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 春種一棵桃
這年的春來的比往日晚。
三月出頭,天兒還是冷的,早晚的霜霧結得厚,皇宮裏還燒着地龍。
但再冷也不能耽誤時日,眼瞅着要到春種,宮裏還是一天天忙碌起來,更何況今年的春種由剛及冠的太子主持。
當朝皇帝與皇後感情深厚,伉俪情深,皇後所出的太子也就格外受寵。
太子邢修竹從小含着金湯匙長大,繼承了父親的果斷與母親的冷靜,小小年紀便英氣十足,頗有皇家風範。
皇帝十分欣賞這個文武雙全的兒子,待他及冠就把他立為太子,還令他主持舉足輕重的春種。
太子府裏,邢修竹負手而立,眉心擰着,還在思考春種的布置與安排。
夜幕很快降臨,霜霧如期而至,邢修竹懷中的手捂漸漸涼了。
下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他旁邊。
“太子,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邢修竹略微颔首,随意地向遠處瞥了一眼,倒是突然被不遠處一株小小的幼苗吸引了主意。
本是早春,其他院中的植物還未透綠色,只有那一抹綠,就長在牆邊上,在下人手中不太亮堂的光下格外勾人。
“那是什麽?”
順着邢修竹所指的地方看過去,下人遲疑着:“大約是桃。”
“桃?怎麽會在這裏?”
“太子恕罪,估摸着是哪個下人丢桃核時沒注意,讓它發了芽,老奴明日就叫人鏟掉。”
Advertisement
經他這麽一說,邢修竹倒想起前幾日,他思索着春種流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顆果核埋在地下,倒沒想過就這麽讓它發了芽。
邢修竹起了幾分興趣,接過下人手中的提燈,蹲**來看它。
小東西的枝丫還很嫩,還不足一尺長,柔弱的,似乎風不吹時就在顫抖,更別提夜裏的冷風挂起來時了。
邢修竹擺擺手:“罷了,不管它,讓它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下人恭敬道:“是。”
太子和下人回到寝宮,原本一直瑟瑟發抖的小芽也逐漸停止了抖動,往房間那邊挪了一點點,似是在向太子表達感激。
時日一天天過去,春種順利結束,又轉眼到了來年。
邢修竹從戰場回來,一眼就看到了無邊那株綠色的植物。
當時的小芽不只沒有被寒風吹刮到折斷,反而抽了條,長出翠綠的葉子,舒展着,一副生機勃勃的模樣。
這一戰,帝國雖勉強獲勝,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作為主帥的邢修竹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回到府邸,看到牆邊這株綠色的植物,煩躁的心倒是奇跡般的平複些許。
寒風沒有吹倒它,冷氣沒有凍僵它,就這麽燦爛熱烈地迎着光生長,讓邢修竹驀地想到那首古詩。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太子嗤笑了聲,轉頭走入屋中。
“倒還挺頑強,不如就叫你夏灼吧。”
春去秋來,秋去冬至,日複一年,太子繼位坐上皇位,搬空了府邸,唯獨留下那株桃樹,甚至專門為他拆掉房屋,以便其生長。
每年春種、每次征戰,已是皇帝的邢修竹仍會回到太子府邸,撫摸着它的枝葉。
桃樹像是能讀懂人心思似的,輕輕搖曳的枝葉,發出悅耳的聲響。
而邢修竹必定凱旋而歸。
而這桃樹雖然枝繁葉茂,但從未結過桃兒,邢修竹曾派人各方打聽,得到最多的答案是時候未到。
又過幾十年,國泰民安,皇帝做了太上皇。
桃樹仍未開花結果,但越長越茂盛,而邢修竹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終于在一個冬天患上了嚴重風寒。
伴随着劇烈的咳嗽與咳血,他整日在床上昏睡,整個冬天過去都沒有半點起色。
禦醫小心翼翼地禀報皇帝,說他活不過開春。邢修竹知道自己壽命已盡,幹脆直接停了藥。
開春的前一晚,卧床許久的太上皇突然要去曾經的太子府,下人小心翼翼地勸他說天冷了,不如明日再去,他卻一再堅持,好似要做什麽道別。
無奈之下,衆人也只能順着他的意思,把他送到太子府的舊址。
這裏的建築早就拆幹淨了,只剩下圍牆和其中那棵大桃樹。
月光之下,那株桃樹依舊茂盛地舒展着。
邢修竹慢慢走近了他,如枯木般手指拂過一片新長出的嫩葉,像是在對待一個老朋友。
“好久不見,”老人呢喃着叫桃樹的名字,“夏灼。”
“朕這輩子無妻無兒,就數和你呆的時日最長。”
“朕命數好,畢生心願都得以實現,唯獨沒見過你開花結果。”
“當年心軟留下你,倒是你的命比朕長。”
風不知從何而起,桃樹搖晃的更劇烈了,但絕非愉悅。
須發盡白的老人繼續慢悠悠道:“哪天想朕了,就給朕結個桃吧。”
“好好活着,朕在那邊等你。”
桃樹的搖晃慢慢停止了,月光之下,好似有什麽晶瑩的東西緩緩落下。
翌日,太上皇薨,時年七十八歲。
同年,原太子府邸枝繁葉茂的桃樹第一次結了果。
第二年,桃樹無故枯死。
作者有話說:
不要哭呀,這是前世的故事,他們轉世遇到了彼此,從此生生世世都不會分開了!之前一直想寫,但是古代太難寫了,就拖到了現在T T,可能還會有一個甜版的吧,我真的不舍得虐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