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姬歧來得很快。

好像是一直守在不遠處。

他低着頭進來,也不與目光如炬的奚榮昇對視,走到了床邊後,便屈膝跪下了身,“陛下……”

“你……”奚榮昇的頭又開始疼了,他深吸了一口氣,“你扶孤起來。”

姬歧身形微微一僵,随後低頭應道:“是。”

他起身,彎下了腰,手臂穿過了奚榮昇的頸後,微一用力,将他扶了起身,迅速拿軟枕墊到了他身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了下來。

他正要抽身,繼續跪下,袖子卻被拉住了。

奚榮昇身體虛弱,力道不大,姬歧卻不敢将袖子抽走,保持了彎身的姿勢,小心地瞅了眼他陰郁蒼白的面色,“陛下?”

“你坐過來。”

待到姬歧坐下,奚榮昇卻不知該怎麽開口了。

他不記得他們之間以前的事情,所了解到的只有羅焯陳述的寥寥數語。但他能确定的是自己是真的喜歡姬歧。

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心中油然而生的那種感覺做不了假。想要與他親近的本能也做不了假。

他是個驕傲的人,不願向人示弱。若不是真心喜歡,又怎會故意裝瘋賣傻,只為得到姬歧的關懷與親近呢?

他不知道姬歧為什麽會誤會,更不知道從何解釋起。

躊躇了半晌,他試探着問道:“咱們不是夫夫嗎?為什麽孤會不喜歡你?”

姬歧謹慎地只坐了一點點床沿,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還是靠雙腿來支撐,袖子仍是被緊握着。他抿着唇,沒有立即答話,好似在思考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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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榮昇索性換了種方式問:“危其靳是什麽人?你為什麽問孤記不記得他?”

“危其靳……”姬歧手指一顫,他遲疑了一會兒,選擇撒了個謊,“是他傷了陛下。”

奚榮昇看出這不是他的實話,但他不好将姬歧給逼得太狠,心中滿是郁火,怕自己情緒管理不當,叫姬歧又不好想,道:“天色晚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姬歧看向了自己仍被緊抓的衣袖。

奚榮昇松開了他。

“臣告退。”

姬歧出了主殿,停駐在了檐廊下,望着籠罩在夜色中的庭院。

陛下那樣的反應,是因為知道自己過去娶了個不愛的人吧……

明明是那麽重要的皇後之位,卻讓他一個不重要的人給占了,想來失去記憶,不知自己動機的陛下是覺得不好受吧。

殿內。

“陛下,喝藥。”在一旁目睹了全程,聽了全程的羅焯道。

奚榮昇心頭的煩躁更甚,怒吼了一聲:“喝個屁!”說罷,拉起了被子蓋到了腦袋上,側靠了下來。

羅焯面無表情,“……”

他走出了門,看到了停留在殿門前還沒走的姬歧,說道:“殿下。”

姬歧轉過了身,客氣地道:“羅總管。”

“殿下,陛下不肯喝藥。”羅焯道。

姬歧愕然。

羅焯特意出來同他說這做什麽?

“為何?”

“陛下素來厭惡喝藥。”他強調了“素來”二字。

厭惡喝藥嗎?

姬歧一怔。

他想到了在幾十年前。

那次奚榮昇親自去斬殺了一條惡獸,也是身受重傷回來,足足養了幾個月的傷。

那段時間,也是他暫時接管了政權,不過與這次不同的是,重大事件的抉擇是拿到後宮給奚榮昇解決。

他每天拿政務去同奚榮昇彙報,每一次宮侍都會端藥來,無論他是什麽時候去的。

他通常都是從宮侍手中接過了藥,遞給了奚榮昇。

尤記得奚榮昇每次都是利索地一口喝了,面無異色。

他當時還意外于每次都是他在場時藥才會被送來,卻沒有想太多。

他又想起安長老去拜見奚榮昇那日,奚榮昇也是忽然舊傷複發。

藥似乎是早就熬好了的,只是奚榮昇沒有喝。

姬歧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那羅總管同我說這些是……”

“殿下你去勸勸陛下喝藥。”

姬歧愕然道:“我?只是方才陛下……”

羅焯道:“有時候陛下表現出來的,未必是心中所想的那樣。”

他仿佛意有所指。

姬歧神情一凝,正要詢問,羅焯卻直接轉身又進殿了。

要再次進去嗎?

那個懷疑實在是太過瘋狂。

——陛下是因為他拿的藥,才肯喝的。

姬歧本能地想要反駁自己,但羅焯方才的話還歷歷在耳,就仿佛是落到幹柴的火星,給了他微弱的希望。

羅焯是從小跟在陛下身邊的親随,他說出那樣的話……

……試試吧。

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遭到陛下的冷眼與無視了。

姬歧邁步再次走入了殿中。

只見羅焯拿着藥碗站在一旁,陛下将自己從頭到腳裹在被子中,背對着他。

見他走過去,羅焯便将碗遞了過去。

姬歧遲疑了一下,還是給接了。

他慢慢走到了床邊,聽到動靜的奚榮昇怒道:“滾!”

姬歧動作一僵,輕聲喚道:“陛下……”

一陣的靜默。

随後,奚榮昇慢慢地探出了腦袋,面無表情地看向了他。

看着他那神情,姬歧心頭便是一緊。

兩人相對無言地對視了一會兒。

奚榮昇看了眼他拿着的碗,打破了沉默,“藥拿來吧。”

姬歧走了過去,将藥遞了過去。

奚榮昇沒有接,面無表情地道:“孤沒力氣,動不了。”

姬歧一怔,微微睜大了眼。

“陛下的意思是……”

奚榮昇不答,別過了眼神。

姬歧看到了他微微發紅的耳根。

陛下這是……害羞了?!

害羞這個詞與陛下聯系起來,着實是格格不入。只是……

餘光看到了他的注視,奚榮昇不僅是耳朵,就連臉也紅了起來。

姬歧想到了在陛下心智不全時,自己主動去給陛下纾解,陛下也是這樣面紅耳赤的樣子。

他試探着道:“那,臣來喂陛下?”

心事被戳中,奚榮昇臉又紅了幾分,瞪了他一眼。

姬歧被他瞪,這次倒沒覺得可怕,倒是将陛下與心智不全時候的他給聯系到了一起,慢慢地在床邊坐了下來。

奚榮昇像是沒看見似的。

姬歧舀起了一勺藥汁,試探性地送到了他的嘴邊。

奚榮昇仍是不看他,卻是張嘴吃了。

轟!

姬歧心底仿佛炸起了煙花,呼吸不由地加速,盯着他通紅的臉看。

不得不說,姬歧的去而複返與喂藥大大減輕了奚榮昇心頭的火氣,對方此時一個勁地盯着他看,更是叫他此刻內心除了羞赧外,再無別的情緒了。

“你別看了!”奚榮昇忍不住道。

姬歧心中又是一動。

尤記得類似的話陛下曾經也同他說過,當時陛下的語氣在他聽來是冷斥,現在的陛下此話倒像是惱羞成怒了的脫口而出。

若當時的陛下也是……

他不敢繼續往下想,心道大抵是陛下剛剛恢複心智,所以還保留了一些心智不全狀态的樣子吧。

雖是這麽想着,心底卻有個聲音在說:真的是這樣嗎?

他不敢自作多情,又怕是空歡喜一場。

只是之前陛下受傷,無論他是白天去,還是晚上去,藥總是會在他在的時候被送去。

他問過禦醫,禦醫是說陛下的藥是一天一次。

若陛下是只有他在的時候才肯喝藥,所以藥才會每次都在他去的時候被送去,那麽……

陛下究竟對他是個什麽态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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