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二更~
過了幾天,他處理完公務,又懷念起那糕點的滋味了,于是又出了宮,前往城南。
他發現“給侄女買”是個很好的借口。
是以,他這次一個人排隊絲毫不虛,面對他人投來的打量的目光,他理直氣壯,滿臉“我是給人帶才不是自己吃”的正直表情。
這次排隊的人比上次少,他只花了上次的一半時間就買到了糕點。
他正要穿過上次坐了許久的亭子,剛上到一半的臺階,就見上次遇到了的那小孩迎面跑了過來,他的身後追着六七個上次欺負他的孩子。
那小孩滿頭是汗,行色匆匆,甚至都沒有看到他,就跑了過去。
路人又在指指點點了。
奚榮昇留意到那小孩故意圍着湖邊跑,也注意到追着他的那群孩子衣服上都有符咒的靈氣波動。
他在亭中站定,打算仔細分辨那些符咒是什麽種類時,那些個孩子忽然像是集體失足了似的,一個接一個地掉到了水中。
他們一改方才的嚣張,驚慌失措地在水中掙紮了起來,“救命!”
在他們掉入水中時,湖底也傳來了相似的靈氣波動。
奚榮昇明了。
這是磁引符。
磁引符分為陰陽兩張,會彼此互相吸引。
那些孩子身上都有一張陰符,而湖底被提前布下了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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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符在遇水三分鐘後會自動消融,無影無蹤,無法找到證據。
這是誰幹的,不言而喻。
奚榮昇看着站在岸邊,冷眼旁觀看水裏撲騰的衆人的小孩,略有些吃驚。
一是這磁引符乃是中級符咒,就連普通的成年人也輕易畫不出來。這小孩才多大,就有這樣的造詣?
二是,上次相遇,他以為這小孩是個弱小無助的小可憐,卻未曾想,他居然這麽狠。
陰陽符一旦相遇,就難以輕易分開。在陰符消融的那三分鐘裏,就足以淹死人了。
這小孩真是不得了。
岸邊圍了許多旁觀群衆,有人跳下了水去撈人,卻怎麽也沒辦法将人給帶到岸邊。
“這湖中該不會有水鬼吧?”
“這裏是皇城,怎麽會有那種邪祟?”
“那他們怎麽上不了岸?”
“該不會是作惡多了,遭了司易神的懲罰吧?”
“我看是,這些小孩人小,心眼可壞呢。”
“……”
三分鐘過去,陰符散去,那些個孩子才終于被救上了岸。
一共七人,三人溺水,陷入昏迷,另外四人也是夠嗆,奄奄一息,俨然是只剩下半條命的樣子。
經過好心人的搶救,昏迷的三人将水嗆了出來,恢複了意識,沒有生命危險。
奚榮昇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那小孩臉上遺憾的表情。
其中一人裹着衣服瑟瑟發抖,突然指着小孩,怨毒地說道:“一定是他幹的!他想要害死我們!”
人群中一個大嬸看不下去了,張口就噴道:“你這孩子,年紀這麽小,怎麽就這麽壞呢?我可看得分明,方才是你們在追他,他離你們還有五六米的距離,怎麽害你們?怎麽盡張口就來,胡亂誣蔑人呢?”
小孩恰到事宜地露出脆弱驚慌的神情。
大嬸此言一出,旁邊的人紛紛應和了起來。
“就是,明明是你們自己失足落下去的!”
“這就是原昌侯府的家教嗎?啧啧。”
“那小孩還真可憐,不僅被欺負,還被潑髒水。”
“……”
自己等人落了難,死裏逃生,還被衆人七嘴八舌地數落。那些孩子都被氣紅了眼,怒瞪那小孩,作勢要沖過去打他。
“分明就是你!”
小孩“驚慌失措”,往一壯漢身後躲。
“哎哎,這麽多人在呢!怎麽還打人呢?”
衆人紛紛将他們兩方給隔絕了。
就着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小孩一改方才人前的膽小懦弱,朝着一衆淪為落湯雞的兄弟無聲地露出了一個譏嘲的笑。
那些孩子越發瘋得厲害,怒吼道:“我打死你!你這小雜種!”
路人七手八腳地把他們制住了,其中一男子斥道:“再鬥狠,揚言使用暴力,我就扭送你們去見官了。”
奚榮昇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這小孩未來若不誤入歧途,定然會有一番大成就。
後來,他公務忙了起來,再加之在他的有意操作下,禦膳房換了新的甜點師——原先的那位甜點師做的,這麽多年,他已經吃膩了。
新甜點師,新口味,于是他迎來了他的美好生活。
他威逼利誘讓羅焯說是他喜歡吃甜點,然後奚榮昇就順理成章地讓禦膳房每天送糕點到他那裏去,還得了個“關愛下屬”的好名頭,簡直不要太完美。
強行喜歡甜點的羅焯:“……”
所以他就不需要再去城南了。
再見到那小孩是在十幾年後。
那日是休沐日,沒有政務,他無事去城郊跑馬,在返程的途中,看到一個推着板車的少女。板車上放着一口棺材。
一般來說,出殡,誰不是陣勢浩大,哭聲一片。
而這少女的反應似乎過于平靜了,她面上絲毫不見悲色。
他稍微停駐了馬,少女也看到了他,古井無波的眼眸閃過了光亮,“是您?”
奚榮昇一怔,“啊?姑娘,你認識我?”
少女陷入了沉默,半晌後開口道:“我是男孩。”
奚榮昇:“……”
他覺得這對話好像有點熟悉。
過去,他好像只認錯過一次別人的性別。
眼前少年湛藍色的眼眸喚起了他的記憶。對方俊美的容貌,與記憶中孩子粉雕玉琢的容貌聯系在了一起。
奚榮昇恍然,“哦!原來是你!”
他表示,還真不是他眼瘸,兩次将人家的性別認錯。
未成年的人一般都是做中性打扮。而少年由于還沒發育完全,身量瘦高,喉結也還沒長好,再加上那副容貌,恐怕任誰看,都要以為他是個女孩子了。
當年他就對對方的印象甚好,現在看對方已經長大,他頗有種欣慰的感覺。
他翻身下了馬,牽馬走向了他,親切地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少年回答道:“我母親去世了,我要找個地方将她埋起來。”
他的語氣過于平靜了,好似是在說一個無關之人,而非自己的至親。
奚榮昇訝然看過了棺材,遺憾道:“節哀。”
少年:“她病很久了,這對她或許也是解脫。”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他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奚榮昇看天色也還早,道:“不如我幫你吧?”
少年搖了搖頭,“不必了,我自己來就行。上次已經很感謝您了,糕點很好吃。”
奚榮昇自己失去過至親,知道那感受。而眼前少年比他當年還要小不少。
他道:“那我就陪陪你吧。正好我也閑來無事。”
少年稍稍睜大了眼,看了他一會兒,這次卻沒有拒絕,應道:“恩,謝謝您。”
兩人,一個牽馬,一個推車,相對無言地往前走。
奚榮昇想到了當年小孩将一衆兄弟陷害下水的事,又看身旁的少年沉默寡言,文靜乖巧,心想,這孩子還真有趣。
他問:“你叫什麽名字?”
“姬歧。”
“是什麽‘歧’?”
“歧路的歧。”
奚榮昇皺了下眉,因為這名字實在算不上寓意好。想到對方混血的身份,他心中于是有了計較。
姬歧在一棵大樹下停駐了腳步,說道:“就這裏吧。”
他運了法訣,在地上鑿出了一個大洞,将棺材放了進去,将土填上,最後将早已準備好的碑給插了上去。
做完這一系列的事,他對奚榮昇道:“我們走吧。”
奚榮昇卻沒動,道:“就不再留會兒?”
姬歧道:“我忘記準備香與紙錢了。下次再來。”
兩人于是走向了返回皇城的路。
姬歧突然開口:“您是聖帝陛下嗎?”
奚榮昇被突如其來的這一句給驚了下,“你是怎麽知道?”
姬歧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您上次給我的傷藥瓶上有皇宮的标識。本來我以為您是禦醫院的官員,但仔細一想,我們相遇那天是工作日,若是尋常官員,那時候應該在當差,不應該有時間在宮外閑逛。尤其是……”他的話戛然而止。
這孩子真是每次都帶給他驚訝。
奚榮昇自己都沒留意那藥瓶上有什麽标識。
他追問道:“尤其是什麽?”
“您說‘希望我好好學習,成為棟梁之才’。您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除了您,眼高于頂的純血上九族官員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你很優秀。”奚榮昇說道,“比我過往見過的任何同齡人都要優秀。人與人之間本該平等,所謂‘血脈’由人界定,也該由人抹除。”
“我将要做那抹除的人。”
“待你長大,願協助于我嗎?”
陛下說那話本意是想要小孩忘卻痛苦,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然後他講完就忘,小小歧當了真,還被俘獲了心。有了夢(ai)想(qing)為動力,他刻苦努力,終于在若幹年後,意氣風發地再度出現在了陛下面前。
這裏是小歧愛上陛下的經過。大概第三卷 末或者第四卷初,會有陛下愛上他的經過。
其實大家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年齡差吧,我猜。
陛下目前一千三百多,小歧只有三百多。這裏的時間線在大約三百年前,陛下登基兩百年左右。
所以這其實是老~夫~少~妻~的故事。
陛下本質幼稚,再加上失憶了,心理年齡只有三歲,容易讓人忽略他的真實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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