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合一

顧平看着母親那麽溫柔地對待那個少年,他心中的害怕更甚,但面上卻一點都不表露出來,“母親,附近軍區來人了,父親正在會談,您也過去,可能會好一些。”顧平接着說了。附近軍區來人是真的,但顧平特意這麽說,也是為了讓顧夫人趕快離開。

“這樣啊,”夫人低頭,她又看了看胡安,她輕輕地摸了摸胡安短短的頭發,“要努力哦,大家都在期待着你們的表演呢。”

胡安也看向了夫人,他也輕輕地點了點頭。

然後,夫人就起身了,“阿姨走了,阿姨會在觀衆席上為你們鼓掌的。”她溫柔地笑着說,然後轉身離開。

在夫人離開的時候,胡安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就像是将要失去什麽東西一樣,又像是有些有不舍,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他自己也困惑了。

夫人轉身離開後,顧平又望向了胡安,兩人的視線再一次碰到了一起。雖然那位夫人的兒子隐藏得很好,但胡安感覺敏銳,他還是可以感受到那個人隐隐的敵意。

至于胡蒙蒙,胡蒙蒙可是只小狐貍,幼崽對人的喜惡最是敏感,她自然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古怪。她有些害怕,就更加靠向了哥哥。

哥哥見蒙蒙靠了過來,他便低頭伸手抱住了蒙蒙。胡安與顧平的對視就這樣結束了。然後,哥哥和蒙蒙就回到了後臺。

顧夫人在衆人的陪同下回到了包廂,附近軍區的人果然還在。現在形勢複雜,上頭的命令和指示一時一個樣,在位的人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不僅如此,現在的環境隐隐有向保守的方向收窄,上頭多人的被撤職,更是加劇了人心惶惶。

難得有上頭的大領導到來,附近軍區的人得到消息後,都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不能算是巴結,但如果能從中得到一些環境變化的信息,也是能夠保命的。

顧夫人到來後,那些人紛紛都起身打招呼。顧少将見了自己夫人回來,也颔首示意。

那些焦急的人繼續旁敲側擊地向顧少将打探消息,顧少将面無表情地聽着。顧少将不是個多話的人,他甚至不是個待人親切的性子,但身為軍人,最重要的可不是嘴皮子,而是自己的那一身過硬的本領,不是麽。

別人說上十句話,顧少将可能才會回一句話,而且,他回的,還大多是‘嗯’或者是微微點頭。當然,即便顧少将回的只是‘恩’,或者只是微微點頭,都足以讓在場的人興奮不已,或者是信心大定。

顧夫人自進來後,就沒有多說什麽話。到了他們這個位置,不論說什麽,都會被人過分解讀,所以,什麽都不說,或者少說,就是最好的。

然而,顧夫人今天與往常,卻還是有些不一樣。雖然知道少年與那個小女孩是親兄妹,如此說來,那個少年基本不可能是自己丢失的兒子。

但算算時間,自己的兒子若是能夠平安長大,也該是十歲了,也該是與那個少年那般高了,他會和那個少年一樣,有愛他的家人,有努力要做的事情,有能笑能哭的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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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這輩子,還能跟自己的親生兒子說說話嗎?自己還能告訴自己的兒子,媽媽很愛你,很愛很愛你,媽媽很抱歉,媽媽這輩子做的最大的一件錯事,就是把你弄丢了,媽媽真的很悔恨…

媽媽每天都在悔恨中,每天都在向上天祈禱,祈禱你能夠被人撿到,祈禱你能夠被人當做寶貝一樣呵護,祈禱媽媽在有生之年,能夠對你說一句對不起,說一句真的很愛你…

顧夫人想到這裏,她的眼睛不禁濕潤了,手也有些微微顫抖。顧少将雖是在與人講話,但他也一直在注意着自己的妻子。他從妻子進門,就發現妻子的情緒不太對勁了。

“不好意思,我有些話想要與我夫人說說,不知可否給我們一些時間。”顧少将說了。

圍在顧少将夫婦身邊的那些人,又哪裏會有說不好的道理,“當然,當然,是我們唐突了,是我們突然過來拜訪您,實在是不好意思…”然後,那些人都很自覺地退了出去。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顧少将皺着眉頭說,即便是說着關心的話,他還是一臉嚴肅,就像是在下達什麽命令一樣。

顧夫人見了自己丈夫的這個模樣,卻笑了。她望向了自己的丈夫。顧少将已經不再年輕,顧少将與顧夫人相識于年少,兩人在那個動亂的年代,風雨裏來,炮火裏去,兩人既是愛人,也是革命伴侶,相互扶持着,一直走到了今天。

自己的丈夫不是個會說甜言蜜語的性子,但無論是在只能吃糠咽菜的艱難歲月,還是在如今這個新社會,他一直都在兌現着當初兩人成親時的承諾。“共飲合卺酒,自此永相好”,他一直在自己身邊。

“恩,我無事,只是今天下了雪,所以頭才有些疼。”顧夫人還是找了個借口。雖然兩人這次過來,是為了尋找親生兒子,但顧夫人并不想給丈夫太多無謂的希望。

“你呀,”顧少将嘆了一口氣,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跟我說,知道了嗎?”顧少将還是那副嚴肅的模樣,但他卻拉起了顧夫人的手,還把顧夫人抱在了懷裏,那是他難得的情緒表現了。

“不用太過于擔心,我們的兒子一定會沒事的。我們還有下半輩子的時間去找呢,不是嗎。”他也想到自己的夫人,或許是為了丢失的兒子而傷心,所以他輕聲安慰了起來。

“嗯”顧夫人回了一聲,她把頭靠在了丈夫的胸膛上,一定能夠找到兒子的,她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于是,顧少将與顧夫人就分開了,并整理好了儀容。

“進來罷”顧少将說了。然後,一個衛兵就進來了。

“報告少将,桐州市的市長過來了,請問是否接見?”衛兵先是敬了個禮,再規規矩矩地報告。

顧少将點了點頭,然後另一撥人又過來了。離彙演還有一段時間,所有人都趁機過來了。

又一輪談話開始了。顧夫人望着自己丈夫談話時嚴肅的樣子,她又想起了剛剛見到的那個少年。那個少年說話也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話也不多,對外面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只有在面對他的妹妹時,他臉上才會有一些溫度。

顧夫人突然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在意那個少年了。雖然那個少年臉上畫了濃重的紅胭脂,并不能太看清他的容貌,但他給人的感覺,不就像是自己的丈夫給人的感覺麽。

一樣的冷靜,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在他們眼中都是可以彈指解決的小事。一樣的冷漠,不論別人是巴結還是怨恨,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一樣的冷清,只有在面對自己在乎的人,才會展現他們內心的柔軟。外表雖是猛獸,卻有猛虎嗅薔薇的溫柔。

顧夫人突然興奮起來,或許那個少年和小女孩并不是親兄妹,或許那個少年是抱養的,只是孩子們不知道?他會是自己的親兒子嗎…

另一邊,大人的談話,小孩子自然是不會參與的。顧平與顧夫人回到包廂後,顧夫人進了包廂的內室,顧平就坐在了外面。

顧平身邊,不僅有顧少将的衛兵,還有縣長派過去的人。縣長是派了自己的大秘書,過去陪着顧少将家的小少爺的,但不論大秘書怎麽逗小少爺開心,小少爺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感覺。

顧平望了望內室,自己的養父養母正在會見着這裏的要員。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心思,聽那個聒噪的男人,說什麽縣裏的商場有多少好玩的東西。

開什麽玩笑,自己出身京城,更是顧家唯一的大少爺,自己有什麽東西沒見過,沒用過呢,就這小縣城裏的東西,還不配用在自己身上。顧平根本就看不上這裏的東西。

更可況,他想着剛剛見到的那個少年,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根本就沒有心思想別的。在之前,他并不是沒有随養父母,找過那個死掉的人的,他也見過很多相似的少年,但從來沒有人,能夠讓他感到這麽不安。當然,那些相似的人,最終都被查明并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顧平握緊了拳頭,他突然站了起來,把在滔滔不絕說着話的大秘書都吓了一跳。顧平突然笑了,“我剛剛見到了和我年齡差不多的人,那些人應該是這次彙演的人吧。我從來沒有上過臺表演,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到後臺看看呢?”顧平說話了。

大秘書能坐上這個位置,自然是有兩把刷子的。他早就練就了一身邊說漂亮話,邊在心中腹诽的本領了。他才剛剛在心中嘀咕,這個小少爺怎麽就這麽難讨好,正想着該如何接待他的時候,就被小少爺突然的動作吓到了。

大秘書正煩惱着,突然聽到小少爺的話,他倒是高興起來了,想去後臺,那還不簡單嗎,他當即就領着小少爺去後臺了。在去的過程中,大秘書又給小少爺介紹起了後臺的構造,身為縣長身邊的大秘書,當然要什麽都會啊。

顧平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什麽後臺,他一路忍着大秘書的‘廢話’,終于到了後臺了。

文藝團的領導也在後臺指揮着現場,他看到縣長身邊最受重的大秘書過來了,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立馬就沖過了來,“陳秘書,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縣長有什麽重要指示嗎?” 他一臉擔憂地問了。

誰知,大秘書卻笑着擺了擺手,給文藝團的領導使了使眼色,用眼神指向了顧平,“沒事沒事,只是想要過來看看,就随便看看。”

文藝團的領導當然知道上頭的那位過來了,并且是帶着孩子過來的。他看到陳秘書的這個樣子,心中也吃了一驚,“是要過來後臺看看嗎?”他邊說着這話,也用眼神指了指顧平,他說的這句話可不是廢話,他真正的意思是,“這位就是上頭那位的孩子嗎?”

大秘書最厲害的就是察顏閱色了,他聽了後,立馬就點了點頭,“就是過來看看,就想着過來看看。”大秘書的意思,就算是回了文藝團的領導,“這位就是那位的孩子,他說了要過來看看。”

文藝團的領導聽了,立馬就挂上了他最燦爛的笑容,“歡迎歡迎,因為待會兒就要演出,所以後臺有些亂,請見諒,請見諒。”

顧平可不管這兩人在打什麽機鋒,他一到後臺,眼睛就在找着之前的那個少年。可是後臺很大,今天要演出的,可不止胡安和胡蒙蒙參加的那兩個節目,今天彙演的大多數還是歌舞,所以顧平看了幾遍,還是沒能找到他要找的人。

“不好意思,我過來後臺,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同齡人是怎樣生活的,我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演出,所以想找他們說說話。”顧平還是說話了。他本來是想要過來後臺裝作偶遇的,這樣的話就沒有這麽刻意,但後臺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顧平最終還是改變了策略。

“當然,當然,這邊請。”文藝團的領導又哪裏會不應呢,他以為小少爺是對平頭百姓的生活感興趣,所以就帶着他過去那些小孩子化妝的地方了。

到了那個地方,顧平果然發現了之前見到的那個少年。

現在還沒到演出時間,胡安正拿着一本雜志看着,而胡蒙蒙則靠在了哥哥身邊,開心地說着話。

這雜志還是胡安在後臺的一個角落找到的,是很多年前的雜志了,不知是被人墊了桌腳,還是怎麽的,上面的封面早就破破爛爛了,裏面的內容也早就是猴年馬月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時效性,早就過時了,但胡安還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胡安沒有什麽愛好,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他記憶也厲害,看過的東西,只要一遍就能記住,所以他看書很快。但胡家的家庭條件實在是有限,他能看到的書不多,所以,他在家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發呆。

現在難得找到一本書,所以他就待在角落,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顧平看到胡安,他徑直就走過去了。他走到了胡安的面前,卻對身邊的人說,“我之前見過他,覺得跟他很投緣,就讓他帶我逛逛這後臺吧。”顧平這話的意思,就是讓大秘書等人,讓胡安陪着他逛後臺了。

大秘書等人,雖然對大少爺這麽指名一個農村少年,感到有些奇怪,但他們以為這是大少爺的一時興起,所以還是應了,

文藝團的領導拍了拍胡安的肩膀,“既然離演出還有一些時間,那你就帶着貴賓,逛逛咱們這地方吧,咱們這後臺,可是咱們縣裏最大,最好,設備最全的後臺了。”文藝團的領導還順便自誇了一下。

文藝團的領導是開口說話了,也拍了胡安的肩膀,但胡安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甚至都沒有擡起頭,還是之前那個在看書的模樣,他甚至還給書翻了頁。

胡安沒有動作,現場就突然出現了一陣的沉默。衆人都有些尴尬了。

“這位小同志,”大秘書也說話了,“這位小同志,既然組織這麽說了,你就動動吧。”大秘書還是笑眯眯的,他以為胡安是看書看得太入迷,沒有聽到他們的話,所以還提高了音量。

誰知,胡安卻還是一點都不理他們。這下,大秘書和文藝團的領導,都知道這個少年是不願意了。既然人家不願意,他們也不想強人所難。

大秘書就又跟顧家的小少爺說了,“這,不如還是由我跟文藝團的大哥帶着你逛逛?文藝團的大哥是這裏的領導,要說熟悉環境,他最厲害了。”

文藝團的領導也挺直了胸膛,“是啊,要說這後臺,不管是哪個犄角旮旯,我可是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的。”

然而,顧平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并不說話。他的意思,就是不願意了。

“不如就讓我帶着這位哥哥去轉轉?”就在這個時候,跟着一起來參加演出的胡蘭站出來了。她還一臉羞澀地說了。胡蘭的年紀可比顧平大,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自從來到這縣裏,胡蘭的眼睛和耳朵就沒閑着。她的交際手段也是杠杠的,才過來不久時間,就打聽到了今天會有神秘的上頭大領導過來。

她裝作尿急,已經出去轉了好幾個圈了,卻什麽都沒發現。但‘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還是讓她等到她想要的‘貴人’了。文藝團的領導,還有縣長身邊的大秘書,都畢恭畢敬地待在這個人的身邊,那人身邊還跟着兩個高大的衛兵,可見這個人的身份有多貴重了。

胡蘭一下就猜到了眼前的這個少年,應該就是那位神秘大領導的孩子,即便不是大領導家的公子,也該是大領導家的家眷,那也不差。若是能夠傍上大領導家的公子,自己的這輩子還不是要什麽,就有什麽嗎,到時候,就讓岐山村的那些粗野的村民羨慕眼紅去吧。

胡蘭笑得越發妩媚,她的這個妩媚的笑,是她那個當過交際花,又當過舊社會有錢人家外室的媽教的,說是一定能夠讓男人欲罷不能。

但胡蘭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她現在才十一歲,別說是身材,就算是臉都還沒長開呢,又哪裏能妩媚起來。加上她臉上那兩團大紅猴子屁股,還有為了表演而統一紮的沖天辮,她的那個歪着嘴,眨着眼的笑,就別說有多讓人驚恐和惡心了。

即便是大秘書和文藝團的領導,兩人不是胡蘭的主要‘攻擊’目标,但他們在旁邊看着,都有些想吐了。文藝團的領導更是在心中暗呼,天啊,自己的團裏,怎麽會有這麽個,這麽個,讓人沒法找到形容詞的人呢。

而作為胡蘭主要攻擊目标的顧平,他受到的沖擊就更大了,畢竟,胡蘭的那個‘媚眼’,是抛向了顧平的。

不是沒有人向顧平示好,但顧平從來都沒見過這麽‘清新脫俗’的人。他當即就感到胃裏有什麽東西翻滾着,差點就真的要吐出來了。他甚至還因為胡蘭的這個笑,而差點忘記了他此行的目的。

還是文藝團的領導揮退了胡蘭,“你先回去吧,這裏不用你。”文藝團的領導也是有基礎審美的人,他趕緊說了。

胡蘭還想要說些什麽,但那些人卻都不再望向自己,胡蘭便也只得憤憤不平地不再說話。但她并沒有走開,這麽個大好的向上爬的機會,她可不會放過。她一直在觀察着。

大秘書和文藝團的領導相視了一眼,大秘書又指了指另一個與胡安差不多大的少年,但顧平還是搖了搖頭。

大秘書也無法,只得拉了拉胡安的衣袖,“小同志,小同志,你就幫幫忙吧,就當做是向雷鋒同志學習,做做好事?”

但胡安還是不為所動。

“那就讓他妹妹跟着過來吧。”顧平突然說話了。

“這…”大秘書和文藝團的領導又相視了一眼,沒有說話。這個顧家的少爺,怎麽就這麽難搞呢,他們在心裏都暗暗想着。

聽到顧平提到自己的妹妹,雖然大秘書和文藝團的領導都沒有再說話,但胡安還是終于有動作了,他擡起了頭,目光平靜地看向了顧平。顧平也看向了胡安。

突然,胡安的嘴角笑了一下,他站了起來。“不是想要我帶着參觀麽,那就跟着過來吧。”胡安冷冷地說了。他倒要看看,這個人是什麽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然後,顧平就跟着上去了。顧平心中也是不滿的,明明是自己的提議,但讓胡安弄得,就像是自己這邊是弱勢,是求着他一般。

大秘書和文藝團的領導,還有跟着顧平的一些衛兵都跟了上來。“我很久都沒有與同齡人一起說過話了,就讓我們兩個人自己走走吧。”顧平對跟着他的人說話了。

跟着顧平的那兩個衛兵相互看了看,“這并不合規定,夫人說了…”衛兵的職責就是保護重要人物的安全,若是出了什麽事情,可不得了。

“你們守在出口就可以了,我們只是随便走走,并不會出什麽事情。我之後會跟母親解釋清楚的。”顧平堅持說。

衛兵無法,只能堅守在出口。而顧平與胡安,終于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與其說着胡安帶着顧平參觀,不如說是顧平帶着胡安走。而且,顧平還專門帶着胡安往偏僻的地方走。

後臺很大,與其說是舞臺的後方,不如說是平日演員排練,準備,還有擺放各種東西的大倉庫。因為要演出,所以幾乎所有人都在靠近前臺的地方候着,後臺的後面,并沒有什麽人在。

兩人走了一會兒,等到沒有什麽人的時候,顧平把胡安帶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他就說話了。

“我不喜歡有人纏着我們家,我們家也不是你們這些泥腿子能夠攀上的。”然後,他就從懷裏拿出了一只鋼筆,那只鋼筆上還有胡安不懂的花紋,看着就很昂貴。

“這只鋼筆有錢都買不到,你應該沒見過吧,”顧平的嘴角扯了個笑容,倒像是譏笑一般,“拿着它,如果你不會寫字,也可以賣了它。看你們的裝束,家裏應該沒什麽錢吧,賣了它,買點好吃的吧。”

胡安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顧平看到胡安不為所動,他又說了,“你不是還有個妹妹麽,看你的樣子,應該挺緊張你妹妹的。拿這只鋼筆,去給你妹妹換一身好看的衣裳,或者給你妹妹換點好吃的,她應該會很高興吧。”

顧平停了停,他又說了,“作為交換,我的條件也不苛刻,只是要你不要再見我們家的人。”顧平看向了胡安,他還把手中的鋼筆遞過去了一些。

胡安也看着顧平,但他卻突然笑了。雖然笑着,但胡安把手插到了褲袋上,只是歪着身子,笑着看着顧平,并沒有接過筆。

就這樣過了許久,胡安還是沒有動作。顧平看到胡安這個樣子,也有些惱了。這算什麽,被胡安這樣笑着看着,簡直就讓顧平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個小醜在演獨角戲一般。

顧平見胡安沒有接過筆,只得瞪了胡安一眼,又繼續往前走了。

胡安見此,也還是只是笑了笑。雖然胡安不知道顧平在搞什麽鬼,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眼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可沒有懷什麽好意。

自己與剛剛的那個夫人不過是只見了一面,按常理來說,不管是與那個夫人,還是與眼前的這個人,都不會再見的。為什麽眼前的這個人,就像是很害怕自己與那個夫人再見到呢?

他會這麽好意給自己東西嗎,或許,但胡安不在乎。

确實,顧平确是沒有懷有什麽好意。他給胡安鋼筆,是有兩重考慮的。一方面,如果養母不再見這個少年的話,他就謊稱不小心掉了鋼筆就好,反正不過是一只鋼筆,沒什麽大不了的。

而另一方面,如果養母執意要再見這個少年,那他就說鋼筆是眼前的這個人偷的就好。養父一輩子正直,這樣小偷小摸的人,絕不會是養父的種。養父最讨厭這樣的人,養母也一定不會想再見這樣的人的。

顧平想的是很好,但胡安根本就不理會他,這讓他的計劃根本就行不通。顧平又望了望眼前這個不說話的人。看來,沒有其他法子,他只好這麽做了。

顧平越走越快,而胡安還是那副慢悠悠的模樣,簡直就把顧平恨得個咬牙切齒。顧平又有什麽法子呢,他只好時不時咬着牙,停下等胡安了。然後,他逐漸把胡安帶到了更加偏僻的角落,他們來到了一個放置着很多道具的地方。

胡安皺了皺眉頭,他看着這個滿是塵土的地方,他很不喜歡這個地方,他并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人要來這裏,但他還是擺出了防備的姿勢。

誰知道,顧平卻是笑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為值不值得,但他唯一知道的事情,那就是,自己決不能讓養父養母找到他們的親生兒子。無論如何,自己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顧家只能有一個少爺,顧家的所有東西,都只能是他顧平的。

然後,他就把架子上的東西都掃了下來。架子上擺滿了表演用的幕布,衣飾等,有的都已經擺了幾年了,上面更是積了厚厚的塵土。

上面的東西被顧平這麽一掃,都掉到了地上,而那些東西上面的塵土,頓時飛揚起來。那塊地方,立即就變得灰蒙蒙的一片!

“咳咳咳…”“咳咳咳…”,顧平和胡安兩人,竟然同時都咳嗽了起來!

顧平知道自己有哮喘病,所以,他是想要把塵土弄起來,讓自己病發。這樣,等到養母來的時候,他就可以告訴養母,自己之前告訴過眼前的這個少年,自己是呼吸不得煙塵的,但他因為嫉妒自己,卻故意放倒了架子上的東西,讓自己病發。

試問這樣惡毒的人,養母又怎麽會認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呢。顧平寧願讓自己病發,也要阻止養母與胡安的進一步接觸,也是因為他覺得,胡安給自己的感覺,太像他的養父了。光是看着他們的眼睛,就能讓人感到不安的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像了。

他本來想着,等到自己病發,不管怎麽說,胡安都會去找人。及時得到醫治的話,這樣自己的病情也不會太嚴重。但他從來都沒想到的是,眼前的這個人,竟然也咳嗽了起來!難道他也有哮喘病嗎,事情怎麽會這麽湊巧!

的确,胡安身體不好,也是因為有哮喘病。他順着眼前這個人的意,不過是想要看他到底想要幹什麽。也怪胡安太過于自傲,他怎麽也沒想到,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會這麽做,他應該是不知道,自己不能呆在多煙塵的地方的才是,眼前的這個人到底要做什麽!

多年的塵土實在是太多了,這個地方是相當于倉庫的地方,十分偏僻,平日根本就沒有人會過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嗽聲還在繼續,但卻越來越弱了。胡安和顧平都有哮喘病,讓他們待在這樣的地方,完全就是讓他們在慢性自殺。過多的煙塵,會讓他們的呼吸道産生過敏反應,從而讓他們難以呼吸。兩人漸漸地,便是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

顧平已經難受地倒地了,而胡安卻還在掙紮着。

胡安拼命地往外面沒有煙塵的地方爬去,他還有家人,蒙蒙還在等着他,蒙蒙還要上臺表演,沒有哥哥陪在身邊,蒙蒙會害怕的。他曾經答應過蒙蒙,哥哥一定會陪着她長大,哥哥會永遠保護她,不會讓她受到一點傷害,自己絕對不能食言。他還有蒙蒙,他不能讓蒙蒙沒有哥哥,蒙蒙會傷心的…

胡安用手指緊緊地抓着地面,想要一點一點地爬出去,但他不能順暢地呼吸到空氣,不管他如何拼命讓自己清醒,他的眼前還是模糊了起來,他的身體也漸漸地沒有了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胡安感到自己自己的臉涼涼的,然後耳邊還有一些人的喊聲。有蒙蒙拼命喊的‘哥哥’‘哥哥’,也有一個溫柔的女聲,但胡安卻聽不清那個溫柔的女聲在叫着什麽…這是幻覺麽,自己到底…

對了,蒙蒙!胡安在模模糊糊中,突然想到了這個,他便忽地睜開了眼睛。

“哥哥!哥哥!”蒙蒙見哥哥醒了,便趕緊哭着撲到了哥哥的懷裏,她被沒有反應的哥哥吓壞了。

原來,蒙蒙見哥哥這麽久都沒有回來,很擔心哥哥的蒙蒙,就出去找哥哥了。雖然那些大人因為那個人的命令,都不敢跟上去,但蒙蒙可不怕。

蒙蒙是一只小狐貍,雖然後臺倉庫很大,雖然胡安和顧平倒地的地方很偏僻,但蒙蒙還是像小狗一樣,一路嗅着哥哥的味道,最終找到了倒地的哥哥。

蒙蒙是哭着,但她可沒忘了喊人來幫忙,然後,那些大人就匆匆忙忙地過來救治了。

胡安看了看蒙蒙,他又看到了之前見過的那個夫人。那個夫人捂住嘴巴,眼裏全是淚水,她看到胡安醒了,竟然激動地一把抱住了胡安!

顧夫人聽到自己的養子病發的消息後,就第一時間趕到了。當她發現之前那個少年也有哮喘病的時候,她立即就感覺到,那個少年,就是自己的兒子了。

顧家夫婦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別人,當初他們的親生兒子就患有呼吸過敏,也就是哮喘的疾病。

當初生下兒子的時候,顧少将與夫人還在偏僻的地方打着仗。也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會把剛出生的兒子送回京城,也是希望兒子能夠得到更好的醫治。沒想到,這個消息卻被當時的特務得知了,然後,兒子不知怎的,就丢了。

顧夫人抱着眼前這個少年,她也顧不得什麽少将夫人的形象,竟然就這樣大哭了起來。這個少年出現在了當年兒子丢失的那塊地方,長得像自己的丈夫,又有哮喘病,難道世上真的有這麽湊巧的事情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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