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姬歧最後還是沒能勸動奚榮昇。
後來有宮侍來報說衆重臣在禦書房外等候,姬歧才想起自己早朝時約了他們正午後議事。
約莫是身體還沒恢複,奚榮昇吃飽後就困了,抱着姬歧昏昏欲睡。
“陛下,臣帶您去寝宮睡吧。”
奚榮昇當然不會反對。
姬歧拖着個黏在身上的奚榮昇,就像拖着個大型人形挂件,頗為艱難地出了飯廳,察覺到了周圍人的目光,他感覺到了不自在,低頭看了眼抱着自己的人,索性彎身,道了一句“臣冒犯了”,就将人給橫抱了起來。
身子一輕,奚榮昇陡然睡意全無,倏地睜開了眼。
入目是男子精致的下颔,腦袋靠着的是對方結實的手臂。對方步伐穩健,氣息均勻,與正常走路時沒什麽區別。
反正他現在是“傻子”,被抱就被抱吧。
這麽一想,他又心安理得了起來,尋了個舒服的角度,閉上了眼。
姬歧将他放到了寝宮的床上,替他脫了外袍與靴子,展開了被子,蓋到了他身上,細心地捋好了被角,見他睡得安詳,轉頭對羅焯道:“羅總管,陛下若醒來,請務必派人來通知我。”
“是!”
奚榮昇沒有睡多久,就感覺有人在捏自己的臉。
他皺緊了眉,将眼睛掀開了條縫,景象逐漸明晰,眼前是個放大的鬼臉。
措不及防之下,看到這麽個玩意兒,他也沒被吓到,眯起了眼,仔細打量來者。
那是個蹲在床邊的黑衣人,臉上戴着個猙獰的鬼面具,只露出了一小截脖子上的蒼白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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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開了口,聲音清潤:“你終于醒了。”
奚榮昇為數不多的記憶湧了上來,還沒等他做出反應,黑衣人又戳了戳他的臉,說道:“連我也不認得了,看來失憶失得夠徹底的。”
奚榮昇神色一厲,如迅雷般地出了手,淩厲的掌風朝着黑衣人襲了過去。
黑衣人不緊不慢地擡手,雲淡風輕地化解了他的攻擊,抓住了他的手腕,輕巧地一捏一推,嘆道:“你全盛時期能與我戰個五五開,如今修為堪堪恢複五成,還不懂得如何運用,是打不過我的。”
奚榮昇餘光看到了黑衣人細瘦的腕上戴着的紅色珠串,還沒來得及細看,對方就垂下了袖子,一屁股坐上了床,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樣子。
奚榮昇皺緊了眉。
他能感受到此人身上沒有惡意,還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感。
“你還能說話嗎?”黑衣人歪頭看着他。
奚榮昇自清醒以來第一次開了口,語氣清淡:“我能恢複心智是你勾結羅焯所致?”
“瞧瞧,這是怎麽說話的?什麽叫‘勾結’?”
“你是避着姬歧的吧?你是蚩族人。”後一句話,他是用的篤定的語氣。
黑衣人贊嘆道:“不錯!好在人沒傻。”
“我為什麽會失憶?”奚榮昇又問道。
“靈海受損,還沒恢複過來。這得你自己慢慢調理了。總之我已經做到極致了。”
“我受傷也與你有關吧?”
此言一出,黑衣人就像是個洩了氣的氣球,長嘆了一口氣,盡管他的臉被面具遮住了,但奚榮昇想他的表情大抵是內疚的。
“抱歉,我以為……”話沒說完,他就戛然而止。
奚榮昇等着他繼續說下去,只聽他忽然又道:“不和失憶的你說這些,等你記憶恢複我們再談。反正時間還多。”
奚榮昇淡淡地道:“時間不多了罷,我的皇後現在可是在策劃攻打蚩族,羅焯沒有同你說麽?”
黑衣人:“……”
他豎起了三根手指,“三點。首先,羅焯是你的屬下,他為何要跟我說?”
奚榮昇:“他不是與你勾結嗎?”
“這個我需要同你解釋一下。”半晌後,黑衣人很是一言難盡地道,“羅焯是你的親信,只忠于你。我能進宮,的确是因為他的相助,不過這也是你受傷前曾經對他的吩咐。”
“那你為何此刻替他說話?”
“那是因為……”黑衣人又停住了,道,“等你記憶恢複就知道了。我還不了解你麽?這時候我解釋越多,只怕你越不會信的吧。”
奚榮昇不可置否,“還有兩點呢?”
“我覺得姬歧理解的,和你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出入很大。”黑衣人更加一言難盡,“所以你恢複記憶後,好好和他談談吧。”
奚榮昇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言語背後的意思,“我們之後都不聯系了?”
“恩。我回去要閉關了。”黑衣人用一種滄桑的語氣說道,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道,“你失憶了,還牽挂着我,我好感動。”
奚榮昇無情地道:“你想多了。我是在想沒有首領的蚩族攻打起來,會不會更加容易。”
黑衣人:“……”
黑衣人:“????”
槽點太密,他一時間不知道先從哪一個吐比較好。
他于是挑了首當其沖的一點,“姬歧究竟多大的魅力?才半天,你怎麽又淪陷了?”
奚榮昇指出:“我不為我皇後,還為你嗎?是你導致我受傷的。”
黑衣人:“這種大事,不為姬歧,也不為我,為世界和平好嗎?我導致你受傷,但也讓你脫離智障了。你智障的樣子,真的很傻。我若是沒良心的話,就在你治愈前,給你來個留影了。但我沒有。”
奚榮昇面無表情:“所以我該謝謝你嗎?”
黑衣人矜持道:“那倒不必。勸勸姬歧,別來攻打我們就好。我們真的很弱小無助,別打我們。”
“我看你是有恃無恐吧?就算姬歧發動了進攻,你也有辦法應對的吧?”
黑衣人面具下的眼睛彎了起來,“能避免的沖突還是盡量避免了好,你說是吧?反正你就一句話的事兒。”
“可我目前還沒打算讓其他人知曉我恢複了心智。”
黑衣人便心知肚明地笑了起來,笑得促狹,“噢~你還是你啊!”
“我怎樣?”
“不露底,藏一手呗。順便可以裝柔弱,揩姬歧的油。像以前那樣一直端着,着實是挺憋得慌的。”
這家夥,奚榮昇皺緊了眉,“你究竟是什麽人?”
“某人成親第二天跑去我那裏,死活不肯回去,說是洞房夜在心上人面前崩了形象,一大早又遭受了心上人嘲笑的目光,內心遭受了重大打擊,跑我那裏去靜靜,治療心傷。”黑衣人聳了聳肩,“你過往是會告訴我這些的關系。”
奚榮昇:“……”什麽玩意兒?居然還有這種事?
他震驚了。
“別這樣看着我。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找姬歧核對……不過姬歧的版本可能不大一樣。當時我跟你講姬歧肯定沒有嘲笑你的意思,你堅持己見,愣是在我那裏磨了三天,才勉強回去。”
“你還跟我說你把我的身份告訴了姬歧。我當時就覺得姬歧多半和你不在一個頻道,果不其然……”黑衣人搖了搖頭,唏噓道,“也希望趁這次失憶,你和他之間好好調和吧。”
說着,他跳下了床,“行了,我也是時候該離開了。咱們再見,多半就是你恢複記憶來找我了。”
他的背影潇灑不羁。
“等下。”奚榮昇喚住了他。
“恩?怎麽了?”
“你叫什麽?”
黑衣人歪了歪頭,笑道:“都已經猜到我是蚩族首領了,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危其靳,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