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吹青山

鋤月在去往松凝書院的途中,遇到了劫匪。

鋤月是一個非常膽小的女孩子,她不敢與劫匪硬碰硬,更怕被打,只能把身上帶的所有錢財都給了他們。

沒有了盤纏,她一個女孩只身在異地,也找不到松凝書院到底在哪,很快就落了難。在街頭流浪,經常被小流氓騷擾欺負,有時還會被莫名其妙地打一頓。

這天鋤月又被幾個街頭小混混追着打,跑了好幾條街,力氣用盡摔在地上,眼冒金星。還沒來得及爬起來,那幾個小混混就追了上來,把她團團圍住。

一陣拳打腳踢,鋤月胸口疼得冒火,趴在地上好一會起不來。

“小賤人起來,別給老子裝死!”

鋤月腦子嗡嗡作響,根本沒力氣說話。

又是粗暴的毆打,其中一個小混混直接一只腳踩在了她的左手上,使勁碾壓,手骨盡裂,鋤月感覺痛入骨髓,嘴裏發出破碎的悶哼。

一個聲音罵罵咧咧的:“小妮子不知死活,竟敢跟老子們搶地盤,打不死你!”他一腳就要踢下來,旁邊一個小混混拉住了他,“老大消消氣,再打下去她就真的不行了。”

“怎麽,你心疼這小妮子?”

“不不不,絕對沒有!”

混混老大哼了一聲:“就算把她打死又怎樣?會有官府來管嗎?恐怕連給她收屍的人都沒有!”

“怎麽沒有?”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混混們齊齊轉頭向後看去,只見一個身穿織錦軟袍,眉目清雅的男子站在不遠處,雖是微笑的神情,卻一身肅殺的氣息。

“不過給人收屍很麻煩,為免麻煩,我是不會允許你們把她打死的。”

他的語氣平淡,甚至從容,但是卻隐隐有一種壓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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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被他氣勢震懾住,這些小混混們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那個混混老大才惱怒道:“哪裏冒出來的野小子!我們要打誰憑什麽還要經過你的允許!”

小混混們附和:“是啊是啊!你算哪根蔥!”

男子悠然道:“既然你們問了,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們。本人姓林名沐,字月野,你們都要記住這個名字。”

“我管你是誰,少多管閑事!快滾開!”

說着又要去抓鋤月的頭發。

這混混的手還沒有碰到鋤月,突然一個身影掠過,林月野直接飛過來一腳将他踹翻在地,一柄長劍直抵其頸項。

混混頭見他拔劍,氣勢頓時弱了不少。

旁邊的小混混們看見自己的老大被牽制住,慌亂起來,“老大……”

林月野道:“怎麽樣,我的劍法還不錯吧?”劍刃又向他的脖頸進了一些。

那混混頭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怕自己真的就因為一個小乞丐而命喪在他劍下,忙求饒道:“少俠饒命!少俠饒命!!”

林月野過了一把英雄救美的瘾,感覺虛榮心暴漲,飄飄然起來:“快滾吧!”

混混頭忙爬起來,領着小混混們跑了。

見他們跑遠了,林月野才轉過身來,在鋤月面前蹲下,問道:“能起來嗎?”

鋤月艱難地擡起頭,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勉強看到他的側臉。

他傾身向前,想看看她傷得重不重,剛碰到她的肩膀,鋤月就瑟縮一下,仿佛痛得受不了。

林月野皺皺眉:“胳膊好像脫臼了。”

他一手環過鋤月的脊背,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膝蓋,把她打橫抱起來,“小妹妹你忍一忍。”

說着向城外走去。

鋤月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天邊有月亮升起來。

“已經晚上了嗎?”

正在篝火旁邊烤野山雞的林月野聽到聲音,趕忙走過來,俯下身,“醒了?有哪裏不舒服的嗎?”

鋤月試着動了動,立刻感覺全身都深入骨髓的痛。

“你別動。”林月野按住她,“冷不冷?”一邊說一邊拎起地上的一張虎皮蓋在她身上。

然後他走到篝火旁,把烤好的野山雞從架子上拿下來,剛要遞過去,“不行你有傷。”又站起來四處看了看,從一株高大的樹上摘下一片手掌大的葉子,坐下來,認真地把烤好的野山雞一片一片撕成細絲狀,用樹葉包起來,遞到鋤月嘴邊,“能自己吃嗎?要不要我喂你?”

鋤月搖搖頭接過來:“不用。”

她的左手已經廢了,只能将樹葉放在腿上,用右手一點一點捏着把肉放在嘴裏。

林月野走回篝火旁邊,撿起地上的樹枝撥弄火星子。

已經是夏末了,夜晚風露婆娑,空氣裏有很深的寒氣。

鋤月靠坐在一棵樹幹旁,擡起眼眸看天上的月亮,半晌,靜靜道:“大哥哥,……謝謝你。”

“嗯?”林月野轉頭看向她,然後爽朗一笑,“哈哈,沒什麽。”

一陣沉默。林月野起身坐到她身邊,說道:“你一個女孩子,在這裏無依無靠,實在是不安全。”

鋤月低下頭,“我是來這裏求學的。”

林月野側首:“到哪求學?”

“松凝書院。”

林月野道:“松凝書院在哪兒?那裏也收女學生嗎?”

鋤月笑笑:“臨安城西有一片竹林,浩浩蕩蕩占據了十幾裏土地。據說夏日雨後興之所至,踱步至之,攬得美景,能融化其心境。多年前有一位學士游至此地,見其風雅,便在那清郁竹林中築室讀書。”

林月野道:“後來去那裏游覽的人見其中有一位學識淵博的鴻儒先生,且言談不俗,就偶爾與其切磋讨論,如此就漸漸形成了一種風氣,是不是這樣?”

“對。經後人重築擴建就成了現在的書院。”

林月野憧憬道:“每天在竹影晨光中讀書,聽風拂竹葉,雨露青溪,真是風雅之極。”

鋤月點頭:“是啊,我父親說,若論學術,松凝書院不算上首;可談及學風詞韻,無一書院可與之并論。”

“你父親?”林月野看向她,“你不是孤兒?”

鋤月一怔:“我不是啊。”

“那你怎麽會落魄到在街頭流浪?你父母呢?”

“我……”

林月野貼心地揮揮手:“啊,算了,等你好了再說吧。”

他拍拍手站起來,看了一眼旁邊未熄的篝火,轉過身來說道:“天也不早了,你身上還有傷,早點休息吧。”

鋤月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林月野笑道:“我就在旁邊,你別害怕,有什麽事就叫我。明天我陪你去找松凝書院。”

夜空很高,很遠,月光照在她面前的土地上,夜風四起,鋤月第一次在野外細細凝視遙遠的星空。她輕輕動了一下,左手像斷線的風筝一樣垂了下來,她慶幸廢的不是右手,不然進了書院也沒法寫文作詩。

不知過了多久,林月野已經沉沉睡去,火光照亮了他俊美的側臉。一只烏鴉從月亮上飛了過去,啼叫凄清,鋤月呼出一團清爽的白霜,她想,快到秋天了。

第二天早上鋤月醒來的時候沒有看到林月野,四周很靜,旁邊一堆熄滅的篝火,清晨寂寥的光線中,她聽到了一陣悠揚的簫聲。

似乎是一曲《滿庭芳》。

林月野在林中吹簫,頭頂樹葉簌簌而落,清風吹動他漆黑的長發,映照他宛若天人。

一曲吹畢,林月野走回篝火旁,見鋤月醒了,把玉簫別回腰間,沖她笑了一下,“醒了?聽到哥哥我剛才吹的曲子沒?”

鋤月道:“嗯。聽到了。是不是叫《滿庭芳》?”

林月野詫異道:“你認得這曲子?”

鋤月點頭道:“認得。在家裏時父親請了一位樂工教我詩書禮樂,但是我不喜歡作曲歡歌,我喜歡詩詞,所以對于這些名曲我只是認得,卻不能彈奏出來。”

“我猜小妹妹你是瞞着家裏偷跑出來的是不是?”林月野揶揄道,“因為你父母覺得女孩子讀書沒用,也不能考取功名,你又不喜歡他們讓你學的那些琴棋書畫,所以你就偷跑出來,獨自來臨安求學,對不對?”

鋤月愣了一下,“嗯。”

“哎呀呀,你這孩子可真是的,不過挺有志氣!”林月野嘆道,“你父母找不到你肯定得急瘋了,讓他們知道你還受了傷不得心疼死!”

鋤月抿了抿唇,“反正找不到松凝書院我是不會回去的。”

林月野看到她倔強的樣子笑了,仿佛看見了以前的自己,志氣滿滿,不畏風雨。

他蹲下來,把鋤月背到自己的背上,盡量不碰她的傷,轉頭對她說道:“走,哥哥今天就帶你去找松凝書院,找到之前我是不會丢下你的。”

兩個人迎着晨曦的微光重新進城,出了樹林,林月野卻走上了另一條路。

鋤月趴在他背上不确定地問道:“哥哥,這條路對嗎?松凝書院在城西啊。”

林月野頭也不回:“我知道。不過你現在受了很重的傷,去了書院他們也不一定肯收你,我先帶你去醫館。”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本來昨天就應該送你去醫館的,但是我白天喝酒逛青樓沒給錢,讓人給打了一頓。去醫館拿藥沒錢結賬又讓大夫給轟了出來,所以……”

鋤月聽到他那句“喝酒逛青樓”皺了皺眉頭,但也沒多問,心裏模糊地想,那再等一天吧,只要不耽誤書院收納學生的日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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