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洛縮在被窩裏,在半醒狀态下想起一件事來……今天早上或者說是淩晨時朝公子來找他,好像是說他要走了,叫自己好好照顧少爺。
所以……他終于可以回去了!不用再在這裏受苦了!他當初肯定是腦袋撞過牆,竟然會跟着少爺來遭罪!什麽雲游!什麽玩耍!
他怎麽什麽也沒玩到,苗疆到處是蟲蛇,他不知被咬了多少次,要不是他生命力強大,幾百年前早就死翹翹了。什麽江南!他一到雨天就走不動路!什麽南海,一個月的魚蟹吃得他惡心!什麽蓬萊,趕那麽多路程白搭!什麽天池,差點凍死他!還好不去漠北了,否則他肯定會熱死在那。
一個鯉魚打滾,蹦下床去,京城,我來了!
當阿洛收拾好包囊,負着大包小包從房裏跌跌撞撞出來時就看到了自家少爺坐在門口的石凳上,慢慢地搖着紙扇,本失神看着某處雪地的眼在聽到響動後就轉過來看着他,唇角如常勾起,“那麽快就拾好了?”
看起來朝公子走的事對自家少爺也沒什麽影響,很正常。
不過,“少爺!那石凳上還有雪啊,你怎麽坐上去了?!還有!大冷天的你扇什麽扇子!是想得病啊?!”阿洛扔下包裹,趕忙過去拉起葉流雲,憤憤的數落着他。
葉流雲任由阿洛将自己拉起來,拍打着下擺。
“少爺,你知道朝公子走了麽?”阿洛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葉流雲将紙扇折起,別在腰間。漫不經心似的應了聲。
“……”阿洛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了,若少爺傷心,或許還可以安慰他兩句,比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朝公子總是要走的雲雲,雖然俗氣,但百用不厭。可是少爺好像沒什麽怪異的,所以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阿洛,你不用擔心,幕弦兄他要做官了。”葉流雲笑了笑道。
“哦。”不過不是他來安慰少爺的麽?怎麽好像哪裏不對?“對了,少爺。我們接下來去哪?”回京、回京、回京……
“該回去看看父親大哥他們了……”葉流雲略做思考道。
“少爺!我愛死你了!你回去老爺他們更愛你!”阿洛興奮得張開雙臂就要撲向自己主子,“好像行知兄弟那邊也很久沒去了,先繞路去看看吧。”
聞言,阿洛瞬時焉将下去,哀怨地望了自家主子一眼,灰溜溜的跑回去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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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流雲轉開眼,望向東南方向上的虛空,蒙蒙的一片,瑞雪霏霏,飄飄揚揚地落下,那裏還是很冷的吧。
幕弦兄,珍重。
錢塘江畔,自古為繁華之地,煙鎖畫橋,團扇羅錦,風流才子翻手成墨覆手為文。
紅緞小閣內,歡笑陣陣悅耳。
已近元月,滿庭梅花開得更甚,綴得滿枝都是,淺淡的粉色鋪灑在地,別有風韻。
“乾墨兄弟這半年玩得可真是自在啊!”紫袍男人重重地拍打着寶藍男子的肩頭,從他嘴角咧起的弧度可以看出他有多高興,“半年多也不來看看為兄!”
“诶诶诶!行知兄!輕點、輕點!小弟認罰,自罰三杯!”葉流雲連忙抽出自己的肩膀,擡起石桌上的酒盞欲飲,卻被那人攔住了,“三杯可以,不過要換大碗!”
可苦了葉流雲,讪笑道,“行知兄,你就饒了我吧。我真的錯了!我保證以後經常來!”
行知卻不為所動,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次回去後你家那老頭子不會讓你出來?”
“……”葉流雲憋了聲,似乎想到了這次回去後面臨的苦悶日子,眉頭緊蹙。
“你就滿足吧,這次你家老頭讓你出來野了快一年了,要雲游、要自在都随了你,還有什麽不樂意的?”行知倒好大碗酒,放到他面前,“喝吧,你說的認罰。”
葉流雲一臉苦樣,“你知道我會發酒瘋的……”
“無事。”行知絲毫不退讓,“大不了綁了你。”
“……行知,你好狠的心……”葉流雲還是不太敢喝,眼前的哪是碗,明明是盆!
“乾墨想不認賬?”
“認……”葉流雲撇了撇嘴,認命了。
“唉,對了,聽說你爹被罰奉祿了,半年。”行知為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的喝起來。
葉流雲不小心就嗆了口,伏下身子咳嗽,一臉愕然,“咳咳……你、咳、說什麽?”
行知聳肩,點頭。
“我爹他幹了什麽?怎麽會被……罰奉祿?”葉流雲疑惑,罰奉祿這種事在朝廷上是很奇妙的事,通常是皇上的包庇但又摻和了些不滿的情緒,明面上逆了皇上的意思,其實是合了他的意……
“聽說是為了那個朝狀元。”葉流雲臉色一變,放下大碗,拉住他的手腕,急忙問“怎麽回事?!”
行知被吓到了,從來未見過乾墨這般失态的模樣,“啊,聽說新狀元當朝忤逆聖上的意思,拒絕了入朝為官,還拒了聖上的指婚,而且态度冷淡,再加上嚴太傅他們添油加醋,讓聖上同絡鳶公主大大的失了面子。”
“那他如何了?”葉流雲已明白了些,既然爹為他求情只被罰了奉祿,說明皇上不想讓他死,但還是不由得擔心。
“似乎是被貶到哪個地方去做官了。”
“什麽地方?”
“這個……我不太清楚。”行知掙了掙手,“乾墨,可以放開了吧?”
葉流雲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緊緊捏着對方的手腕,好像力氣使的還蠻大,連忙放開道歉,“啊……抱歉。”
行知甩了甩手腕,“那個狀元你認識?”
“嗯,這半年是同他一起去雲游的,幕弦兄是我知音。”葉流雲笑了笑道。
“知音?……我知道為何你父親被罰的是半年奉祿了。”行知終于大徹大悟。
“為什麽?”葉流雲疑惑問。
“因為是你給了朝狀元一個很好的理由,讓他逃過了半年。聖上對你不滿自然不好說,所以你爹就倒黴了。”
“呃。”
“估計你爹也知道被罰半年奉祿的原因,所以你回去後的日子估計比預料的更慘。”行知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葉流雲一副噎到的樣子,然後一手擡起大碗來痛飲。
半個時辰後,行知看着伏倒在桌的葉流雲,舒了口氣。奇跡般的沒發瘋,不幸中的大幸。
召來守在門口的阿洛,讓他幫忙一起擡人。
當兩人一人架着一只手臂走時,葉流雲突然甩開阿洛扶着的手,狠狠地勒着行知的脖子。
“阿洛,快幫忙,你家少爺又發酒瘋了。”行知扳着他的手連忙呼救。
“哦哦哦!”阿洛過來奮力拉開葉流雲的手臂。
當兩人奮鬥得如火如荼時,葉流雲咕囔了聲,“不仗義!幕弦兄你……不仗義!喝酒喝到一半怎麽能走?快……回去,解決了這些……”
阿洛聞言突然就愣住了,停了手。
“這個幕弦兄到底被乾墨多挂念啊?”行知終于掙開了葉流雲的手。
不對勁、自從朝公子走後自家主子絕對不對勁了。表面上沒什麽異常,一開始他也被騙了過去,但是每當看見什麽好玩的,少爺都會笑着側過頭,喊出一個“幕”。
即使每次都只是凝了笑,轉身離開,似乎對這樣物什再無興致了,但他看得出來,少爺不習慣身邊沒有朝公子的日子。甚至有的時候,少爺會站在某個地方很長,像是在看什麽,直到自己提醒他,他才會“哦”一聲反應過來離開,似是在等誰過來。好像丢了什麽東西似的。
阿洛微微嘆了口氣,也不對行知說什麽,扶過葉流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