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終于盼到了跟Z醫生見面的時間,丁乙仍然早早就去了診室,但仍然是過了約定時間才見到醫生。

Z醫生告訴她,宮頸切片的病理檢查結果正常。

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常?連非典型增生都沒有?”

“沒有。”

她脫口抱怨道:“怎麽可以這樣?就是因為這個事,我跟我丈夫都鬧到離婚的地步了,結果檢查出來根本沒非典型增生。”

她以極快的語速把離婚的事都講了出來,Z醫生貌似很耐心地聽着,但沒發表評論,可能根本不明白非典型增生跟離婚有什麽關系。

她不解地問:“我在兩個醫院做過檢查,都說我有非典型增生,怎麽切片又說啥事沒有呢?”

Z醫生解釋說:“抹片檢查不能做到百分之百準确,最多百分之七十的準确率,但往往是漏查。像你這樣沒事查出有事的,還不太多,最大的可能是你當時有炎症,這樣你的化驗結果就不正常,被當成了非典型增生。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你的病變部分不在宮頸部位,而在更裏面的地方,那麽雖然抹片的時候能取到那裏的樣,但宮頸錐形切片只切了靠外面的部分,頂多指甲殼那麽大一塊,沒把病變部位包括進去。”

“那你怎麽不多切一點呢?”

“這不是我想切多少就切多少的,這個手術就是這樣的,切多了會影響恢複。再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更深的地方有病變。”

她又急了:“那怎麽辦?”

“過半年再做抹片檢查。”

“不能現在做嗎?”

“現在做沒用。”

“如果六個月之後抹片又有問題呢?”

“那就再做陰道鏡檢查。”

“但你不是說陰道鏡檢查看不見裏面嗎?”

“你做過錐形切片,宮頸相對而言要比以前短一些,陰道鏡檢查時會比以前容易看清楚。”

她徹底蒙了,看樣子這輩子都得在懸而未決的狀态下生活了,查出來有問題,可能實際沒問題;查出來沒問題,可能實際有問題。她垂頭喪氣地問:“那我到底有沒有HPV?會不會也是驗錯了?”

“一般不會,HPV的檢查結果很少出錯,再說你還在兩個地方檢查過。”

“但我在網上看到說HPV的化驗也有可能出錯,尤其是沒問題驗成有問題。”

Z醫生顯然仍不明白她的思路:“漏查比查錯好啊,可以引起你重視。”

她估計美國人沒辦法理解HPV給她的婚姻和家庭帶來的沖擊,也不想多說了:“我馬上就要到J州工作去了,就不跟你約下次見面時間了。”

“沒問題,但你要确定術後半年再做一次抹片檢查,然後按照那邊醫生的安排定期複查。你在那邊确定了醫生之後,可以讓他們通知我把你的病歷傳真過去。”

她找了個機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丈夫:“我那個切片的結果出來了,我沒非典型增生。”

他好像很蒙:“什麽非典型增生?”

“就是非典型增生,宮頸上皮內瘤變。當時是懷疑有這個病才決定切片的,但結果證明我沒有。”

“哦?沒有是好事嘛。”

“那你還相信那個電子郵件裏說的話嗎?”

“什麽電子郵件?”

“就是那個造謠說我跟幾個教授……”

他皺起眉頭:“我不想說這事,你幹嗎老提這個?”

她也煩了:“我們就是為這事才鬧離婚的,為什麽我不能提這事?”

“離婚是你提的,不是我提的。”

“我知道是我提的,你不用擔心你會遭天打五雷轟。但我為什麽提?不是因為你無緣無故懷疑我嗎?”

“我沒有無緣無故懷疑你,我都是有證據的。”

“什麽證據?”

“證據多得很。”

“多就拿幾個出來。”

“我懶得拿。”

她知道他是鐵了心要離婚了,HPV只是一個借口,那個電子郵件也只是一個借口,不然他會追問她的HPV是不是誤診。如果他追問,她會如實告訴他醫生的回答,但他問都沒問,說明他并不關心她到底有沒有HPV,很可能是找好了下家,不惜一切代價要離婚再娶。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小溫,秘密小三等得太久,不耐煩了,用辭職去讀書為理由來逼婚,而他為了留住小溫,只好回家來逼她。

有了小三的男人,心真狠啊!

她突然想到,小溫逼這麽緊,是不是因為懷孕了。如果小溫懷孕了,肯定會急着結婚,如果小溫懷的是兒子,他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逼她離婚。

可憐她還在夢想着消除誤會,撤銷離婚,真傻啊!

她跟姐姐說起這事,姐姐說:“如果你想拖他一下,可以撤銷離婚申請,讓他跟小溫結不成婚,那樣小溫肯定會跟他鬧。”

“那有什麽意思?”

“報複一下嘛,讓心裏好過一些。”

她想了一下,說:“算了,沒意思。他從滿家嶺出來的,一直都想有個兒子,雖然這些年沒提這事了,心裏肯定還是很想的。其實如果他是為了一個兒子才跟小溫好的,我心裏反而不那麽難過了。”

“對他來說,小溫不過是個生兒子的工具。”

“就是。”

但她再不敢打電話到他實驗室去了,怕聽到小溫的聲音,更怕聽到小溫懷孕的消息。

臨走前的那天晚上,他仍是很晚才回來,但她一直沒睡,在等他。

他照舊是一回來就往卧室鑽,她跟到門邊,告訴他:“我們明天就走了。”

“哦?明天?那我不送了,我的開車技術決定我開不到機場。”

她心想你什麽時候送過,以前是夫妻的時候,你都沒送過,現在離婚申請都交上去了,你還會送?裝模作樣!

她把家裏的事情交代了一下,什麽東西放什麽地方,什麽賬單該如何付賬,等等。

他顯然沒耐心聽這些:“賬單還是你付吧,我搞不清這些事。”

她知道這人在經濟上是孺子不可教,一輩子都沒教會,現在一時也教不會,也懶得多說了:“你的賬單,我怎麽付?”

“你以前怎麽付,以後還怎麽付。”

“我以前是進入到你的賬號付的。”

“那就還是進入到我的賬號付。”

她幽幽地說:“你讓我進你的賬號,不怕你的情人吃醋發脾氣?”

“我沒情人。”說罷走到洗手間去刷牙。

她心裏一熱,跟進去,從背後摟住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幹什麽。

他愣了一下,不耐煩地說:“幹什麽幹什麽?放開!”

她臉上很下不來,撤下兩手,轉身回自己卧室去了。

那一夜,她完全沒法入睡,後悔自己到了最後還這麽丢人。可以說,她和他的關系,是從她丢人開始,到她丢人告終。當初對他太主動了,結果被他拿到醫院去廣播,搞得人人都知道是她追他。

那時,她沒計較,覺得他不是有意炫耀,而是不懂隐諱,什麽都如實告訴人家。

現在,她又鬼使神差地去摟他,肯定又會被他拿到實驗室去廣播,不管是因為不懂隐諱,還是為了吹噓,他會對人講幾乎是肯定的。

她恨不得有什麽辦法能把這兩件事從她的人生歷史中抹掉。如果能把這兩件事抹掉,其他的其實不算什麽,一男一女認識了,結婚了,過不好,就離了,這種事太多了,誰也不笑誰。但有了這兩件事,就變成她追他,求他,雖然暫時把他弄到手了,但最後還是被他抛棄了。

這件事實在是太丢人了,她決定誰都不告訴,連姐姐都不告訴,免得姐姐覺得她賤,沒骨氣。

第二天,她就帶着女兒啓程了。她本來想開車去J州,姐姐也說可以飛過來跟她兩人輪換着開。但最後考慮到路途太遠,天氣又不好,為了保險起見,她把車托運了,自己和女兒先飛到姐姐家,等搬家公司把行李和汽車運到了,姐姐再開車送她們去K市。

姐姐已經把她們的新家安排好了,買了一點家具和兩個床,都是新的。等她們的行李運到的那一天,姐姐親自把她們送到K市,又帶她們熟悉周邊環境,還帶她們去購物,把她們安頓好之後,姐姐才開車回家。

新生活很令人興奮,她很快就投入進去并愛上了她的新生活。

她所在的部門負責整個研究所的實驗設計和數據分析,她這個部門又分成一些小組,每個組負責幾個具體項目。因為她是新手,先熟悉工作,從最基本的工作做起。老板專門為她安排了一個師傅,手把手地教她,使她很快就了解了本職工作的要領,幹得很順心。

丁丁也很喜歡新環境新學校,周末的時候還可以跟兩個表兄妹聚會,過得很開心,一點不覺得生活裏少了誰。

到J州有一段時間了,她的離婚判決才下來,她的那一份是按她留的地址,直接寄到她新家的。

她看過之後就藏了起來,沒告訴女兒。

她走之前也交代過丈夫(應該是“前夫”)了,叫他為了女兒,別把離婚的事說出去。他答應了,但她知道他會傳出去的,他就是這麽個人,你怎麽囑咐都沒用。

又到了平時付賬單的時間,她出于好奇,試着登錄到前夫的賬號裏去,發現他沒改密碼,她一下就進去了,發現他沒付賬單,不知道是忘了,還是真的在指望她給他處理這些事。

她又登錄到他的銀行賬號裏去,發現那裏的密碼也沒改。

她替他付了賬單,同時把他該付給丁丁的撫養費也轉到了自己的賬上,然後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付賬單和轉賬的事。

他好像聽不太懂,不太耐煩地說:“你自己弄吧,我搞不清楚。”

“我是自己弄啊,但我總得告訴你一聲吧?”

“這有什麽要告訴的,你告訴了我,我也不懂。”

她挂了電話,覺得很好笑,這個人真是太怪了,幸好碰上我這個正直人士,不然把你賬上的錢全轉走了,讓你去喝西北風。

她完全沒離了婚的感覺,除了居住和工作環境變了,家庭生活方面沒什麽變化,還是她做飯洗衣收拾屋子,還是跟女兒兩個人一起吃飯,還是她管理經濟。不同的是她現在不用做他的飯了,也不用因為他晚上還沒回家而睡不着了。

她知道離了婚,他如何生活就跟她無關了,但她仍然很好奇,想知道他活得怎麽樣,有沒有跟小溫結婚或者同居。她不好直接問他,也不好直接問小溫,就打電話給韓國人,但她也不好打到實驗室去,就在晚上打到韓國人家裏,居然給打通了。

韓國人聽她自報家門後,很興奮地說:“丁,你好!你的新工作好嗎?”

“挺好的。你今晚沒去實驗室?”

“你們都離婚了,還去監督什麽?”

果不其然,這人還是及時地把離婚的事廣播出去了,指望他保密真是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難。她追問道:“是誰告訴你我們離婚了?”

“聽小溫說的。”

她的怒氣抑制不住地往上升:“她從哪裏聽說的?”

“我也不知道。”

“他們兩個現在怎麽樣了?”

“誰?”

“溫和我的前夫。”

“我不太清楚。”

“他們沒同居?”

“不知道,不過溫現在不在實驗室幹了。”

“真的?她去讀書了?”

“是的,聽說是去外州了。”

“她去了外州?怎麽沒在本州讀?”

“不知道。她這個人神神秘秘的,不聲不響就走了,我覺得她是逃走的。”

“為什麽逃走?”

“呵呵,因為她幹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是嗎?什麽事?”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因為這事還沒完全查清楚,等一切都落實了,我會告訴你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小溫幹了一件什麽樣的事?難道是跟滿老板的事東窗事發了?她問:“這事跟滿博士有關嗎?”

“當然有關。”

無論她怎麽打聽,韓國人都不肯說是什麽事,只許諾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後一定告訴她。

她又多起事來,打電話給前夫,把韓國人說的話告訴了他。

但他似乎沒興趣:“你們幾個女人之間的話,告訴我幹什麽?”

她意識到自己又用熱臉貼了他的冷屁股,一氣之下摔了電話,決定再不理他。

韓國人這個關子賣得好,丁乙一下就跌了進去,老在琢磨小溫到底幹了什麽很不好的事。

她猜測有三種可能:

一種就是小溫懷孕了,即便現在補行婚禮也晚了點,會被人家看笑話,由于丁丁爸是小溫的上司,事情就更複雜了,就不是一般的婚外戀,而成了利用手中職權霸占下屬,搞不好會為這事受處分,于是小溫先躲到一邊去避避風頭。

第二種可能就是那封匿名電郵是小溫寫的,不知道怎麽被人發現了,只好到外州去躲避。

第三種可能就是小溫在工作中出了重大問題,被老板解雇了,不得不離開實驗室。

但她知道這三種猜測都很牽強附會。在美國來個未婚先孕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單身母親多了去了,只要小溫自己不把事情推在丁丁爸身上,應該沒人會找他倆的麻煩,連她都不找他們的麻煩,還有誰會找。

第二種可能更是牽強附會,她都沒去查那封匿名信,難道還有誰比她更在意那封匿名信?是不是色教授或者康教授受到牽連,報了警追查寫匿名信的人?她覺得不太可能,色教授那邊她沒什麽聯系,但康教授這邊經常聯系,如果發生了這麽大事,又跟她有關,康教授不會一聲不吭吧?

那就只剩下工作中出錯的可能了,想到小溫也有出錯的時候,而且因為出錯被前夫解雇了,讓她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她發現自己心靈深處還真有點肮髒的東西,婚都離了,還在為情敵倒黴而幸災樂禍,真要不得。

她一直沒跟姐姐說這事,怕姐姐笑她拿不起,放不下。

看得出來,姐姐正在積極地替她物色男朋友,有次周末去姐姐那邊玩,發現姐姐還邀請了幾個朋友,其中有個姓孟的男人,四十多歲,是姐姐的同事,一整天都在跟她套近乎。

她猜到姐姐是想撮合她跟姓孟的,私下一問,姐姐承認了:“怎麽樣?人挺不錯的吧?離了婚,孩子跟女方。”

她一向都很相信姐姐的眼光的,但這個姓孟的怎麽看都不順眼,不知道姐姐怎麽會認為她跟姓孟的相配,只能說姐姐急于替她找個下家,大概怕她太寂寞了。

但她還完全沒心思開始一段新的感情,這些年來,她對愛情所有的憧憬與盼望,好像都被前夫那根木頭榨幹了一樣,每次有點浪漫的想法,都會被那根木頭直筒筒地擋回,久而久之,她都不相信世界上還有“浪漫”二字了。

看到這個姓孟的,想到今後的情景,她一點熱情都沒有,想當初,自己對前夫那樣滿腔熱情,最後都能過成這樣,而這個姓孟的,給她的感覺連小靳都不如,前景可想而知了。

她感覺戀人就像新買的布一樣,紡織過程中被抻得又薄又稀,但噴上膠質,弄得平平整整,看上去也挺厚實的。把戀人變成丈夫,就像把布做成衣服一樣,要先縮水,最好用熱水狠狠燙一下,把布上的膠質都洗掉,讓被抻開的經緯恢複到原來的模樣,然後才能剪裁。不然的話,做成衣服,一定是洗一次就嚴重縮水一次,最後變得不合身。

前夫作為一塊布的時候,還是夠大夠伸展的,但做成了丈夫,就嚴重縮水,不再合身。像姓孟的這種,作為一塊布的時候就又小又窄,等做成丈夫,不知縮水成什麽樣了。

事後她有點嗔怪姐姐:“你可別以為我急着嫁人。”

“我知道你不急着嫁人,但是也不用把眼睛閉着嘛。有機會就接觸一些人,找到合适的就嫁,找不到合适的就不嫁。”

“那你覺得我會喜歡姓孟的這種人?”

姐姐有點不好意思:“我知道他配不上你,這次約他來玩,也不光是為了給你找對象,主要是他托我好幾次了,一直沒什麽人介紹給他,這次也算是應付他一下,成沒成,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但至少我幫他找過了。”

“他怎麽說?”

“他?當然對你一見鐘情。”

她雖然對姓孟的沒什麽興趣,但聽到有人對她一見鐘情還是很高興的,謙虛地說:“別瞎說了,都一把年紀了,哪還會有人對我一見鐘情?”

“是真的,他這幾天一有機會就跑來跟我說話,總想往你身上扯。”

啧啧,真是奇怪,都奔四的人了,聽說有人對自己感興趣,還是感到很高興,大概是因為很久都沒人對自己感興趣了。她問:“他為什麽離婚的?”

“前妻跟一個白人好上了。”

她大失所望,原來也是一個不走運的家夥。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以後肯定是華人圈子裏茶餘飯後的談資。誰誰的老婆跟白人跑了,誰誰就找了誰誰,而誰誰的老公是因為跟自己實驗室的年輕女孩好上了,才跟老婆離婚的。

想到“實驗室的年輕女孩”,她忍不住把韓國人的小道消息傳播給了姐姐。

姐姐不假思索地說:“應該是工作上的事,不然韓國人不會這麽了如指掌,小滿也不會這麽守口如瓶。”

“你說工作上會出什麽錯?”

“誰知道?實驗室的事,不會是數據造假吧。”

“應該不會。記得還在國內的時候,小滿就查出過一篇文章的數據造了假,他還專門寫信到那家雜志社去揭發過,應該知道數據造假的嚴重性,他怎麽會在自己的實驗室搞這種事?”

“可能小溫搞的時候他不知道。”

“但是他成天都在實驗室,如果小溫搞假,他會不知道?”

“他成天在實驗室,但可能在忙別的事,不等于他親手重複了小溫的實驗。他可能想到做實驗不是什麽大事,小溫一定能勝任,所以沒逐條檢查。”

她擔心地問:“那你覺得這事會不會影響他?”

姐姐安慰說:“不會的,這又不是他幹的,怎麽會影響他?你別瞎擔心了。”

她聲明說:“我是話說到這兒來了,順便告訴你一下,其實我自從離婚,就沒再過問他的事。”

姐姐笑着說:“你是不是怕我說你放不下小滿?我怎麽會那樣說呢。離了婚,不等于他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你們還有很多共同的利益,比如孩子啊,撫養費啊,連房子都還沒賣掉,你能突然一下完全不理他的事嗎?他受影響,就是你受影響,如果他拿不到科研經費,就沒錢付丁丁的生活費,這是關系到你們娘兒倆切身利益的大事,怎麽能不管呢?”

有了姐姐這句話撐腰,她也就不隐瞞什麽了,大膽地說:“我真想找到小溫,問問她到底幹了什麽不好的事,會不會影響丁丁她爸。”

“我來幫你找,你專心寫你的論文。”

姐姐找了一段時間,找到了小溫的下落,在一個州立大學做博士後:“我開始沒想到她在做博士後,以為她去讀書了,所以只在生物統計的學生裏找。後來想到她要改專業,可能一下拿不到獎學金,或者一時轉不了身份,會先做博士後,再去讀書,所以才想到去博士後裏查她。”

她按照小溫系裏提供的電郵信箱發了封信過去,小溫很快就回了,給了她電話號碼。

她迫不及待地打電話過去,寒暄了幾句,就單刀直入地問:“我聽韓國人說你在實驗室幹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我很擔心這會連累到丁丁她爸,想問問你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生怕小溫搶白她幾句,說她婚都離了,還是少管閑事為妙,但小溫好像也很擔心這事,抱怨說:“我早就叫你讓老板把韓國人炒掉,你不信。”

“為什麽要把她炒掉?”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她成天想着找老板的茬。”

“但是她說的不是老板,是你哦。”

“我知道她說的是我,但那不是她找老板茬的一個方法嗎?”

“到底怎麽回事?”

“還不是實驗室數據的事。我們當時的數據是有點問題,但我們有充分的把握,一定會做出我們想要的結果來,只不過那時老板急等着用數據寫報告,我就先把數據給了他。”

“你的意思是假數據?你把假數據給了他?你為什麽要這樣?你這不是害了他嗎?”

“我沒害他,我救了他。如果他那時沒數據,他連這一期的錢都拿不到。”

“但那至少是誠實的呀!”

“我們也是誠實的,因為我們後來已經做出了我們想要的數據。”

她見小溫一口一個“我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我們’到底是誰?是你和你老板嗎?假數據是你們一起造的?後來的真實數據是你們一起做出來的?”

小溫不吭聲了。

她追問道:“你前一個‘我們’實際上是你自己,而後一個‘我們’是你老板吧?”

小溫答非所問:“都怪那個韓國人,害群之馬,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她以前是搞臨床的,根本就不會做實驗,老板讓我從頭教她,我一手一腳把她教出來,但她忘恩負義,一天到晚找我們的茬子,偷看我的實驗記錄,還偷偷重複我們的實驗,想找到證據。”

“她為什麽要找你的茬子?”

“這還不懂嗎?她嫉妒我與老板之間的關系呗。”

“你們是什麽關系?”

小溫吞吞吐吐地說:“我的意思是她嫉妒老板信任我。”

“難道老板不信任她?”

“她像個克格勃一樣,誰會信任她。再說她根本就不是搞這行的,懂個屁啊,還想得到老板的信任,真是異想天開。”

她尖銳地指出:“不管人家嫉妒你也好,羨慕你也罷,總之你不該做假數據,既然你做了,人家也發現了,那人家有權揭發你。如果你不造假數據,她能把你怎麽樣。”

“我早就叫你告訴老板把韓國人炒掉,你不信,如果那時就炒掉了,她什麽也查不出來。”

“你還怪到我頭上來了。老板這麽信任你,你為什麽不叫老板把韓國人炒掉?”

“我當然有叫,但他不信嘛。”

她厲聲責問道:“出了這種事,你就一拍屁股走掉了?”

“我走掉是為了換專業,跟這事有什麽相關?”

“是不是你老板一個人把責任擔了,讓你脫身?”

小溫又不吭聲了。

她更氣了,怎麽這個小溫連說話方式都搞得跟前夫一樣了。動不動就不吭聲,難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還是這兩人天造地設,生來就這麽個德性?

她覺得自己真是很賤,前夫對她是一點責任都不會擔的,不僅如此,一聽到謠言就找她算賬,态度是那麽兇神惡煞。而對這個小溫,他是竭盡全力保護,寧可犧牲自己的名聲和前途,也要保護小溫不受傷害。小溫呢,也算是鞠躬盡瘁,為他效勞,雖然方式方法差了點,但動機肯定是為了他好。

看來這兩個男女之間還不是生個兒子那麽簡單,完全就是實驗室伴侶,靈魂伴侶。

她把這事告訴了姐姐,自我檢讨說:“我是不是太賤了點?他早都不在乎我了,但我還在乎他。以後你監督我,看我再管他的事,你狠狠罵我。”

姐姐笑着說:“算了吧,我罵你幹什麽?這麽撲朔迷離的案子,連我都很感興趣,更何況你呢。如果你對他的事還有興趣,就放心大膽去打聽,我全力支持。等到哪天你一點興趣都沒有了,自然就懶得打聽了。”

“只有不打聽了,才會沒興趣,只要還在打聽,就很難做到沒興趣。”

“有興趣又怎麽啦?誰規定離了婚就要老死不相往來?再說小滿的前途還關系到你的切身利益呢。你跟韓國人的關系不錯,要不要找韓國人談談?”

“談什麽?求她別告發小溫?”

“我主要怕小溫的事會連累小滿,雖然不是他數據造假,但他作為科研項目帶頭人,沒把好這一關,讓造假數據出了籠,還寫進了年度報告,得到了下一期的科研經費,他肯定要負一部分責任,搞不好就拿不到再下期的科研經費了。”

“那怎麽辦?他這個人死要面子,如果拿不到科研經費,他就當不了科研項目帶頭人了,那等于是要了他的命。”

“不會吧?他頂多是拿不到這個項目的科研經費,別的項目應該不受影響。”

真到了要跟韓國人談談的時候,丁乙又怯場了。談什麽?難道去求韓國人不要揭發小溫?那怎麽說得出口?況且說了也不見得有用。

她有種感覺,韓國人是個很較真兒的人,拿着個雞毛當令箭,抓住了把柄就不留情。

記得上次她去做術前準備,碰上一個拉丁美洲女人,态度不太好,她随口告訴了韓國人,韓國人就堅決要去投訴,連她這個受了氣的當事人都說“算了算了”,韓國人還不依不饒,最後真的去投訴了。

小溫的事比拉丁美洲女人嚴重多了,韓國人會放過小溫?

但她還是想試試,又怕韓國人不肯聽她的。一直以來,韓國人對她還是不錯的,畢竟大家的丈夫都是出軌人士,也算一條戰壕的戰友,多少有點同病相憐吧?如果她把經濟上的利害關系告訴韓國人,興許韓國人會看在丁丁的份上放滿老板一把。

她現在就是拿不準韓國人到底知道多少,如果韓國人只是在猜疑,還沒完全證實,那她就不該去找韓國人談,免得反而透露了秘密。

她決定再打個電話給小溫,看看韓國人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和證據。

但小溫也不是很清楚:“從她平時的旁敲側擊來看,她應該掌握了一手資料,但從她對你說的話來看,好像又沒完全掌握,她不是說還要調查嗎?”

“她怎麽會懷疑你的數據?”

“我也不知道。可能怪我這人心太好了,老板給了她一個小項目在做,好讓她完成這一年的研究員任務,寫出一篇論文發表。但她這人腦子很死,只知道下死功夫,一做就大批量地做,買原材料就花了不少錢。雖然她不在老板手下領工錢,但她用的那些材料該老板掏錢買啊。自從她來了之後,我們實驗室的錢就用得嘩嘩似水淌。我好心教她一點取巧的方式,結果她覺得我在教她搞假。”

“你教她什麽取巧的方式?”

“這個,說了你也不懂。反正她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我對她的一片好心,全都被她當了驢肝肺。”

“你光好心不行,你得講究個方式方法。你教她取巧,她當然要懷疑你的誠信。”

“我已經說了,我們實驗室的事,你不懂,我說的取巧,并不是搞假。”

小溫講了一通專業方面的東西,她聽不懂,無法判斷這個“取巧”到底是不是搞假,于是打斷小溫:“算了,你不用給我講這些了,我不懂。但我想去找韓國人談談,看看她能不能在你們實驗室內部把這問題解決了,別捅到外面去。”

“好啊,好啊,她一向都很維護你,如果你肯出面叫她別管這事,她一定會聽。”

她好奇地問:“為什麽你說韓國人很維護我?”

小溫吞吞吐吐起來:“就是一種感覺。”

“是不是因為她每天晚上都待在實驗室監督你們?”

“是啊是啊,像個鬼影一樣,我走哪她跟哪。”

她心一沉,譏諷地說:“那你是嫌她壞了你們的好事了?”

“什麽好事?”

“還能有什麽好事,你心裏明白。”

“你是說她想找我們的茬子?”

“那要看你說的是哪方面的茬子了。”

“還能是哪方面,當然是實驗方面的。”

“不過從她對我說的來看,她待在實驗室不是要找你們實驗上的茬子,而是要監督你和你老板,免得你們做出破壞他婚姻和家庭的事來。”

小溫大感興趣:“她是為這才每晚跑到實驗室來的?”

“那你以為是什麽?為調查你們數據造假來的?”

“我們的數據沒有造假,最後全部都做出來了。”

“你怎麽還這麽固執呢,不管你後來做出來還是沒做出來,你老板寫報告的那陣子,你們還沒做出來,報的是假數據。”

“丁大姐,你不是搞我們這行的,不懂我們的事。像我們這樣的,根本不算造假。如果我們這就算造假的話,那搞我們這行的一大半都造假了。”

“我的确不知道你們這行的內幕,但我至少知道造假就不對。”

“但是別人都在搞,就你不搞,你能拿到科研經費嗎?你只能眼睜睜地看別人拿科研經費。如果老板拿不到科研經費,連你們娘兒倆都沒飯吃了,你還充什麽清高?”

“我就不信搞你們這行的都是靠弄虛作假成大事的。”

“有些當然不是,但偶爾搞一點提前量的,大有人在。這種事,全靠運氣,你運氣好,撞上了好項目,剛好在截止日期之前做出了你想要的結果,那麽該你走運。但如果你運氣不好,在截止日期前做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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