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少年的認真還歷歷在目,睜開眼,奚榮昇就看到了懷中熟睡的成年姬歧。

他睡覺一向是很老實的,基本上一晚上都不會換一個姿勢。與昨晚睡前一樣,他仍是側身對着他,手彎曲放在身前,發絲稍稍地遮住了他的側臉,纖長的眼睫安逸地覆在眼底,呼吸勻稱清淺。

想到那段記憶的最後,兩人分別之際,自己沒忍住捏了把少年的臉。那極好的手感仿佛仍殘留在手中,他揉捏了下自己的手指。

忍不住伸手,捏了下成年姬歧的臉。

然後客觀地做出評價,皮膚依舊滑嫩,只是肉變少了許多。總結,還是少年姬歧的臉好捏。

少年時的姬歧臉蛋上還殘留着嬰兒肥,現在的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澀稚嫩,五官的棱角都凸顯出來了,是個成熟男性了。

他還是更喜歡現在的姬歧。

因為少年姬歧太嫩了,眼眸澄澈,天真懵懂,感覺捏捏他的臉都是在犯罪。現在就不一樣了,他可以對姬歧為所欲為!

正胡思亂想着,“任由他為所欲為”的姬歧醒了過來,眼睛尚在朦胧,還沒完全睜開,就撐起了身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聲音微啞地道:“陛下早安。”

奚榮昇将迷糊的他摟到了懷裏,在他額頭上也親了一下,說道:“小姑娘,早安。”

姬歧趴在他胸膛上,略有點發懵,腦子當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奚榮昇趁機揉了揉他的屁股,一邊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你之前說第一次見孤,就喜歡上了孤。你那時才多大一點啊?”

姬歧又愣了好一會兒,總算是醒了瞌睡,反應了過來,“陛下,您……想起來了?”

“恩,想起小時候的你了。”

姬歧的手臂悄悄地抱緊了他,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陽剛氣息。

幼年時期的他,雖說只與奚榮昇見過兩次,而且兩人相處時間極短,但這也改變了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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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親是個下九族的奴隸,被毀了容貌,就連共事的奴隸也不願意和她待在一起。

在被老原昌侯認以前,他随母親生活。他是奴隸的私生子,在侯府沒有身份,也沒有戶籍,理所當然的也沒有他的一口飯吃。

他母親自身尚且難保,為了養活他,廢了極大的努力,盡可能地讓他像正常孩子一樣。

讓母親過上好日子,這是他幼年努力的動力,也是在遭受欺辱時唯一能夠支撐着他的。

他在學堂一直以來都是取得的最優異的成績,天賦更是遠勝于其他同齡人。但除了母親,就連是學堂的先生,都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贊揚的話,甚至他看得見他們面上的嘲諷。

“混血能有什麽出息?”

這是他在他們臉上讀到的信息。

他的那位名義上的父親,對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我認你,是為了讓你效忠你的兄長。這是你存在唯一的意義。”

兄長?

他沒有兄長。

只有母親。

奚榮昇是除了母親,唯一向他表達善意的人。

他溫柔地注視他,眼中沒有他熟悉的鄙夷與嫌棄,還會細心地替他除去身上的水漬,關注他膝蓋的傷勢,關心他疼不疼,沒有書明天上學會不會很麻煩,還向他說了個善意的謊言,為他買糕點吃。

一個陌生人為另一個陌生小孩做到如此地步。

世界上原來會有這麽溫柔的人啊。他心想。

與奚榮昇的相遇,改變了他過往對世界的認知。

在買糕點排隊時,他想的是,若我有這樣一個父親,那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呢?又有怎樣幸運的小孩能成為這位先生的孩子呢?

母親去世,他心中與其說是悲傷,倒不如說是迷惘。

他努力是為了母親,母親死了,那他又該何去何從呢?

渾渾噩噩之時,他又遇到了奚榮昇,他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可惜對方不記得他了。

對方溫柔依舊,知道他母親去世,竟是主動提出陪他。

他當時面上雲淡風輕,實際上內心卻不如表面那樣從容鎮定。

他獨立自強久了,習慣了一個人,哪怕是受再嚴重的傷,也習慣自己獨自縮在牆角舔舐傷口,而非是大哭大鬧,讓全天下人盡知自己的苦悶。

但他內心深處是希望有人能夠在他受傷時哄哄他的。

哪怕只是陪在他身邊。

他向來是很容易滿足的。

兩人一路無聲地走,他的心得到了慰藉,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他當年拿着糕點回去後,就将奚榮昇的身份給猜出來了。

以對方尊貴的身份,肯在他身上花時間,于如蝼蟻般的他而言,實在是莫大的殊榮。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點出了對方的身份,其實也是有展現自己才智的意思。他想要得到對方的贊賞,想要和對方說話,以緩解心頭的苦悶。

然後奚榮昇同他說“希望他長大後能幫他”。

陡然間,晦暗的天空又變得明亮了起來。

他将他的這句話牢牢地記在心中,當作是兩人間的承諾,他心中暗暗發誓,不能讓奚榮昇失望。

從此,因母親去世而缺失的那一部分東西,又被補上了。

當時他對奚榮昇的感情,與其說是愛情,倒不如說是濡慕之情。就像是孩子希望得到父親贊揚一般。大概也是因為幼年的他缺少且渴望父愛的緣故。

這份感情變成伴侶之間的愛,就是他長大後再度出現在奚榮昇面前的事了。

姬歧深吸了一口氣,見剛恢複一部分記憶的奚榮昇滿臉的“沒想到你這麽早熟”的表情,還是決定不把自己幼年對他的真實感情告訴他了。

“你的那些兄弟人現在在哪兒?”

他聽見奚榮昇語氣兇狠地問。

他想到從自己副官口中了解到的事情,又聽失憶的他仍是想要替他報仇,心中滑過了暖流,輕聲說道:“被陛下親手處置了。”

“被孤處置了?”奚榮昇皺了下眉,“可惜孤不記得是怎麽處置他們的了。不把他們碎屍萬段,真難消我心頭之恨。”

想到那麽可愛乖巧的小小歧,被那群雜碎可勁地欺辱。奚榮昇就氣得渾身發抖。

姬歧想的卻是,陛下失憶前竭力避免在他面前表現殘暴的一面,瞞得滴水不漏,但他失憶後卻壓根不避諱,像是根本不在意似的。

按照陛下之前的行為軌跡,他很多行為與思想抉擇都與失憶前一模一樣。但某些方面卻又完全不同。

還有陛下現在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真性情,也與失憶前那高冷沉默的模樣完全不同。

這又是為什麽呢?

是什麽造成了這個差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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