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胡安因為呼吸困難,他的眼前還是有些模糊,看得不太清楚,但他卻能感受到眼前這個抱着自己的人,她是多麽的激動和欣喜,她抱着胡安的手,甚至還有些顫抖。

顧夫人看到胡安一動也不動地,躺到椅子上的時候,她的心跳都要停止了。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難道上天要讓她剛找到兒子,還來不及照顧他,就又要失去了嗎?

熱熱的淚水滴在胡安的臉上,不知怎的,不喜歡被人觸碰的胡安,此時卻覺得很安心。就像有什麽東西失而複得一般,他被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夫人溫柔地抱着,竟然笑了起來。

然後,胡安感受到了自己旁邊,又有一個小小的人兒抱住了自己。胡安低頭看了一下,原來是綁着兩個小辮子的蒙蒙也在間隙中,抱住了哥哥。

之前哥哥去陪那個人玩的時候,蒙蒙本是在百無聊賴地等着的。但她突然之間感到了一陣心悸,才猜測到哥哥應該是出了問題了。

蒙蒙用她堪比小狗的嗅覺,找到哥哥後,就發現哥哥倒在地上,任蒙蒙怎麽叫,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平日裏,只要蒙蒙甜甜地叫聲‘哥哥’,哥哥一定會笑着應自己,只要蒙蒙一掉金豆豆,哥哥一定會心疼地把蒙蒙抱在懷裏,可是這一次,不管蒙蒙怎麽叫,怎麽哭,哥哥都沒有任何反應。

蒙蒙從小就是一只野狐貍,雖有狐貍一族的族人照料,但也是被放養在林子裏的。在另一個世界,靈氣稀薄,精怪們都分散到了各處。蒙蒙從來都沒有見過她的父母,或者是兄弟姐妹。

每天渴了,就自己到湖裏喝水,每天餓了,就自己去摘野果逮野雞,每天累了,就躺在枯草窩裏數星星,每天無聊了,就追着自己的尾巴玩兒。

來到了這個世界,她才真正感受到了被人疼,被人在乎,被人愛着的感覺,她不願意再做回那只沒人疼的野狐貍,她要她的哥哥一直陪在她身邊。

哥哥見蒙蒙哭得傷心,就用一只手把蒙蒙抱懷裏,溫柔地撫摸着蒙蒙的頭發。雖然哥哥的眼睛因為缺氧還沒完全恢複視力,但他還是在模模糊糊中安慰着蒙蒙,“哥哥沒事了,哥哥沒事了…”哥哥一點一點地撫平着蒙蒙心中的不安。

顧夫人見兩人的關系那麽好,也是笑了。她現在已經認定胡安是她的親生兒子,而眼前這個小女孩,想必就是收養胡安的那戶人家的女兒。

眼前的這個少年與顧少将很像,都是一樣冷清的性子。顧夫人最怕的,就是別人會因為他的這個性子而誤會他,會疏遠他,顧夫人最怕的,就是兒子會感到孤獨,會沒有人愛他。

如今看到他與眼前的這個小女孩這麽好,顧夫人便是有些寬慰了。在自己失職的這些日子裏,自己的孩子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顧呢,也找到愛他的人呢,想到這裏,顧夫人又是有些想哭了。

“好孩子,聽文藝團的團長說,你叫做胡安…”顧夫人正想跟胡安說說話,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夫人,顧平小同志也醒了。”旁邊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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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的視力逐漸恢複,他擡起頭,才發現他如今身在一間房間,正躺在一張木制的長椅上,旁邊還有一些戴着眼鏡,看上去很厲害的人和機器。

這些人都是随行的醫生,有些更是特別為了顧平的哮喘病備的。也正因為這樣,胡安與顧平才能得到這麽快速,有效的救助。此時,胡安與顧平正一人躺在一張長椅上。或許是因為胡安的身體素質更好,或許是因為胡安的意志更堅定,胡安早醒了,顧平現在才恍恍惚惚地醒過來。

顧夫人聽到醫生的話後,便小心地把胡安放下來,為他蓋好身上臨時拿過來的被子。然後就走向了顧平。

顧夫人在與顧平說着話,胡安也在與蒙蒙說着話,突然,顧夫人問到了為何顧平和胡安會去那個地方,還有,那些沾滿了灰塵的東西,為什麽會全都掉下來。

顧平醒來後,本來神志就有些恍惚,突然被顧夫人問到這個問題,他更是慌張起來了。他本來是想要說,是胡安嫉妒自己,所以才想害自己的。但如今,胡安本身也有哮喘病,那他就絕不可能會這樣做。

顧平慌張的表情也被顧夫人看到,顧夫人的臉色也開始嚴肅起來。做到顧家夫婦這個位置,他們又有什麽沒有見過。顧平這種未經世事的少年,又能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多好呢。

顧夫人一直都知道,顧平對自己和丈夫,是有隔閡的。而顧平對自己親生子的敵意,顧夫人也隐約可以感受到。只是顧夫人沒有想到,顧平的膽子竟然會這麽大。當然,顧夫人皺了皺眉頭,顧平應該也是不知道自己親子,也有哮喘病才是的。

自己和丈夫,都有自己的事業要完成,剩下的閑暇時間,他們還會到處去尋找親生子,但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放棄過對顧平的教養。顧平并不是從嬰兒的時候,就被顧家夫婦收養的,他是在四五歲的時候,才被顧家夫婦收養的。

顧家夫婦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另一個孩子替代他們的親生子,自己的兒子是誰都替代不了的。那個時候,顧家夫婦也是在尋找親生兒的過程中,遇到了一戶農戶,在陰差陽錯間,才收養了顧平。

那戶農戶也有一個身患哮喘病的孩子,但是,那戶農家家窮,家裏的孩子又多,根本就沒辦法再花更多的錢去養那個患病的孩子。那戶農家跪着求顧家夫婦,顧家夫婦看那孩子可憐,就收養了他。那個孩子,便是顧平。

其實,在顧家夫婦丢失孩子的時候,也有很多人勸顧家夫婦收養一個孩子,但顧家夫婦都拒絕了。大家都說是顧家夫婦是因為心善,才會放着這麽多健康的孩子不收養,偏偏收養一個有病的孩子。

但其實顧家夫婦也有私心,他們只是希望,自己的這一點善心能夠為親生兒積福,能夠讓自己的親生兒也能夠遇到,願意照顧他的好人家。如今看來,顧家夫婦的善心,果然得到了回報。

雖說顧家夫婦記挂着親生兒,但他們對顧平,也是傾注了心思的。不僅在物質條件上盡量給顧平好的生活,還對顧平進行盡心的教導。只是,現在看來,自己和丈夫的教導,對于顧平而言,似乎沒有什麽用處。

“我…”顧平看到養母嚴肅的表情,他更加慌張了,“我只是…只是想要參觀後臺,看他投緣,之前又見過面,所以就想讓他帶着我去參觀…”顧平咽了咽唾液,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後來因為後臺倉庫的煙塵太大,我病發後,才不小心把架子上的東西掃了下來。”

顧平是有些小聰明的,他把病發和掃東西的順序調換了一下,倒是有些合乎常理。

但是,顧夫人還是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胡安,顧平也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了胡安。

胡安不知道別的,他只知道這兩人是母子,人家母子的事情,自己說什麽都是錯的。難道自己要指着人家母親的鼻子,說東西是你兒子掃的,是你兒子害得我差點死掉,是你兒子莫名其妙對我有敵意嗎?

胡安對那個夫人頗有好感,他并不想讓那個夫人難做,所以他也只是低下頭看着蒙蒙,并不說話。

顧夫人見胡安不願意說,也沒有強迫他,但在顧夫人心中,還是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顧平這個孩子,不能再放任他為所欲為了。顧夫人心中想着。

然後,顧夫人又安慰了一下兩個孩子,經過治療後,顧平和胡安的身體都沒有多大問題,因為待會兒還要表演,所以胡安便和蒙蒙先回去了。

等胡安和蒙蒙離開後,顧夫人又叮囑了一下顧平,她就去找丈夫了。之前桐州市市長和附近軍區的人都過來找顧少将,過來報信的衛兵不敢驚動顧少将,所以就悄悄報告給顧夫人。顧夫人是自己過來的,她現在便要回去,跟丈夫講她發現的那個好消息。

顧夫人回到包廂的時候,顧少将還在與人談論着事情,顧夫人靜靜地站在了顧少将的身邊,她重新回來,臉上卻帶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等到顧少将把事情談完,顧夫人便請其他人離開,于是,顧少将與夫人,便又重新獨處起來。顧夫人抑制着自己的興奮,把胡安的事情,告訴了顧少将。

顧少将見自己的夫人只是出去一趟,便如此高興,是有些奇怪的。聽到顧夫人的話,他的手,竟然少有地顫抖了起來。

“你看清楚了嗎,他真的很像我嗎?”顧少将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他瞪大眼睛,平時面無表情的臉,此刻甚至都有些抽動。

“恩”顧夫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她用手輕輕撫摸着自己丈夫的臉,就像是在通過丈夫的臉,想到之前那個少年的臉一樣,“你們真的很像…”顧夫人的眼睛也濕潤了,她笑着輕聲說。

“而且,”顧夫人又說了,“而且,他不僅年齡相符,也有哮喘病,”顧夫人用手按住了她心髒的位置,“大家都說母子連心,我有感覺,我有感覺,他就是我的兒子,他就是我的兒子…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給我這樣的感覺…”

聽到顧夫人的話,平日冷靜的顧少将竟然也笑了,他還大笑了起來,“那我們還不趕快去見兒子。”顧少将激動地說。

那是他找了十年,想了十年,念了十年的孩子啊,那個孩子應該也有他肩膀高了,他會是什麽樣子的呢,是了,夫人說他很像自己,那長得應該就與自己很相像罷,他說話的聲音會是怎樣的呢,他的病好了嗎,這些年他過得還好嗎,有受了什麽委屈嗎…

只能在夢中對自己兒子說的這些話,顧少将都想親口對兒子說,他相信夫人的判斷,如今有極大的可能找到親生兒子,他又如何能不激動呢?

“走,”想着,激動的顧少将就想要拉着夫人的手,帶着夫人去找那個少年了。

誰知,顧夫人卻沒有動作。

“怎麽了,”顧少将發現夫人沒動,就轉過身來。誰知,他卻看到夫人滿臉淚痕地站在了原地。

“清雲,到底怎麽了?”清雲便是夫人的名字,顧少将見夫人竟然哭了,便又轉身抱住了她。

“是不是我們兒子吃了很多苦了?”顧少将以為夫人是在心疼兒子,所以抱着夫人安慰道,“沒關系的,現在我們找到他了,我們就可以把以往想給他的東西,都補償給他,我們一定會好好待他,一定能讓他快活長大,沒關系的,我們會一起努力的,不是嗎…”

顧少将把夫人抱在懷裏安慰,但夫人卻哭得更加傷心了,她搖了搖頭,才顫抖着嘴唇說,“不,我不打算現在與兒子相認…”顧夫人還是把那句話說出來了。

聽到夫人的話,顧少将安慰夫人的手都停了下來。“為什麽,那是我們的親生兒子啊…”夫人最是想念那個孩子,為什麽不現在相認呢,那是我們的親兒子啊…

顧夫人抿了抿嘴唇,她擡起手來,把眼中的淚擦拭幹淨,才堅定地說了,“我們過兩天就要回軍區了,再過些時間,我們就要參加西南戰場了,現在的環境如此複雜,如果我們在西南打了勝仗,那事情還好說。”

顧夫人望向了丈夫的眼睛,“但如果我們在西南打了敗仗,回到國內,恐怕就…”顧夫人繼續說下去,但顧少将和顧夫人都很清楚接下來的話。

現在明眼人都知道,國內的思潮是越來越不同尋常。這股思潮,甚至還蔓延到了軍區。雖然建國了,但在邊境,戰争從來都沒有停止。

這次到國外的支援行動,更是驚險萬分。戰争是殘酷的,也是變化多端的,誰都不能保證結果。如果此次戰争勝利了,憑着軍功,顧家應該是能平安度過。但如果戰争失敗了,事情可能會變得無法收拾。

更何況,如果現在與兒子相認,顧家夫婦是不可能把兒子帶到戰場的,他們也沒有時間去照顧兒子。而如果把兒子放在後方,顧家的環境可不簡單,沒有顧家夫婦親自照看着,顧少将親子的這個名頭,便足以讓多方豺狼窺動。

顧夫人看着柔弱,但她可不是,依附在顧少将身上菟絲子般的女人,顧夫人自己本身也在軍中的醫療部門有職務,她與顧少将從來都是革命伴侶。

要說果斷,顧夫人也是一個巾帼女子,她雖然很愛很愛自己的兒子,但在十年前,在國家與兒子之間,她選擇了國家。在十年後,在國家和兒子之間,她還是選擇了國家。

“是我對不起兒子,是我對不起兒子…”那可是自己日日思念着,愧疚着,愛着的兒子啊,顧夫人在決定放手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又如何會不痛呢。

她也想立馬與兒子相認,她也想每天給兒子做好吃的,她也想每天看着兒子,跟兒子說說話,散散步,她也想把以前的愛,以前的思念都告訴兒子,把自己所能有的一切都給兒子,但是,她不能啊…

顧少将又如何能夠不知道夫人的意思,他聽到夫人的話,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又緊緊地把夫人抱在懷裏,“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打完仗後,不用多久,我們就能相認了,不用多久,我們就能在一起了,那個時候,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顧少将說着安慰夫人的話,但他還是要見一見自己的親生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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