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真假

清河坐月子期間盛昭一直都沒有去看她,屋子裏悶得密不透風,捂了一個月後清河終于得以解脫出來,整理一下後走出昏暗的房間,呼吸屋外的新鮮空氣。

孩子已經長開,白白嫩嫩的樣子,取名叫俨哥兒很得盛太夫人的喜歡,盛太夫人經常到清河這邊看孩子。

滿月禮過後,一切都歸于平靜,清河再次見到盛昭的時候是在定國公府的涼亭裏面,當時清河抱着孩子,而盛昭正在釣魚。銀雙眼尖,一眼就看到坐在涼亭裏釣魚的人是盛昭。

她欣喜地對清河說:“大長公主,快看,是國公爺在那邊釣魚。”

清河順着銀雙說的那個方向看,遠遠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背對着她坐着,修長的手握着一根竹竿在涼亭裏面垂釣。

此時正是春季,萬物複蘇,嫩綠的楊柳垂近湖面,另有那麽幾枝柳枝插入水中,春風輕拂,水面蕩起層層波紋,由裏到外擴散。湖中栽種荷花,荷葉連片,在一大片的綠色中偶爾冒出的幾朵粉紅色荷花亭亭玉立。

盛昭坐在涼亭中堅硬的背影在這柔和的春光裏格外的突。

她看着他的背影,腳步不自覺的在原地停下,腳下的步子轉了一個方向往盛昭那邊走去。

盛昭早就知道清河在他身後,他一直都沒有回頭看清河一眼。他想,若是清河認為大皇子的死與他有關,定是連見都不願意見他一面,女子坐月子期間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地保養身子,盛昭沒去看她就是怕刺激她,不能好好地坐月子。當然,事實無絕對,說不定清河會直接過來質問他為什麽要對大皇子動手。

身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粉紅色的繡鞋時不時探出鵝黃色的裙底,裙裾搖曳不過轉眼功夫清河已經走到了盛昭身後,而在這幾步路之間,盛昭的腦海中已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清河徑直坐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目光從垂入湖面的魚線慢慢移到盛昭的臉上。盛昭目不轉睛盯着魚竿,無視清河存在。清河示意跟進涼亭的丫鬟退出去,一直看着盛昭的側臉就是不說話。

風吹起她鬓角的發絲,良久,清河嗤笑出聲:“你不敢見我。”

她說的了當,盛昭握着魚竿的手動都沒動一下,好像沒有聽到清河的話一般。清河又說:“你為什麽不敢見我,是怕我找你算賬?問你大皇子的死是不是與你有關?”

盛昭仍舊沒有說話,呼吸在不經意間變輕了,他在等清河接下來的話。她的情緒太過平靜,好像是在和他聊今天天氣怎麽樣一樣,令他有幾分不适應。

定國公府裏面沒有與盛昭同齡的女眷,在盛昭成長的過程中只有盛太夫人這一個女眷在他的身邊,而段姨媽母女不是定國公府的人,盛昭接觸的不多,每次與段姨媽母女面對面撞見他都會自動避開,不與她們母女兩人面對面。

至于家中丫鬟仆婦,盛昭更不會接觸很多,主子是主子,丫鬟是丫鬟,兩者不可能混為一談,盛昭不可能會與一個丫鬟在一起探讨人生的真谛,說到底他不會與女孩子相處,更別說像清河這樣心思多變的女子。

“盛昭你是這樣的人嗎?說話不算話的人?”她問的很輕,就像是一陣風吹入他的耳中,他面上的表情終歸有了細微的變化,清河一直看着他的臉,他臉上微變的情緒沒能瞞得過她的眼睛。

盛昭終于開口,他反問:“照你這麽說來,你是相信我不是害死大皇子的兇手了。”

“你能在大政一呼百應,最重要的一點是你重情義,說話算數,答應過別人的事一定會履行,不會食言。你既然與我說好,只要我生下盛家的子嗣,就不會對大皇子動手,說明你真的不會對大皇子動手。”

魚竿輕輕地動了兩下,盛昭沒有說話,一雙眼睛盯着湖面,一會兒後他忽然提起魚竿,魚線在空中抛起一個弧度,魚線尾端的魚鈎上挂着一條銀白色的魚在半空中不斷掙紮,濺起無數水花。

盛昭将魚從魚餌上拿下來,放在一邊的水桶裏,水桶裏已經有三四條魚,個子有大有小。

清河的目光落在桶裏的魚上,忽然說:“我身邊有個廚娘,她最拿手的菜是糖醋魚,你我多日沒見,俨哥兒也很少見到父親,不如今晚你在我那邊吃飯如何。”

盛昭在魚鈎上挂上魚餌抛進水中:“大長公主難得邀請,我豈會拒絕大長公主美意。”

他話中意思多少帶了幾分諷刺,清河面不改色:“銀雙,記得等會兒将國公爺釣的魚送到張廚娘那邊去。”

銀雙兩人就站在涼亭外面,離清河與盛昭不遠,兩人的對話一字不差的傳到她們耳中。看主子有和好的跡象,銀雙心生歡喜,清河那一聲吩咐銀雙趕緊應了,生怕清河後悔一樣,惹得元雙忍不住的朝她翻了一個白眼。

亭中風有點大,清河剛剛才出月子,初春天氣微涼,不适合久呆。估摸着時間,這時候俨哥兒快要醒了,元雙提醒清河回去看看俨哥兒,省的在這邊吹風:“大長公主,俨哥兒這個時候差不多醒了。”

清河點頭,盛昭則說:“你剛出月子,身子還很虛弱不能吹風,回去吧。”

難得從盛昭口中聽到關心話語,清河心裏沒有太大的波動,她點頭說:“那好,今天晚上我等你。”

她說的暧昧,隐約有幾分別的意思在裏面,盛昭的注意力全被湖中的魚吸引,沒有與清河說話。清河起身走出涼亭,慢慢往回走。

一個拐角,鮮嫩的綠色擋住了清河的身影,這時候盛昭才回頭看已經不見清河身影的小道。他握着魚竿的手慢慢用力,竹竿在他手中碎裂,尖銳的竹刺刺入他的手心,血珠順着他的手心落到地上。

俨哥兒正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在搖籃裏四處亂看,清河的身影出現在俨哥兒的視線中後,俨哥兒咧嘴笑了起來,肉乎乎的小手忍不住的鼓掌。

奶娘站在一邊見到俨哥兒這樣,忍不住抿唇在笑,嘴上說着好話奉承清河:“大長公主快看,俨哥兒看到你笑了。”

俨哥兒軟軟的樣子,觸動了清河心底的一根弦,她溫和的把俨哥兒從搖籃裏抱出來,走到旁邊的矮榻上坐下,從丫鬟手中接過撥浪鼓逗俨哥兒笑。

就算她怎麽不期待這個孩子出生,不想看見這個孩子,可是每次當他在她面前笑得時候,她的心裏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柔軟感覺,這個孩子的身上有她一半的骨血,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人,這是她的孩子,她未來所有的期望。

抱着俨哥兒,清河整個人都溫柔了不少。俨哥兒剛剛出生,正是嗜睡的時候,與清河玩了一會兒後軟軟的打了一個哈欠,肉呼呼的小手握成了拳頭放在嘴邊,在臨睡前最後看了一眼母親慢慢睡去。

奶娘輕手輕腳的從清河懷裏抱過俨哥兒,将他放在搖籃裏面用小被子蓋好,清河坐在矮榻上遠遠地看着俨哥兒的睡臉,目光裏慢慢變得迷茫一片。

張廚娘的糖醋魚名不虛傳,剛出鍋的那陣香味就吸引的院子裏大半小丫鬟差點流出口水,一個個的都很眼饞。糖醋魚是今天晚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的那一刻盛昭都忍不住贊揚張廚娘的廚藝:“這魚果然很香。”

屋中的丫鬟全都退出去,站在門口伺候,清河穿的簡單,頭發懶散的挽起,有幾根發絲零散垂落在鬓角位置,橘黃色的燭火搖曳,在這柔和的燭光中,清河的面容變得輕柔,她微微勾起唇角,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魚肉放在盛昭面前的盤子裏:“你嘗嘗看。”

盛昭看着面前的魚肉沒有拿起筷子,盛昭這個舉動,明擺着告訴清河,他知道清河在飯菜中下毒。

清河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微微一笑,從他盤子裏将魚肉又重新夾起來往自己唇邊送,他目光微凝,伸手抓住她的手,因為慣性,清河的手顫抖一下,筷子上的魚肉沒有夾住掉在了桌子上,兩人之間一段短暫的寂靜,兩人都沒有說話。

她的眉眼低垂,長長的睫毛蓋住她的眼睛,她忽的笑了,虧得她之前不自量力,居然想出和盛昭同歸于盡的法子,騙他吃下有毒的飯菜,她早就該知道,自己的這點道行在盛昭面前根本就不夠看。她擡頭定定的看盛昭:“你在擔心什麽,擔心我會在這些菜裏面下毒嗎?”

她說的輕松,又有幾分委屈,好像盛昭是在冤枉她,她沒有在飯菜裏面下毒,她只是單純的請盛昭吃一頓晚飯,和解一下兩人之間的關系而已。

盛昭沒有說話,以另外一種方式,他默認了清河的話。清河與盛昭一直都很不對盤,大皇子的死很多人都覺得是盛昭做的,清河心中肯定也會這樣想,她現在不但沒有鬧出來,反而一臉平靜的請他吃一頓晚飯,這和她之前的風格一點都不像,這樣大的差距盛昭又不是傻子,怎麽會察覺不出來,清河這麽做除了想要他的命,沒有別的說法。

“我的确想要給你下毒,不惜想到了,用同歸于盡的法子。”她直勾勾的看盛昭,“最後我放棄了。”她看桌子上的菜,把手從盛昭的手心抽出,拿着筷子随意夾起一塊放到嘴裏,盛昭沒有阻攔。

與盛昭幾次争鋒相對,清河也算是明白,她不是盛昭的對手,兩人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語氣再做無用之功,倒不如想出一個其他的法子解決面前的困局。

長久以來,很多人都說盛昭又謀朝篡位之心,卻一直都沒有見到他有什麽行動。依照盛昭今時今日的地位,他是有能力将整個大政都握在手心裏,可他沒有。這可以說明兩點,一點是盛昭是真的沒有謀朝篡位之心,另外一點是時機未到,盛昭在等一個合适的時機。盛家先祖跟着開國皇帝才有今日的爵位,盛家是大政的臣子,一但他篡位了,亂臣賊子這個名頭一定會跟着他一輩子都甩不掉。

等口中食物咀嚼完,清河忍不住苦笑:“因為俨哥兒,他還那麽小,卻要在一夕之間失去了爹娘,要是他長大以後知道是他親娘毒死了他爹,或許他會恨死我的。”

盛昭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她,她放下手中筷子,擡頭看盛昭:“公公說得對,我也要為我自己着想一下,我只是個公主而已,大政的安危我又能出多少的力,我不知道大皇子的死到底與你有多少關聯,可是我知道大皇子死了,最大的受益人只會是你。”

她看着他,隐約帶着幾分期待:“盛昭,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跟我說實話好不好。”

她在賭,她現在完全是靠賭來确定盛昭的內心。

這個時候,盛昭已是猜出清河将要問出的話是什麽,他輕輕點頭,清河松了口氣:“你到底會不會竊國?”

她問的直接,毫不猶豫,她害怕知道盛昭口中的答案,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不想問出這個問題。機會就在眼前,稍縱即逝,錯過了這次機會,她下次想要問盛昭這個問題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不會。”盛昭看着她,“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竊國。”

她努力分辨盛昭的臉色,想知道他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實際上盛昭說的全都是真的,他的确沒有想過要竊國,他對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并不該興趣,盛家的祖訓是要盛家世世代代的子孫守護大政,保大政江山,而不是從大政手中奪取江山。

皇帝看上去是個精明的人,但在政事上實在沒什麽天賦,他要是有天賦的話又怎麽會培養出盛昭這個讓他寝食難安的定國公呢。皇帝養出了盛昭這個老虎,就一心想要将盛昭打壓下去,這些年來,盛昭與皇帝一直在鬥法,盛昭心裏清楚明白,他和皇帝之間的鬥法一旦輸了,就會落得萬劫不複的境地,定國公府也将會在他的手中敗落。

她不知道盛昭說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她已經無從辨別,不過想到盛昭騙她也沒什麽用處,她心底也就釋然。她能做的只剩下這些,她不會再想着去殺盛昭,如果有一天盛昭真的竊國,她肯定會拼盡全力與他同歸于盡。

也罷,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真假已經不再重要,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在一夕之間失去了爹娘,同樣她不可能殺了盛昭,橫豎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看盛昭到底有沒有騙過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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