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危其靳走後不久,羅焯悄無聲息地進來,默默跪了下來。
以請罪的姿勢。
只喚了聲:“陛下。”
奚榮昇仔細打量了番危其靳嘴中“他的親信”,開了口:“聽你在飯廳的話,你從孤小時候就一直在孤身邊?”
羅焯道:“是。屬下原本是禮族常陽公的嫡次子,被先帝選中做了陛下的伴讀,之後蒙陛下信任,明裏做了宮內總管,暗裏掌管了陛下的地下勢力。”
“禮族。”奚榮昇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是。”仿佛是知道他忘得一幹二淨,羅焯主動說明了起來,“我靈族共有二十七族,大類分為上九族,中九族,和下九族。禮族正是上九族之一。”
“上中下族有什麽區別?”
“上九族在地位上更為高貴,族人的天賦血脈優秀,修為更強,貴族數目占全部的七成。另外三成貴族出自中九族,中九族相對來說族人資質平庸,但偶爾還是能夠出些人才。至于下九族……”
羅焯頓了頓,接着道:“下九族的人普遍沒有什麽修煉天賦,大部分人都與人界的人無異。每個族群內又會分為小村落,他們之間常有争鬥,在戰争中失敗的村民會被發賣到中九族,乃至上九族,成為失去人身自由的奴隸。”
奚榮昇想到了姬歧異于常人的藍色眼眸。
“那皇後是?”
羅焯道:“殿下的父親是上九族音族的原昌侯,母親出自下九族。殿下八歲前,是随他母親長大的。後來在機緣巧合下測試了修煉天賦,結果不錯,殿下這才被原昌侯給認了。只不過原昌侯有二十多個庶子庶女。”
他說得隐晦,奚榮昇卻是聽懂了,這麽大段話總結下來就是:“姬歧小時候過得很不好,能夠出頭很不容易。”
那原昌侯是個花心濫情的,與身為奴隸的姬歧母親發生了關系後,姬歧就被懷上了。
由于原昌侯一夜情太多,也無暇在乎個奴隸懷沒懷他的孩子,總之姬歧就作為奴隸之子,長到了八歲。肯定是受盡了欺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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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後來被原昌侯給認了,多半也沒有得到多大個重視。
奚榮昇神情複雜,想到了姬歧那溫潤如玉的面容,心中五味雜陳,也說不清具體是個什麽感受,半晌後,只道了句:“他很好。”
羅焯面皮微動,但沒有說話。
奚榮昇察覺到了,問道:“怎麽了?”
“陛下您……當年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這說明他始終沒變,奚榮昇不放在心上,又問:“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屬下不知。”
奚榮昇皺眉,“你不知?你怎麽會不知?”
羅焯:“陛下某日獨自出門歸來後,就讓屬下去查殿下。後來多次有意制造偶遇。再後來……就是殿下在會考中一舉奪魁,入朝為官了。”
他陳述事情的平淡令奚榮昇簡直嘆為觀止,他從他的言語中完全無法腦補出具體的場景是怎樣的。
他話鋒一轉,“危其靳和孤又是什麽關系?”
“危……”羅焯巋然不動道,“陛下恕罪,屬下現在不能說。”
“不能說?”奚榮昇的眼神變得不善,“為何?”
“那位大人說不方便告訴現在的陛下。”
“你應該是孤的下屬吧?”奚榮昇站起了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是。但這也是陛下之前的吩咐。說是您在特殊情況下,一切以那位大人的命令為主。”
“‘特殊情況’?你又怎知現在就是孤當初所說的‘特殊情況’?”
羅焯垂着頭,“屬下自會判斷怎樣的決定對陛下更有利。”
“你認為孤現在不适合知道?”
羅焯堅定道:“是。”
奚榮昇定定地盯了他一會兒,身上的氣勢頓收,拂袖坐下,“罷了。你起來吧。”
羅焯站了起來,垂首立在了一旁。
奚榮昇摸着下巴,又問:“皇後現在和人在談什麽?”
這方面,羅焯是有問必答的,“大抵為的是一個月後的春秋會吧。”
“春秋會?”
“春秋會三年一次,相當于是小型會考,只是不同于會考範圍是全部二十七族,春秋會每一屆換一大族。例如上次春秋會範圍是上九族,這一次就是中九族。”
“孤知道了。”奚榮昇道,“你去整理一份朝中的資料,送到孤這裏來。”
“是。”
羅焯正待離開,只聽他又問:“對了,皇後每晚是與孤一起睡嗎?”
“沒有,殿下宿在側殿。”
“孤受傷前也是這樣?”
“是。”羅焯停頓了一下,道,“陛下之前與殿下單純睡覺,睡了一晚。說是看殿下徹夜未眠,想殿下是不習慣兩人一起睡,就讓人将側殿清理了出來。只每五日召殿下侍寝時,會與殿下一起睡。”
奚榮昇的神情變得古怪,“每五日?”
羅焯面無表情,“是的。陛下說房事行得頻繁了,怕殿下覺得你沉迷于性欲,不可靠。房事行得少了,又不利于夫夫感情生活。所以派屬下暗中收集其他人的房事頻率,最後平均了一下,總結出了五日是最佳周期。嚴格遵守每五日行一次房。”
奚榮昇:“……”
他覺得自己挺有病的,這是人幹的事嗎?看羅焯的表情,他覺得羅焯多半也覺得他有病,只是礙于他主子的身份,沒說出來。
“皇後知道嗎?”
羅焯:“殿下當然不知道。陛下在殿下面前,很矜持的。”
奚榮昇覺得羅焯開始放飛自我了,方才還是恭恭敬敬,現在就夾槍帶棒了起來。
“孤說,你是不是積怨已久了?”
羅焯:“屬下不敢。”
“依孤看,你敢得很。”奚榮昇道,“你說說,孤還讓你幹了什麽?”
羅焯堅持道:“沒什麽。陛下讓屬下幹任何事,屬下都無怨無悔。”
奚榮昇打量了一番他,冷不丁地問道:“你成親了嗎?”
“……成了。”
奚榮昇意味深長,“哦。”
羅焯于是生硬地轉移話題,“殿下是陛下千年來唯一喜歡的人,所以小心謹慎些,屬下覺得也在情理之中。”
“你真是這麽想?”
“真的。但是屬下也認為,情侶間過于小心,可能也會适得其反。”
奚榮昇打量他,“這話,你之前也同孤說過?”
羅焯:“說過……”
“孤是怎麽回答的?”
羅焯滿臉木然,語氣卻是變成了與奚榮昇一般的張揚,模仿得惟妙惟肖,“小歧與孤早就心意相通,你多慮了。”
奚榮昇:“皇後難道與孤沒有心意相通?”
羅焯:“殿下的想法,屬下也不知。但陛下有時候的思維,是正常人都不會跟得上的。陛下時常覺得殿下懂了你的意思,但屬下覺得可能事與願違。”
奚榮昇想起不久前那危其靳也說了和這差不多的話,還衷心建議他恢複記憶後好好與姬歧聊聊。
“孤會好好想想的。”
羅焯心道,陛下失憶,對于他倆感情而言沒準還是件好事呢?現在的陛下沒了與殿下之間的記憶,也就沒了之前對他們感情的盲目自信。看待事情,也能從更客觀的方向。
要知道,他以前也多次委婉地勸過,都被奚榮昇給不以為然地敷衍過去了,哪裏是這慎重地“會好好想想”。
甭看奚榮昇威風凜凜,實際上臉皮賊薄,還拉不下臉,簡單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他非要說得彎彎繞繞,讓別人領會他的意思。
比如他某次鬧脾氣了,想讓姬歧哄他。也不明說,就滿臉冷冽地瞅姬歧。
旁觀者都看得出姬歧壓根就沒看出他的意思,反而是以為他在瞪他,只得去問什麽情況。
姬歧小心翼翼的語氣,愣是被奚榮昇聽成了親昵地關懷。後者內心自顧自地欣喜,面上還要裝作一副高冷孤傲的模樣。前者則以為他是不想搭理自己,如此惡性循環。
外人能咋辦。
真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