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應珺陪着高長恭, 同高孝琬一起,将在靜德宮中久居的元仲華接了出來。
高湛最終以高緯的名義寫下了诏書。高緯退位,新帝為文襄帝四子高孝瓘——那麽, 文襄皇後元仲華, 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後。
按禮, 高長恭應該三辭, 但是“禪位”這件事,其實理論上是因為他才會發生的——但若是不進行三辭, 只看高緯的禪位诏書,那麽恐怕會有不少人認為,皇帝禪位一事另有隐情;所以,這對感情并不算是十分和睦的堂兄弟,就這麽在滿朝的文武百官面前, 做了一場看起來極為好看的“戲”。
經過了三次古禮,高長恭正式成為了下任的皇帝。高緯與高湛住到了皇宮偏僻處的景泰殿, 而帝後辦公和居住的信泉宮,則都被直接空了出來。
于是,高長恭帶着應珺,直接住進了信泉宮。
每日裏, 高長恭在信泉宮前殿宣室辦公, 而應珺則在椒室殿接待命婦女眷。兩個人各忙各的,雖然暫時并沒有正式舉行禪位大典,但各個宮人“陛下”“娘娘”都已經叫了起來。
只除了應珺。
成婚之前,應珺天天走到哪裏都在喊“王爺”, 有時候興奮起來聲音還很大, 高長恭也沒有拘着她,便随她叫去。後來成了婚, 高長恭逗引的她滿臉通紅,終于讓她改了口換成了“夫君”——現在又要讓她改口,應珺還真是有些改不過來。
不過高長恭也沒有強行要她改口。所以時至今日,應珺依舊是天天“夫君”“夫君”地叫得挺開心。
雖然還沒有登基,但該有的一切都已經安排了下去。應珺在椒室殿中除了接見命婦女眷,還要安排登基大典的各項事務,甚至是他們二人在登基大典和立後大殿上的大禮服,也要由她來安排。
雖說在此之前,高長恭從來沒想過要應珺幫他做些什麽,也沒有想過應珺能幫他什麽,只要讓她好好地當他的王妃便好了,但是在靜德宮一事之後,高長恭才真正地發覺,她以前說過的話,都不是只是說說罷了。
應珺說過,她會一直跟着他的腳步,無論他做什麽——她做到了。
應珺還說過,若是有人害他,她便會先殺了對方——現在看來,她也能做到。
所以,高長恭願意将自己的背後托付給她。
他知道,應珺絕對能守得住。
衛嬷嬷現在是皇後身邊的嬷嬷,而原本跟她一起進來的杜若杜衡也随着她成了皇後身邊的大宮女。芙蕖羅衣被暫時調派去了宣室殿,這麽一來,皇後的大宮女就缺了兩人——恰好,張麗華和馮小憐就這麽頂了上來,成了應珺在椒室殿的新晉大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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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準備接待過程中,應珺卻也見到了兩位特殊的客人。
“娘娘,之前是我不對,但求求您讓我去見見仁綱吧,”胡氏哭哭啼啼地站在下首,一邊哭還一邊抽泣得渾身顫抖,“娘娘,我求求您了……仁綱他還小呢,他還是個孩子啊!”
這座椒室殿位于信泉宮中,乃是皇後居所。原本,胡氏也曾是這座宮殿的主人,即使高緯已經娶了皇後,她卻依然住在這裏。然而只不過因為高湛去了一趟靜德宮,胡氏就不得不從椒室殿中遷了出來——要說胡氏內心一點怨恨都沒有,應珺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看着殿內站在胡氏斜後方眼神淡漠的少女——高緯的正妃斛律二娘子,應珺輕笑了一聲。
“斛律二娘子,您看?”
胡氏臉色驀地通紅:王妃都娶了,還好意思說是“孩子”?
“一切但憑娘娘做主,妾身絕無二話。”
看樣子,斛律二娘子與高緯,真的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不過這就好處理多了。
“罷了,本宮也不是什麽無情之人,”應珺坐在主位,換了個閑适的姿勢,又重新靠了回去,“既然長廣王妃想去探望長廣王與長廣王世子,那便去罷,也免得外面傳我們陛下無情無心。”
胡氏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她竟然已經連“太後”都不是,直接降級回長廣王妃了!
“小憐、麗華,那便由你們二人領胡王妃和世子妃去景泰殿罷。”應珺說道,“本宮乏了。”
“胡王妃,請吧?”已經成為了應珺身邊的大宮女的張麗華走上前去。
胡氏沒辦法,只好一步一回頭地跟着張麗華和馮小憐走出了椒室殿——而應珺,則依舊保持着氣定神閑的姿态,臉上竟然還帶着笑意。
——不,她才是椒室殿的女主人,她是皇後,是皇太後,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才不是什麽長廣王妃!
胡氏拂袖離去。
而剛剛有事被應珺派了出去才回來的杜若走在門口,看到了胡氏帶來的人,瞳孔猛地一縮:那個嬷嬷,分明就是被高緯稱作“乾阿妳”的陸令萱。
向馮小憐使了個眼色,杜若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隊伍,默默跟在了隊伍的最後。
午後,應珺帶着宮人,來到了宣室殿。
因着高長恭早先有過吩咐,若是皇後前來,無需通禀,直接進入即可,所以應珺便帶着人直接走進了宣室殿。
還沒等應珺行禮,高長恭便大步走了過來,将她扶起:“我不是說了,見到我不必行那勞什子的禮。”
“那麽多人看着呢,”應珺有些嬌嗔地看了他一眼,“陛下給臣妾留點面子吧。”
“你呀,”高長恭伸手捏了捏她的鼻頭,“怎麽突然就叫開‘陛下’了?”
“什麽叫‘突然’,陛下本來就是陛下,是獨一無二的陛下,”應珺認真道,“我早就該改口了。”
“可是你昨日還在喚我‘夫君’呢。”高長恭沒忍住,調笑了她一句。
但今天,應珺卻沒像以往那樣,紅着臉瞪他了。
“改口當然是要改口的,陛下已經是陛下了,我若是再叫別的,恐怕不好,”應珺輕笑,“并且,有些人吶……若是不告訴他們,誰才是真正的一國之君,恐怕永遠都醒不過來,還在做什麽複辟登基的春秋大夢呢。”
聽到這句,高長恭一下就懂了。
他屏退下人,問應珺道:“阿珺可是聽到了什麽?”
應珺笑了笑,說:“夫君真的信我?”
“我若是不信你,還能信誰?”高長恭摸了摸她的臉頰,笑道,“況且,在這邺宮之中,有多少人想推翻我,我還是心裏有數的。”
應珺點點頭,将今日胡氏帶着斛律二娘子前來的事情告訴了他。
然而,胡氏和斛律二娘子雖然是好心,但是高湛和高緯顯然并不領情。
一方面,在高湛眼裏,胡氏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除了哭哭啼啼就只會給他添亂,全然幫不了他一點忙。若是和士開在,他便把胡氏交給和士開去安置,但若是和士開不在,他連一星半點的眼神都不想分給胡氏。
另一方面,斛律二娘子與高緯感情并不好。兩人雖有夫妻之名卻并沒有夫妻之實,成婚也只能說是政治聯姻,是當年尚算頭腦清醒的高湛安排的。然而高緯偏愛小鳥依人嬌柔小意的女子,對于斛律二娘子這種将門虎女是半點都不待見。
因為高緯被廢了帝位,本身就心懷怨怼,後來又想起斛律家與高長恭一向交好,為了下斛律二娘子的面子,他便将斛律二娘子的婢女穆邪利收為寵妾,并帶在身邊,日夜寵愛。
雖然高緯并不待見斛律二娘子也不待見他的母後,但此時此刻,也只有她們能幫得上他了——他本來是這麽想的。
可是,當他看見跟在胡氏身後一起進來的陸令萱時,便整個人的精神都振奮了起來。
比起胡氏和斛律氏,這群女眷裏,最令高緯和高湛信服的、最讓他們覺得能幫到他們的,其實應該是陸令萱。
“……高緯看上了小憐,當着舍利太監的面說,若是小憐幫他重回帝位,他便立小憐為後,”應珺說道,“可他大抵是忘了,小憐是我的大宮女。”
“陸令萱此人深得高緯信賴和寵幸,明明只是個充入掖庭的罪婦,卻有能力哄得曾經是一國之君的高緯對她這般依賴,甚至連胡氏這個生母都越了過去,想必此人頗有心計和手段。”高長恭這樣說道。
應珺點頭:“是啊,她可是把全副身家都綁在了高緯的身上,就連她的兒子駱提婆都成了高緯的近臣;為了自己手中的權利,陸令萱一定會傾盡所有幫高緯奪回皇位。”
“駱提婆喜歡喝搬弄是非,誣陷忠良,此人絕非善類。看他對高緯的态度,想必也是想與其母一同,将高緯牢牢握在手心,以便把持朝政,”高長恭哼道,“若是沒有靜德宮之事,想必此刻,他們二人便已經擅權自專,為禍朝廷了。”
兩人又是讨論了一陣,等到傳晚膳之時,他們便已經對高緯和高湛的想法有了一定的了解。雖然不能說是了如指掌,但也基本上推斷出了對方的安排。
“告訴二娘,準備和離,”高長恭最後說道,“斛律家的将門虎女,怎能委屈地呆在這種禍國殃民的白癡身邊。”
“是,陛下。”應珺笑着應道。
然而讓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陸令萱竟然大膽至此。
三天之後,夜半子時,陸令萱的兒子駱提婆帶着他娘給他的、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偷來的入宮令牌,帶着大批兵馬,潛入皇宮。
作者有話要說:
舍利太監就是穆邪利,也是穆黃花。歷史上是高緯的第二任皇後,陸令萱的幹女兒。
穆提婆是駱超和陸令萱的兒子,本來叫駱提婆。因為後來要巴結穆邪利,所以改名成了穆提婆。
長廣王是高湛登基之前的封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