像現在,孤身一人行進在死氣沉沉和麻木不仁的賤民軍隊伍裏。
還好,隊伍裏羅博翰和邢星炜都偷偷的關照于她,她看得出來,他們盡可能的給她提供了一些方便。比如如廁時,羅博翰看她有些坐立難安的樣子什麽也沒說,拉着邢星炜就在外圍給她放風;再比如早上發粗糧餅的時候,他們都會偷偷的掰一小塊硬塞給自己。
溫孤海雪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好,但她在心懷感激的同時也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幫助這一老一少離開這個鬼地方。而随着了解的深入,溫孤海雪發現羅博翰的知識不是一般的豐富,天南海北的趣聞也是随口就是一籮筐。
而邢星炜則有一點憤世嫉俗,他對賤民的子女也是賤民這一點牢騷滿腹,除此之外,他也顯露出過目不忘的本事,大概因為羅博翰的教導,他對地理、水文的了解深入得不像十四歲的孩子。
為什麽這樣兩個人會被判成賤民?溫孤海雪腦袋裏打滿問號。而對這兩個人的好感度、跟随賤民行軍而逐漸而起的同情心、甚至邢星炜的憤世嫉俗都影響着她讓她開始懷疑賤民制度的合理性。
賤民裏是否有被冤枉的人?一個人即使真的犯罪,賤民這種從頭羞辱到腳的懲罰方式是不是有點過分?而且牽連到子女是否合理?
這些溫孤海雪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在行軍路程中一一浮現于她的腦海,在她心中種下懷疑甚至質疑的種子,每一次被獄卒粗魯的推聳、被羅博翰不着痕跡的幫助、被邢星炜面無表情的塞食物都會加深她對賤民的同情和對這個制度的反感。
有時候,在夜深人靜睡不着時,她腦海裏也會浮現這樣的疑問:為什麽她的大哥,克萊王國的國王溫孤睿玉在繼位後沒有廢除賤民這種不人道的刑罰。
七天的行軍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當溫孤海雪跟随賤民隊伍到達通水鎮時,在鎮口她看到了方元緯。
方元緯和闾丘高澹的副官闾丘華站在一起,他們後面跟随着一隊精幹的騎士,而他們面前則站着一個身穿風雨衣,風塵仆仆的人,那人面對兩人态度很恭敬,溫孤海雪看到他正一邊回答兩人的提問,一邊把手上的徽章收回口袋。
從溫孤海雪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全徽章的樣式:跟賤民區門口的馬隊給獄卒看的徽章一模一樣。
看清那個徽章後,溫孤海雪的心猛然一跳,那幫綁架她的人拿的徽章竟然是真的?!軍隊裏有人跟那幫綁匪勾結?!溫孤海雪頓時覺得腦子“嗡”的一下蒙了。等到了賤民營地,衆人的束縛被解下後,溫孤海雪就偷偷的把羅博翰和邢星炜拉到一邊說剛才在鎮裏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侍從,她想偷溜出去與之會合。
羅博翰當即表示支持,他言辭确鑿的說自己曾經來過通水鎮賤民區,因此知道一點這裏的防衛漏洞,還随手拿起一根樹枝畫了個草圖,告訴溫孤海雪怎樣從賤民區到達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