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 (1)

丁乙還在陪女兒看禮物,丈夫已經洗完了澡,找到女兒卧室門前來了。

她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沒穿上衣,只穿着短褲,有點不雅,但好在短褲夠寬大,還沒現出蠢蠢欲動的跡象來。

丈夫命令說:“丁丁,快去洗澡刷牙然後睡覺。”

女兒撒嬌說:“我不想睡。”

她看了一下表,的确不早了,于是也對女兒說:“去洗澡吧,不早了,睡晚了明天起不來。”

女兒去浴室了,他催促說:“你也快去洗澡吧。”

她起身去另一個洗澡間,在門口經過他的時候,他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她沒理他,徑直去了洗澡間。

他也跟了進來,摟住她。

她使勁推他:“不行的,當心丁丁出來看到。”

“她不會出來的。”

“會的,她每次睡覺前都要來跟我說晚安的,今天你在家,她也會跟你說晚安,別讓她發現我們倆都在這裏。”

他無奈地放開她,叮囑說:“洗快點。”

“知道。”

他離開了洗澡間,她把門闩上,脫了衣服,站在大鏡子前欣賞自己,感覺自己還不是那麽年老色衰,身體還算凹凸有致,小腹也消下去不少,就是大臂還有點胖,但也沒胖到有礙觀瞻的地步。

她特意洗慢點,好讓他多等一會。不知道為什麽,他這樣猴急,使她很開心,而故意讓他多等一會,也使她很開心,好像又達到了剛談戀愛時對他的吸引力。

女兒果然來告晚安了,在門上敲了敲,大聲說:“媽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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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大聲回了女兒晚安。

她聽見女兒在跟爸爸說晚安,不由得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

過了一會,她聽到有人在敲門,知道是他,就把門打開一道縫,努起嘴指指女兒卧室的方向:“她睡了?”

“睡了。”他擠了進來,“你怎麽洗了這麽半天?”

“總要洗幹淨吧?”她見他的短褲已經頂得老高,忍不住笑起來,“等不及了?”

“再等就要爆炸了。”

“我沒測排卵哦。”

“管它呢。”

“你現在就做了,排卵時怎麽辦?”

“排卵時再做呗。”

“有這麽厲害?”

“沒這麽厲害嗎?我上個月不是做了半個月嗎?”

“半個月也不是天天做。”

他不吭聲了,爬到她身上,繼續他的未竟事業。沒做多大一會,就搞定了,從她身上翻下去,進入了夢鄉。

她被他弄了個半生不熟,很不舒服,想拿“外國神器”來完成未竟事業,又怕他醒來看見,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躺了好大一會,都沒辦法入睡,而身邊的他已經睡得咬牙切齒了。她豁出去了,起床去拿了“外國神器”,跑到他那間卧室去,關上門。

“外國神器”不負她望,很快就讓她達到了高潮,她關掉那玩意兒,喘了一陣氣,再開,又到一次高潮。就這樣關關開開的,累得她筋疲力盡。

她到洗手間沖洗“外國神器”的時候,又發現上面沾着血絲。算了一下時間,可能又是排卵期,大概又是本月的水水把上月的殘餘沖刷出來了。

她偷偷潛回自己的卧室,把“外國神器”放好,然後在床上躺下,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她收到庫柏女士的郵件,又把面試結束時提的要求重申了一下,并給了個信箱,讓她把成績單等材料都寄到那個信箱,還交代她把這個地址發給推薦人,讓推薦人把推薦信直接寄過去,不要交給她來寄,搞得神秘兮兮的。

她給魯平打了個電話,魯平說也收到了這樣一個郵件,于是兩人商量該找誰寫推薦信。

魯平說:“推薦信非常重要,你自己說什麽,雇主不一定相信,但推薦人說的話,他們比較相信,所以一定得找幾個會為我們說好話的人。”

她問:“韓國人怎麽樣?”

“韓國人自己是很抱團的,如果你是跟一個韓國人競争這個位置,他肯定會幫那個韓國人,但如果你不是跟韓國人競争這個位置,就不要緊。”

“那美國人呢?”

“美國人一般比較正直,也最不講情面,他覺得你好,就會說你好,但如果他覺得你不好,哪怕你給他送禮他也不會說你好,還會把你送的禮交到系裏去。”

她一聽,似乎沒什麽人可以找了,但不找推薦人又不行,所以只好矮子裏挑長子,選了三個推薦人。一個是她的導師,韓國人;另一個是生物系的一個教授,美國人,她幫他做過數據分析;還有一個是本系的教授,美國人,五十多歲,她感覺那個美國人比較喜歡她,愛跟她扯點課業之外的事,甚至有點愛往男女關系上扯,老向她打聽中國的雞啊鴨啊之類的事,她覺得這樣的人應該會願意為她好好寫封推薦信。

她跟魯平一碰頭,發現魯平找的三個人有兩個都跟她一樣,因為生物系那個教授,就是魯平系裏的老師,項目還是魯平拉來的,她們倆一起為那個教授做的數據分析,是她們一門課的學期項目。而她系裏的那個教授,魯平找他的理由跟她一樣:那人有點色,愛跟魯平扯點課業之外的事,甚至有點愛往男女關系上扯,老向魯平打聽中國的雞啊鴨啊之類的事。

兩人一對照,不由得哈哈大笑:“我還以為就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呢,原來你也有?看來這人對誰都色。”

兩人分頭跟自己選定的教授聯系,請他們幫忙寫推薦信。三個裏頭有兩個都很爽快地寫了推薦信,寄出去了,只有那個色教授,拖拖拉拉的,老說沒時間寫。

她們兩人有點犯嘀咕:不會是要我們付出一點代價吧?

她開玩笑地問魯平:“如果他向你提個不雅建議,你答應不答應?”

魯平說:“我才不會答應呢,光他一封推薦信也不起作用。你呢,你會不會答應?”

“我也不會。不值得。”

然後兩個人又打趣自己:“算了吧,我們這麽老了,人家怎麽會打我們的主意?看來老了也有老了的好處,如果他為我們寫得好,那說明我們是真好,不是靠臉蛋換來的。”

就在她為J州面試的事忙碌的時候,她的體檢結果出來了,醫生打電話通知她,說有幾樣需要複查,跟她約了個時間,讓她去一趟。

她一聽就慌了,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立馬覺得心跳太快,肝區隐痛,尿的顏色也不對,好像五髒六腑都爛掉了一樣。

好不容易等到見醫生的那天,醫生卻沒具體說究竟是什麽問題,只給她開了兩個單子,一個是聯系乳房複查的單子,另一個是預約婦科醫生的單子,叫她到醫院的服務處去聯系複查事宜。

她去了,那裏推薦她就在本醫院複查,給了她電話號碼,讓她打電話過去定時間。她立即打電話過去,約了最早的時間,但所謂“最早”,也不是當天。乳房複查算老病號,只等兩天,但婦科檢查算新病號,要等一個多星期。

她真是服了美國的醫療制度,完全不考慮病人的心情,先是直筒筒地告訴你體檢有問題,把你吓個半死,然後讓你等個十天半月的,把你等個半死,難道他們就沒想過,在這等待的時間裏,病人的心情有多惶恐多難受嗎?遇到那些性急的,早就熬不住跳了樓了,還複查個鬼!

那天晚上,她打電話給丈夫,想叫他早點回來,跟他說這事,但他說很忙,不能早點回來。她生氣了,就在電話裏說:“如果你老婆要死了,你也不能早點回來?”

“別瞎說了。”

“誰跟你瞎說?我的體檢結果出來了,兩項都要複查。”

“複查就是要死了?”

“肯定是有問題啰,沒問題怎麽會要複查?”

“要你複查就說明還沒确診你有問題。”

“但總說明有問題吧?”

“沒确診你慌什麽呢?”

她見他一點也不在乎,生氣地說“反正你看着辦吧”,就挂斷了電話。

過了一會,電話鈴響了,她以為是丈夫打來的,很後悔剛才對他發脾氣,但接了電話才知道不是丈夫,是韓國人。

韓國人說:“也許我不該過問這事,不過我聽滿博士說你體檢有兩項要複查,到底是哪兩項啊?”

“是乳房和宮頸。”

“別着急,這兩項很多人都需要複查的,絕大多數人複查都沒事。”

“為什麽很多人都需要複查?”

“乳房嘛,如果沒有你從前的片子作對照,醫生很難決定究竟有沒有問題,所以為保險起見,會要你複查。宮頸嘛,很多人的抹片檢查都會報告說有異常,但一般都沒什麽問題。可能你的醫生比較謹慎,讓你去看婦科,那邊一般會做個陰道鏡檢查。”

她想起她聯系的那個婦科醫生是說過這個,但她因為沒聽說過這個詞,所以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檢查,本來還準備上網查一下的,但一下就忘了是個什麽詞,查也沒查成。現在聽韓國人提起,趕快追問:“什麽是陰道鏡檢查?”

“就是用一個儀器看你的宮頸,醫生在宮頸那裏滴一點醋,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變白,如果有,醫生會切一點下來送去檢查。”

她想起婦科醫生也提到過“醋”,在她心目中,“醋”就是家裏吃的那種食用醋,跟婦科檢查沒關系,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現在聽了韓國人的講解才搞清楚什麽是醋,不由得十分佩服,也想起韓國人是未來的婦科專家,肯定知道這些東西,以後有這方面的問題就請教韓國人。

她給姐姐打了個電話,說起複查的事,姐姐安慰說:“沒事,我體檢也複查過。”

她自嘲說:“還是不體檢的好,不檢查,什麽事都沒有;一檢查,什麽事都來了。我好多年沒體檢了,一點事都沒有;這次體檢一下,查出這麽多問題來。”

“可不能這麽說,疾病不是檢查出來的,而是本來就在那樣的。早檢查出來早治療,結果會大不同。”

“你覺得我這兩項會不會有問題?”

“應該沒有。”

“那醫生為什麽叫我複查?”

“醫生嘛,多一項檢查多收一項錢。反正你有醫療保險,這些應該都是保的,複查就複查,肯定沒事的。”

有複查的事懸在那裏,她也沒心思找工作了,就算現在找到工作,到時候發現身體有病,也去不了,何必白費精力?

丁乙先做了乳房複查,還是乳房X光檢查,不過這次多拍了幾張,很刁鑽的角度,把她的乳房左擠壓右擠壓,弄得像塊餅,令她十分擔心,像這樣大力擠壓,如果裏面真長了癌,還不被擠破了?

這次醫院還比較體貼,沒等個十天半月再出結果,而是做完之後就叫她等在那裏,過了一會,一個醫生把她叫到另一間診室去,讓她看熒光屏上的乳房X光照片,拍得那是相當的清晰,根根脈絡都看得清清楚楚,既不暴力也不黃,即便是色狼看見都不會有雜念,因為完全是病理的感覺。

醫生說:“我們在你的左乳上發現了一個光點,看見沒有,就是這裏,但右乳上沒有,這個有可能是瘤,也有可能是你兩邊長得不對稱。如果你有以前的片子作為對照就好了,你以前拍過片沒有?”

“好像沒有。”

“那就要做個超聲波檢查。”

于是又約時間,做超聲波檢查。

這個小亮點仿佛刻在了她腦海裏,一直在那裏閃爍,她幾乎不敢碰自己的左乳了,怕把那個小東西碰破了。她記得她媽媽有個同事是乳腺癌,動手術把兩個乳房都切掉了,保住了命,卻失去了丈夫。

她想象自己兩個乳房也被切掉了,胸前是一片平坦,對外還可以裝“胸”作勢,但在丈夫面前就裝不成了,不知道丈夫會不會跑掉。

過了幾天,到了看婦科醫生的時間,她忐忑不安地去了醫生的診室,是一個女醫生,她特意選的,如果她不計較男女,至少可以早三天複查。但她想到那些令人尴尬的檢查,覺得還是選女醫生好。

那個女醫生有個很奇怪的姓,長相也很外國,自稱Z醫生,讓她躺到診療床上之後,就用一個儀器觀察她那裏,感覺跟抹片差不多,不疼,有點脹。她原以為滴醋會火燒火辣地痛,但她還沒感覺到火燒,醫生說已經搞定了,讓她懷疑到底用了醋沒有。

她邊穿衣服邊問:“有問題嗎?”

醫生說:“要等化驗結果。”

“什麽時候才有化驗結果?”

“一周左右,到時我會打電話給你。”

她感覺自己又被懸起來了,乳房要等做過超聲波才知道結果,宮頸要等化驗之後才知道結果,一等就是一兩個星期,這哪是人過的日子?為什麽美國的醫生要直截了當把真相告訴病人?印象裏中國的醫生都是能瞞就瞞,只告訴病人家屬的。

她也懶得催系裏那位教授趕快寫推薦信了,都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呢,還找什麽工作?還是趕快把論文寫完吧,免得查出癌症來,連論文都來不及寫完,一個到手的美國碩士學位就飛掉了。

但她寫論文也寫得很不安心,老是惦記着複查結果,又沒個人可以說說,老向姐姐訴苦也不好意思,訴了姐姐也會說“沒事沒事”,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搞不好人家當她是祥林嫂。

想跟丈夫談談,但兩個人就像太陽和月亮一樣,很難碰到一起。有天她實在忍不住了,把孩子送到學校之後,就去了丈夫的卧室,把他搖醒了,說:“喂,醒醒,我想跟你談談。”

他睡眼蒙胧,很不高興:“幹什麽呀?這麽早把我搞醒。”

“還早嗎?我已經送完丁丁回來了。”

“你睡得早嘛。”

“誰叫你睡那麽晚呢?”

他很勉強地問:“什麽事呀?”

“還是體檢複查的事。”

他答非所問:“怎麽你這個月沒查排卵?”

她沒好氣地說:“人都快死了,還查什麽排卵!”

“什麽人都快死了?你一天到晚瞎說些什麽呀?”

“我總共就對你說了兩次,上次在電話裏沒說幾句,這次才剛開始,怎麽就是‘一天到晚’了?”

“你就是愛咬文嚼字。”

她已經沒興趣跟他說複查的事了,知道他不僅不會開解她,反而會責怪她,于是賭氣地說:“懶得跟你說了,你睡你的覺吧。”

他叫住她:“喂,你怎麽回事?把我搞醒了又不說了,你是存心搗亂不成?”

“有什麽說頭?你又不關心,不在乎,我跟你說有什麽意思?”

“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她想了想,走回他床邊坐下,把複查的事說了一下。

他說:“就這事?那幹嗎搞得吓死人似的?不就是複查嗎?”

“你說我會不會生了癌?”

“檢查結果沒出來,我怎麽知道?”

“你是醫生,怎麽會不知道?”

“我又不是婦科醫生。”

“你以前不是說你們做醫生的什麽科都懂嗎?”

“我說過嗎?”

她把若幹年前的對話重複一遍,他皺着眉頭說:“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就算了吧,我也懶得跟你說了。”

他又叫住她:“喂,你跑什麽,話還沒說完呢。你在J州找工作的事,到底怎麽樣了?”

“不是我在J州找工作,是人家在會議上主動給我一個面試機會,然後就把一些材料寄過去了。”

“他們還沒決定給不給你工作?”

她有點不耐煩了:“不是沒決定給不給我工作,是還沒決定要不要我去面試。”

他愣了一陣,說:“這有好些天了吧?我估計人家不給你現場面試的機會了,要給不早就給了,還會等這麽久?”

她見他像只烏鴉一樣,淨說些不吉利的話,越發生氣:“我還有一封推薦信沒寄過去,人家怎麽決定?”

“怎麽還沒寄過去呢?”

“我怎麽知道?他說他很忙。”

“是不是他不願意替你寫推薦信?”

“不願意他幹嗎要答應?”

“不答應又怕你不高興啰。”

她真是越聽越生氣,這個人就沒一句好話說,也提不出個解決辦法,就會說些令人喪氣的話。她嘲諷道:“你問這麽仔細幹嗎?難道你還想幫我寫封推薦信不成?”

哪知道他竟然回答說:“可以啊,我可以幫你寫封推薦信啊。”

“你寫有什麽用?你是我丈夫,人家會信你?”

“我又不會在信上說我是你丈夫,人家怎麽會知道?”

她不知道這樣使得還是使不得,決定先問問魯平,便推诿說:“魯平也請了那個教授寫推薦信,也是到現在都沒寫,等我先問問她吧。”

“我也可以幫她寫一封。”

“你能幫她寫?”

“為什麽不能?你們告訴我寄給誰就行了。”

“我還是想先問問魯平。”

她等丈夫上班去了,就打電話問魯平。

魯平一聽,十分贊成:“那好啊,你先生是這方面的科研項目負責人,他為我們寫推薦信,肯定有分量。不過我們怎麽才能跟他扯上邊呢?”

“可以說我們替他實驗室做過數據分析。”

“嗯,是個好辦法。”

但過了一會,魯平就改變主意了:“我覺得有點奇怪哦,你丈夫以前是不願意你到外地去工作的,怎麽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要幫你寫推薦信了?會不會給你瞎寫一通,讓你去不成?”

她驚出一身冷汗,這太有可能了,怎麽沒想到這上頭去呢。

她擔心地問:“但是如果我們拒絕他,他會不會去J州那邊壞我們的事?”

“你也不要正面拒絕他嘛,就說我們已經把推薦人的名字報給J州那邊了,現在換人不大好。”

“那他不會說‘多一個推薦人沒壞處’?”

“你就說人家只要三個推薦人,多了人家嫌你啰嗦。”

她真佩服魯平頭腦冷靜鬼點子多,如果是她的話,肯定上了丈夫的當了。

第二天,她按照魯平的教唆,原話回複了丈夫。

他不太高興,但也沒再堅持,只咕嚕說:“好心沒讨到好報。”

“你以前不是不願意我去外州工作的嗎?”

“什麽以前?我現在也不願意你去外州工作。”

“那你怎麽要幫我們寫推薦信?”

“我是看你着急,想幫你一下,你不領情就算了。”

“如果我拿到J州的工作了,你怎麽辦?是跟過去還是留在這兒?”

“我跟過去在那裏工作?去當博士後?”

“你不能把科研基金帶到J州那邊去嗎?”

他臉上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你不懂就不要亂說,我的基金一部分就來自于這邊的單位,怎麽可能帶到那邊去?你以為基金是你自己的錢,你想帶到哪裏去就帶到哪裏去?”

“那怎麽辦?”

“就兩地分居啰,只要你把孩子帶過去就行,丁丁是個女孩子,又這麽大了,放這裏我沒法照顧。”

他不反對她去外州工作了,她不覺得高興,反而覺得失落,而且有種不祥的感覺:這人會不會是個送反信的主兒?他支持的事,是不是就搞不成了?

她忍不住又去催那位色教授寫推薦信,色教授說:“其實推薦信沒什麽用,人家這是走走過場,這麽久了,現場面試的人早就被叫到J州面試了,哪還會等着你們?”

她氣死了,什麽這麽久?不都是你搞成這樣的嗎?如果你早點寫推薦信,哪會拖這麽久?如果你不打算寫,一開始就直說了,也免得我們老等。你答應了的事又不做,把我們的事拖黃了,你還來賣嘴?

但她不敢發牢騷,只帶點撒嬌口氣懇求說:“不管有沒有希望,都請你幫我和魯平把推薦信寫了寄過去,我請你吃中餐。”

這招還真管用,不到兩天,色教授就發電子郵件來說,已經給她和魯平寫了推薦信,寄過去了。

她大力謝了色教授一番,并實踐諾言,要請色教授到一家中國餐館吃飯。

但色教授說他不愛吃餐館的飯,那是按照美國人口味改良過的中餐,他想吃地道的中餐。

她心領神會,提議說:“那就上我家來吃吧,我親自下廚。”

約好了時間,她又有點忐忑不安,怕魯平知道了說她作風不正,于是打電話給魯平,彙報這事。哪知道魯平說自己跟色教授做的是一模一樣的交易,色教授說已經把她們兩人的推薦信寄過去了,而魯平也已經定好了請色教授吃飯的時間,也是不去餐館,自家做。

兩個人又是一頓飽笑,她說:“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這麽卑鄙呢。”

魯平也哈哈大笑:“我本來不想告訴你,怕你覺得我龌龊。”

“我看這個色教授一點也不正直。”

“他就是色點,但人家色也色得正直嘛,只是吃頓飯,沒說要吃人。”

“會不會吃着吃着飯就提出要吃人?”

“不會的,家裏老的小的都在旁邊,他怎麽敢吃人?”

她想起魯平跟自己不同,人家的老公遇到這種事,肯定會陪在旁邊,而她的老公肯定會待在實驗室裏,讓她一個人去對付色教授。

她把自己的擔心一說,魯平說:“他連這樣的事都不到場?那也太沒道理了,你幹脆這樣,先告訴他你要請色教授來家吃飯,而且色教授對你有那個意思,看他能不能自願出席,如果能,那沒話說,如果不能,你也不用顧忌什麽,就跟色教授好算了。”

“你別開玩笑了!”

“不是開玩笑,是說正經的,色教授老是老了點,但人長得還是不錯的,又是美國大學教授,哪點不比你老公強?人家對你這麽熱情,你老公對你那麽冷淡,你幹嗎不選個熱臉,偏要選個冷屁股?”

“這種一夜情,選誰都沒意思。”

“誰說是一夜情,人家色教授可是正兒八經找老婆的。”

“他沒老婆?”

“死了幾年了,正愁找不到人呢,況且還一定要找亞洲女人。”

“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他去世的那個老婆就是亞洲人,日本人。”

“那他的孩子不都是混血兒?”

“一兒一女,都是混血,長得漂亮極了。你沒在他家看見過他兩個孩子的照片?”

“沒去過他家,你去過?”

“我以前修他的課的時候去過,很大的房子,很豪華。”

“既然是這樣,他怎麽會看上我?”

“怎麽就看不上呢?我覺得他那個日本夫人還沒你長得好。”

“別開玩笑了。”

“那等他去你家吃飯的時候,你叫他把他夫人的照片給你看。”

“他随身帶着夫人的照片?”

“肯定帶着,老外都很浪漫的。”

她按照魯平的教唆,把請客吃飯的事對丈夫講了,他開始沒說什麽,但過了兩天,突然打聽起請客的時間來。

她好奇地問:“你問這麽清楚幹什麽?”

“安排實驗啊會議啊什麽的。”

“他來吃飯,關你實驗和會議什麽事?”

“免得時間上沖突了。”

“你也準備接待色教授?”

“當然啦。”

“你是不是把這事拿到實驗室講了,別人給你出的主意?”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嗯。她們說這個教授對你夫人不懷好心,你得盯緊點。”

她呵呵笑起來:“別告訴我,我開會回來那天,也是你實驗室的人叫你早點回來的。”

他老實作答:“嗯。”

“那如果她們不說這句話,你自己知不知道早點回來?”

他自負地說:“當然知道。”

丁乙請色教授吃飯,宴席上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色教授的話題一點都不色,沒談雞鴨,連雞翅膀都沒談,只談國際風雲和體育大賽,她一家三口只好做洗耳恭聽心領神會狀。

很可能實驗室那幾個女的沒把話交代清楚,只說了色教授來吃飯要盯緊點,沒說飯前飯後也要盯緊點,結果那個“教條主義者”吃完飯後就告辭回實驗室去了,差點把她笑翻。

丈夫一走,色教授的态度就明顯起了變化,開始往雞啊鴨啊上面扯了:“我去年到北京開會,住在一家大飯店裏,每天晚上都有女人打電話給我,問我需要不需要特殊服務。我真被她們煩死了,就問其他房間的人,怎麽對付那些女人。”

她好奇地問:“怎麽對付?”

“他們告訴我,你就說自己是同性戀。”

“那你怎麽辦呢?說了自己是同性戀沒有?”

“說了,在飯店裏還是管用的,但到了外面就不行了。”

“為什麽?”

“我說了我是同性戀之後,就有幾個男人上來拉扯我。”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色教授很得意地看着她,好像挺為自己的笑話自豪似的:“乙,你笑起來很好看,你應該多笑。我發現你們中國女人不愛笑,太嚴肅,這不好。我的妻子也不愛笑,很愛發愁。”

她趁機問:“我聽說你夫人挺漂亮,可不可以把照片給我看看?”

色教授很大方地從皮包裏拿出夫人的照片,年輕時照的,兩人合影,不知道是不是定情照還是訂婚照,反正兩人都是青春年少,光彩照人,讓人感嘆時光這位刀斧手可真能砍啊!

她看了一會照片,說:“也許我不該問,不過您夫人是怎麽去世的?”

色教授一點也不隐諱:“她是得宮頸癌死的。”

她本來對宮頸癌沒什麽特別感覺,反正都是絕症,是哪裏的癌沒什麽區別,但因為這段時間她的乳房和宮頸都遭到複查,令她對這幾個字特別敏感。她追問道:“怎麽會得宮頸癌的呢?”

色教授聳了聳肩:“誰知道?可能是因為她愛發愁,不愛笑。”

“她發什麽愁?”

“什麽愁都發,孩子學琴啊,學畫呀,學開車啊,考試成績啊,什麽都發愁。”

“可能亞洲媽媽都是這樣的。”

“你也這樣嗎?”

“我?說不上,我也送我女兒去學這些,但是我沒什麽特別要求,她能學多少是多少,我不指望她在這些方面出類拔萃,我只要她活得開心就行。”

“那很好,我很喜歡你這樣的性格。”

她有點不好意思,盡力把話題往色教授夫人身上扯:“您夫人她以前是幹什麽工作的?”

“她什麽工作都不幹,她不喜歡工作,她喜歡讓丈夫養着她。”

“可是成天待家裏多無聊啊!”

“我也這樣想,但她不這樣想,她待在家裏可以看書、拉琴、畫畫。”

她補充說:“帶孩子、做飯?”

“她不做飯。”

“那吃什麽?”

“我做,或者點餐,也請人做過。”

她想這個女人也真會生活啊,既不上班,也不幹家務,成天就是琴棋書畫,怎麽還會得癌症?

色教授問:“你丈夫每天晚上都去實驗室?”

“嗯,他挺忙的。”

色教授搖搖頭:“不好。我聽說中國男人都是工作狂,沒有自己的生活,很不好。你還年輕,應該找個會生活的人。”

她吓了一跳,從來都聽說美國人不管人家私事,怎麽這個色教授不光管人家私事,還管得這麽霸道?她正色道:“我們中國人很重視婚姻關系,不會輕易離婚。”

“但那樣對自己很殘酷,從來沒有真正生活過。”

後來她給魯平打電話,問魯平請客的情況,魯平說:“沒什麽新聞,就是吃飯閑聊,他愛談國際形勢體育比賽之類的事,我們一點都不懂,插不上嘴,就他一個人在那裏講。”

“哈哈,怎麽跟我這裏一樣?不過我丈夫吃完飯就去實驗室了,所以色教授又扯到雞鴨上頭去了。”

她把色教授的同性戀故事等販賣給了魯平,差點把魯平笑昏,笑夠了才說:“丁乙啊,你錯過一個大好的機會了,如果色教授說你應該找個會生活的人的時候,你接着說一句:‘你會生活,就找你怎麽樣?’他一定高興瘋了。”

“別開玩笑了。”

“我真的不是開玩笑,他自己說過的,他喜歡亞洲女人。”

“他喜歡亞洲女人關我什麽事?”

“怎麽不關你的事呢?你就是亞洲女人呀。我覺得老外的浪漫勁肯定比我們中國的男人強。你看他老婆死了幾年了,還在皮包裏帶着老婆的照片,有幾個中國男人會這樣?恐怕屍骨未寒,就找了新人了。”

她從來沒關注過丈夫以外的男人,現在經魯平這麽一撺掇,才設想了一下,但馬上就覺得色教授不是她的那杯茶,如果說色教授對她的表現就是愛的話,那麽色教授愛的人也太多了,就她所知就還有個魯平,色教授不是什麽事情都有魯平一份嗎?

如果這就是浪漫,她覺得也沒什麽意思。

看來男人就是這麽不盡人意,不是木讷成性,絲毫不懂浪漫,就是生性輕浮,處處留情。最糟糕的是,木讷的男人到了別的女人面前,就不木讷了,而輕浮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輕浮的。

她反問魯平:“色教授也很喜歡你,你怎麽不嫁給他呢?”

“他哪裏喜歡我?”

“那你怎麽說他喜歡我呢?他對我們兩人不是一樣的嗎?”

“當然不一樣。”

“他不是也幫你寫了推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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