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洋洋灑灑的雪花自高空落下,天地間是一望無際的清寒色彩,想不出這裏為何還會有溫泉。

葉流雲同朝幕弦裹着大裘坐在客棧裏,看着外面紛紛揚揚的雪,難得的安靜。

“阿洛呢?”葉流雲望望四周見不到阿洛的影子。

“他嫌冷,在房裏呆着,說打死不出來了。”朝幕弦微微抿了口熱茶,熱氣氲氲,清冷的眸子沾染了幾分水色,分外好看。

“所以說這裏怎麽會有溫泉……想不通了,明明冷得要死。”葉流雲呵了口氣,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郁悶道,“手都沒感覺了。”

“自找的。”朝幕弦握着杯,低着頭,懶懶的抛出話來。

“吶吶,幕弦兄你好無情……”葉流雲随意抱怨了一句,正欲将手縮回袖子,指尖突然傳來的溫熱卻令他頓住了。

朝幕弦把裝着熱水的竹筒放到他手邊,微微挪開一個位置,溫熱的手覆到他的指上。襯着綠竹筒的手很白淨,有點修長,手心裏是燙的,手背上是溫熱的。

葉流雲微微一笑,輕喚了聲“幕弦兄”。

朝幕弦随意應了,微阖上眼,“什麽時候去溫泉?”

“過一會就去吧,現在人多。”

“都是大男人有什麽關系?你害羞?”

“我只是覺得幕弦兄有點……小小的潔癖。好像不太喜歡別人碰你。”

“……”朝幕弦用食指微敲打着杯壁,“那這怎麽解釋。”

葉流雲低眸看着兩人交叉相覆的手,理所當然道“我們這不是知己麽?幕弦兄又怎麽會介意。”

“其實我一直好奇你怎麽會認為我是你知己的。”他對這事是極為疑惑,似乎他從一開始對這人沒過什麽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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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麽?幕弦兄一開始便與我相談甚歡?若不是知己的話幕弦兄又怎麽會同我來雲游呢?”葉流雲湊頭過去,一本正經地道。

相談甚歡?什麽時候?至于雲游的事,誰都應該看得出來他是被逼無奈的。朝幕弦悶聲,這人還真不是一般的遲鈍。繼續阖上眼,漫不經心回道:“對,确實是知己。”

“對嘛……”葉流雲看到朝幕弦身後遠處坐着一群人,衣着盡顯華貴,二男一女,身側還有一個恭敬站着的, “咦?幕弦兄,那個人怎麽有點眼熟?”

朝幕弦不經意地轉頭過去,卻愣了。坐在首位的男人正看着他,眉頭緊鎖,頗有不怒自威的氣勢。而男人身旁的女子,淡眉櫻唇,溫婉可人,靈巧得緊,一雙杏眼水汪汪地望着他,透着興奮與期許。

葉流雲看到朝幕弦轉過頭來,神色有幾分不對,清冷的墨瞳微縮。不安的感覺從心底冒出來,越來越濃,“幕弦兄……”

朝幕弦放開握着竹筒的手,冰涼的氣流席卷,帶走手心的溫熱,“可能……去不了漠北了。”

葉流雲心下猛的一跳,有點慌亂,“怎麽了?”

“他們找來這了。不過是小小一個狀元,值得他們費那麽大力氣麽?”面上是細微的諷刺笑容。

葉流雲難得的噤聲,因為他想起來那個站着的華服男人是誰了,當初那個在酒樓裏勸朝幕弦回京做官、娶公主的男人。而那個坐在首位的男人,不難猜出,是當今太子,女子的話自是絡鴛公主無疑了。

“放心,天池這裏我們可以好好玩,雖然只是一日。”朝幕弦起身,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聲音又回到了原先的冷淡,“我過去了。”手腕卻突被人拉住了,低頭看去,是葉流雲緊緊拽着。

“若慕弦兄想求得自在,乾墨願相随,一生一世,不悔。”

平日嬉笑的眸子如今透着沉沉的堅毅之色,眉目俊朗,無畏無懼,專屬于青年人的叛逆與毅然。

朝幕弦怔住,看着他的眉眼,差點就要應下來,可也只是差點,手腕用力,“你有父親,不可莽撞。”

葉流雲微微眯了眼,笑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後拉着他的手腕站起來,與他平視,“可你是乾墨的知己。”

朝幕弦想拉開他的手:“我不會娶絡鴛,也無意進朝堂,若能求得偏遠處做一個小官便是極好了。”

“可幕弦兄!你明明就不該是被束縛的,為何不試試呢?”葉流雲緊捏着他的手腕,急生道。

“為何要試?”朝幕弦挑着眉反問。

“幕弦兄不該是那麽輕易屈服的人!”

朝幕弦終是一把掙開他的手,“你比我還了解我?”

轉身離開,衣袂微擺。

葉流雲看着他的背影,心裏微亂……

朝幕弦想,或許葉流雲說的不錯,他本不該是那麽容易屈服的人,或許在以前他還會試上一試,搏上一搏,可是他遇到他了,他既有朋友有知己了,也就有弱點了。他若不去,定會連累他的。

天池的夜景格外好看,天空已放朗,熱氣氲氤上是漫天星辰,清亮的光芒帶着雪地特有的冷色。

朝幕弦坐在溫泉旁凸出地巨大岩石上,岩石後方還有些積雪,感覺有幾分涼氣襲來。

眼前是垠闊的溫泉,透過霧氣,朦朦胧胧地看到四周圍繞着地雪巒,葉流雲說的不錯,這裏很好、很美。

天池的夜晚沒有聲音,很安靜,除了偶爾有風襲過。

他一手杵着地,一腳屈起,半仰着頭看向天地交接處,星辰與雪色相接。

旁邊似是故意空出一個位置來,在岩石上空曠得突兀。

很少有人在夜晚到這邊來,到現在他還沒看到一個。

“幕弦兄。”身後傳來清朗的聲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他的“知己”。

朝幕弦維持着姿勢沒動,淡淡地應了聲。身側的涼氣被溫氣取代,“幕弦兄,我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葉流雲在朝幕弦身後彎下腰,食指勾着兩壇酒到他眼前晃了晃,笑着就坐到他身旁的位子上。

“你怎麽來了?”朝幕弦轉眸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

“幕弦兄不在,沒事做。”葉流雲揭開封壇的紅布,輕嗅了一口遞到他前面,“你酒品怎麽樣?”

“我沒酒品,”看見葉流雲聞言一臉驚愕,繼續接口道,“我千杯不倒。”

“你說我信麽?”葉流雲聳聳肩,也揭了另一壇,“可我倒真的沒什麽酒品……我爹說我喝多了會發瘋的,好像有一次就被我大哥直接捆了扔到一邊,他們太狠心。”

朝幕弦直起身,笑他:“自作孽不可活。”

“不是都說‘量小非君子,無酒不丈夫’麽……”葉流雲嬉笑道。

“謬論。”朝幕弦捧起酒壇,嘗了口,“不錯,過喉清冽,後勁還挺大,哪弄來的?”

“酒窖裏拿的。”

朝幕弦斜睨着他,極淺的笑意,“拿?”

“我放了雙倍錢的……”葉流雲讪笑道。

“既然你不怕醉了掉下水裏去,就來。”朝幕弦舉壇,輕淡的神色讓葉流雲豪氣大增,“來就來!舍命陪君子!”

溫泉旁濕潤的空氣中彌漫着或濃或淡的酒香,俊秀的公子舉酒暢飲,清朗歡笑的男音回蕩在泉畔,歡聲笑語,很是開懷。

不過半個時辰後,朝幕弦後悔了,他真沒想到葉流雲的酒品會差到這等地步,喝的同樣多,他怎麽就醉成這模樣了,整個人湊上來,幾乎快貼在自己身上,極其黏人。也怪不得葉尚書會将人綁起來。

“嘿嘿,幕弦兄,我、我告訴你啊。你別告訴別人。”葉流雲被朝幕弦推開到一邊,傻傻地抱着酒壇笑,“就是、阿洛,他自從從蓬萊那邊過來後,就沒、沒洗過澡。我說他好像也是有潔癖的呃,和幕弦兄、一樣。我問他怎麽一個月不洗澡,嘿嘿……”葉流雲扒着酒壇笑得開懷,眼角都挂上了淚水。

“幕弦兄、你猜!你猜他說什麽!”葉流雲又一把撲了過去。

朝幕弦蹙眉,不跟醉鬼計較, “什麽?”

“他、他說他嫌水髒!噗嗤……”葉流雲抱着朝幕弦滿頭蹭,頭頂上卻是一陣沉默。

沉寂中,他又忽的仰起頭,亮晶晶的眼對上朝幕弦清冷的眸子,疑惑問,“幕弦兄你怎麽不笑呢?……”也不等朝幕弦的回答,又一個人自言自語起來,“幕弦兄走了,我就不去漠北了……”

“為什麽?”朝幕弦半摟起軟趴趴的葉流雲,有點不悅。

“沒知音,沒勁。我回去看看他們……”

“……”朝幕弦覺得懷裏的身子熱乎乎的,和他的性子一樣。

“我等幕弦兄來再一起去……”葉流雲下颚抵着他的肩頭,無聊似的放開手,酒壇“哐啷”落地,碎裂開來,半壇酒水灑開,濺在岩上的水跡有點像晶雪,“幕弦兄,很漂亮的花啊……”

“嗯。”朝幕弦聽到他的語氣,平淡的無趣,莫名的就沒有推開他。

“可是……一會就沒了。”葉流雲嘿嘿地笑開,掙紮起身,與他平視,“幕弦兄你不仗義!明明都約好了去大漠的!那個死老頭!他、他是天子救了不起啊?!他沒品!他!”

朝幕弦幹脆捂住他亂噴話的口,湊近了,聲音帶着酒醉後的喑啞,“你還想不想活了?”

“想……”

“那就別亂說話。”

然後葉流雲就發傻似的調戲道:“幕弦兄你笑一個來看看,好像沒見你笑過。”

朝幕弦許是喝多了點,頭也有點暈,就照着他說的扯了下嘴角。

葉流雲見此,馬上就笑開了,剛想伸手過去捏捏他的臉就被打開了,“幕弦兄別害羞嘛……”

朝幕弦正要撇開頭,葉流雲的腦袋就無力的傾了下來,然後……溫軟的唇壓到他的唇上,鼻尖清淡的酒香撩人。

朝幕弦醉後有點遲鈍,愣愣,還未反應過來,唇上就傳來濕潤的觸感。葉流雲在舔他……

“你……”唇方啓,軟舌侵入,帶來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誰也不進一步,不退一步,朝幕弦知道葉流雲是醉了,酒的後勁起來,他也醉了。

總覺得,身子有點火慢慢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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