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依依惜別

半天的路程,臨近中午時,馬車在書院門前停下,剛好幾個夫子結伴從裏面出來,看到他們倆回來,不約而同地驚訝了一下。

林月野沖他們打招呼:“幾日不見,夫子們可好?”

他說幾日不見,其實細算起來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回來了,林月野結交同伴的能力一流,這幾位夫子幾乎都與他熟識,即使離開數十日,他們也如常和他點頭致意,客套寒暄。

桑钰亦向他們施禮,幾個人硬生生受了,為首一人随即對林月野道:“徐學監說若是林公子回來了,就讓你去見他,說是有事商量。”

忽略掉旁邊甩袖子的聲音,林月野笑道:“好,我這就去。”

目送他們離去,林月野道:“你先回後院。我晚上再去找你。”

桑钰淡淡道:“不用了。”

林月野道:“又生什麽氣,子霖說不定是真有要緊事要與我商量。”

桑钰一轉身:“我先進去了。”

林月野望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理了理衣服,向徐子霖的書房走去。

兩人這麽長時間不見,自然有許多事要問,與徐子霖交談了将近兩個時辰,又被叫去代替一個回家的夫子給學子們講學,随後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學子們好幾日不見他,以江寧為首都纏着他不讓他走,林月野無奈之餘又頗覺感動,所以等他處理完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再回後院時,果然已經月上中天了。

林月野走在小路上,與前院萬家燈火不同,後院只住着桑钰和晚英,頗有些寥落,卻甚是安靜,連月色也比前邊明朗,竹林上滿是積雪,被風一吹,又飄飄揚揚起來。

靠近了桑钰的屋子,窗戶透出溫暖的光,他腳步一頓,從屋子裏走出個人來。

林月野淡淡一笑:“是林水寒林先生。”

林水寒微微颔首,顯然不願與他交談。

林月野卻笑着問道:“這麽晚了,林先生來找桑钰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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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寒道:“下午偶然一見,看他臉色不太好,所以就過來看看。”

林月野道:“有勞林先生費心了。”

林水寒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微施一禮,轉身匆匆而去。

望着林水寒的背影直到消失,他才收回目光,挪開步子走進屋裏。

桑钰半躺在床上看書,頭發松下來垂到腰際,聽到聲音也沒擡頭。

林月野站在床前低頭看他:“還沒睡?”

桑钰将書輕輕翻了一頁。

林月野道:“你這屋子裝設得真是素淨。”

燭火晃了晃。

林月野彎腰湊近他,收腹提氣,大喊一聲:“小钰——”

桑钰:“……”

擡頭掃他一眼:“晚英在旁邊的屋子裏睡着了,你這麽大聲別把他吵醒了。”

林月野順勢在床邊坐下,道:“肯理我了?”

桑钰道:“你剛剛叫我什麽?”

“……”林月野笑了笑,“咱們都這麽熟悉了,我叫你小钰怎麽了。”

桑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輕輕嘆了口氣:“你可以叫我的字,昭漱。”

林月野道:“那是長輩對晚輩的稱呼,哪有叫小钰親切啊。”

桑钰道:“你可以出去了。”

林月野拿掉他手中的書,道:“你怎麽還在生氣?子霖找我是真的有事,他要去連江的書院講學,不日就要起身,子路又要參加院試了,所以他托我幫忙照看一下子路的功課。撇開你與他的私人恩怨不說,你覺得我應不應該答應?”

桑钰:“哼。”

林月野道:“再說了,剛才我還看見林水寒從你屋子裏出去了呢,我是不是也應該生氣?”

“你……”桑钰看他,“這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桑钰道:“他也是就要走了,明天就動身,只是來跟我道別而已。”

林月野道:“那他為什麽只單獨跟你一個人道別?”

“……”

林月野不依不饒:“我可記得他是個喜好男風的風流公子,你不覺得你應該向我解釋點兒什麽嗎?”

桑钰覺得他們的談話漸漸在往一個奇怪的方向偏移。

看他不說話,林月野直接脫掉靴子,翻身上床:“往裏去,給我讓點兒空。”

桑钰大驚:“你幹什麽?”邊說邊往外推他。

林月野紋絲不動:“睡覺啊。我那屋子多日不住人冷冰冰的,我回去得多長時間才把被窩捂熱,索性你就收留我在你這兒睡一晚,反正在那客棧裏,這兩天咱們也是睡一個房間的。”

桑钰見推不動他,索性放棄了,扯過被子蒙頭睡了。

早上晚英推門進來的時候,林月野早就不見人影了,只剩桑钰一個人正坐在床上發呆,晚英極少見過桑钰露出這種神情,小心翼翼問道:“公子,你怎麽了?”

“嗯?”桑钰回過神來,忽略掉心中莫名的空虛感,掀開被子下床,“沒事。”

晚英如常過去給他收拾床鋪,道:“公子,你和林公子做什麽去了,怎麽現在才回來?林公子還說你腳受傷了,嚴重嗎?”

桑钰穿上衣服,道:“不要緊。”

晚英道:“林公子他還特意叮囑我給你換藥。”

桑钰:“你別聽他的,并不嚴重。都快好了。”

“哦。”晚英鋪好床鋪,又把端來的早飯擺好,在桌邊坐下,等桑钰洗漱完一起吃飯。

桑钰喝了一口粥,道:“還是晚英做的飯合我的胃口。”

晚英開心道:“真的?公子你昨天回來的時候精神不太好,現在好些了嗎?”

“……”他總不好說是昨晚跟林月野睡了一覺就好了,于是只好笑了笑,“可能是吃了晚英做的飯菜,所以就好了。”

晚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公子又拿我開心。”

桑钰看着他,溫柔道:“這次我回來,發現你也不一樣了,眼睛裏都有了笑意,是不是我不在的這些天發生了什麽事?”

晚英道:“……嗯。”

桑钰道:“跟語霖有關?”

晚英戳了戳盤子裏的小菜:“有他的原因。”

桑钰道:“你們和好了?”

晚英道:“也不算和好吧……那天林公子把我從彤雲樓送回書院,那時已經很晚了,所有先生學子看過就都回去睡覺了,是……是江寧哥哥照顧我的。這幾天雖然也不太說話,但是至少他不仇視我了。”苦笑一聲,“他恨了我兩年,沒有那麽容易原諒我。”

桑钰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至少這是個好的開始,不是嗎?”

晚英:“嗯。”

吃過早飯,桑钰對他說:“今日林水寒林先生就要啓程了,昨日他特意來與我辭別,于禮我得去送他,你和我一起去吧。”

晚英點頭:“好。”

林水寒這次受邀來樂正書院講學,因為流連揚州的繁華與風月,所以耽擱了幾日,直到連江書院的山長寄信來催問,他才準備動身。

雖然林水寒為人風流不羁,又有很多風月情債,但是他作為先生還是很受學子們歡迎的,所以聽說他要走了,幾乎所有學子都來送行了。

當桑钰和晚英到來時,看見的就是烏壓壓的一群人擠在門口,七嘴八舌地說話。

不知誰喊了一句:“桑钰先……不,是桑钰樂師來了——”

衆人紛紛向他看來,林月野看見他首先迎上去:“你怎麽來了?”

桑钰道:“我來送行。”

林月野道:“你腳還沒好呢,怎麽不……”

桑钰:“好了。”

“啊?昨天還……”林月野突然壞笑,“哦,是不是昨晚我抱着你睡……”

桑钰越過他走了過去。

來到衆人面前,學子們都自動給他讓開了一條路,他走到林水寒面前,冷冷瞥了一眼旁邊的徐子霖,徐子霖無端端打了個冷顫。桑钰天生眼帶桃花,當他故意斜眼瞧人時,總會讓人感覺到一股冷厲。徐子霖皺了皺眉,雖然他與桑钰不和,但是兩人從來都是互不理睬,桑钰從來都沒有對他表現出過這麽明顯的敵意。

林水寒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送我了呢。”

桑钰道:“一路平安。”

林水寒道:“你也保重。”

林月野直接插進來:“時辰不早了,別磨蹭了,走吧。”

學子們被留在書院,只允許江寧和徐言跟着幾位先生将林水寒送出城,一齊在旗亭餞別。

周圍寒風凜冽,晚英踮起腳幫桑钰把大紅鬥篷的兜帽戴上,然後偷偷看了一眼江寧,正撞上他投過來的目光,趕緊別過眼去。

“林先生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就要離開書院,徐子霖對他的語氣總算緩和了一些。

林水寒道:“子霖兄忘了,過幾日你又要來我們書院講學了,到時我們就會再見了。”

年輕的掌祠道:“聽聞連江是襟江抱海、擁野負山之地,子霖兄去了可要替我們好好游覽一番。”

林水寒道:“到時我一定會帶子霖兄好好領略我們連江的風景人情。”

一位夫子道:“常寫信。”

林水寒道:“好。”

江寧道:“先生一路保重。”

林水寒笑了一下:“嗯,你好好讀書,過了年院試又快到了,争取奪得魁首。”

“嗯。”

“還有我還有我!”徐言沖上來,毫不客氣地抱了林水寒一下,被他哥一把拎下來,“林先生,你一定要記得給我寫信,我好想去你們書院玩兒啊。”

“好好好。”林水寒笑着答應,然後他看向林月野,“他們明年都要參加院試了,有勞林公子幫忙照看一下他們倆的功課。”

林月野道:“應該的。”

最後他站在桑钰面前。

桑钰笑着說:“你我就免了吧,你知道,我最不會應付這種場面了。”

林水寒看着他被冷風吹紅了的臉頰,不由分說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他,在他耳邊低聲道:“其實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桑钰道:“好了再不走車夫就等不及了。”

“走了走了。”林水寒走下亭子,坐進等候已久的馬車裏,還在朝衆人揮着手。

回書院的路上,林月野徐子霖和幾位夫子坐一輛馬車,桑钰陪晚英他們三個孩子坐一輛馬車,一路颠簸,看他們三個都不說話,桑钰首先開口道:“過了年又要到院試了,你們兩個有把握嗎?”

徐言道:“有!”

桑钰無奈地笑笑,然後看向江寧。

江寧道:“我也有。”

徐言道:“師兄你一定要認真溫習啊,別又像兩年前那樣說的挺好結果還不是失利了。”

“咳咳。”桑钰責怪地看他一眼,“你這個孩子怎麽說話的?”

“啊?哦哦哦,”徐言也意識到自己口誤,急忙辯解,“對不起,師兄,我不是故意……”

“沒關系。”他寬容地笑笑,不動聲色看了晚英一眼,“這次我一定認真讀書,絕不會再犯以前的錯誤。”

徐言道:“嗯,咱們倆争取都能考過院試,給哥哥和書院争光!”

“嗯。”江寧看向桑钰,“如果先生你能給我們輔導功課就好了。”

桑钰一愣,笑道:“又說什麽傻話。”

這時,旁邊林月野他們坐的馬車掀開了車簾子,林月野探出頭來,沖桑钰道:“我們打算去園子裏聽戲,給學生們放一天假,你去不去?”

桑钰淡淡道:“不去。”

林月野道:“難得有子霖請客,咱們又不掏錢。”

桑钰面色一冷:“我說了我不去。”

林月野道:“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啊,小钰——”

桑钰“唰”地一聲放下了車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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