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皇宮深處, 萬籁俱寂,今晚更深露重,霧氣彌漫, 大半個皇宮都被籠罩在了濃霧之中, 看着倒是有些滲人。原本這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夜晚, 然而并沒有人能想到, 今夜的邺宮裏卻有着潛伏在深處的危機。

信泉宮中,帝後都已經歇息了下來, 無論是宣室殿、乾壽堂還是椒室殿,都是一片靜谧,只有宮人守夜留有的暗淡燈光。

西華門外,一支人數并不算多但卻裝備精良的軍隊悄然靠近。領頭的人身着铠甲,目露精光, 正是原本被高湛派去保護高緯的禁軍侍衛統領韓鳳。他将守門的士兵制服處死,帶着自己的人馬直接闖入了皇宮。

而另一邊, 守門人卻直接叛變,在見到來人——武衛将軍高阿那肱之後更是直接讓出了宮門,讓對方堂而皇之地踏入了皇宮。

今夜,也是高湛與高緯準備奪回皇位的夜晚。

前些日子在靜德宮中, 高湛被應珺幾人吓成了個神志不清, 在頭昏腦漲之時以高緯的名義寫下了禪位诏書,讓高緯退位并傳位于高長恭。事後他清醒了過來,深深覺得自己只是被應珺一介女流威吓住了,為了自己的名聲, 也為了兒子的帝位和自己手中的權利, 高湛下定決心,定要為高緯搶回皇位。

韓鳳與高阿那肱一個直奔高湛與高緯現在正住着的景泰殿, 另一個則直奔皇後的椒室殿——衆所周知,新帝高長恭的妻妾僅有正妃鄭氏與一妾室君氏,然而君氏進府之後就失去了蹤跡,而跟着搬進皇宮的也只有原本的蘭陵王妃鄭氏,所以高長恭此刻定是歇在了椒室殿。

駱提婆原本是跟在韓鳳身邊的。然而進了皇宮之後不知為何,他便獨自離開了。而韓鳳的目的地則是高長恭現在應該在的椒室殿。

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剿殺高長恭,複辟高緯與高湛的帝位。

可是他們所有人都低估了高長恭——或者說,是文襄諸子的能力。

韓鳳帶人剛走到太液池,就被安德王高延宗帶兵攔了下來。兩方人馬就這麽在太液池邊打鬥了起來。

高延宗被封為安德王,是文襄帝高澄的第五個兒子。不過,雖然他是高澄之子,卻是被文宣帝高洋帶在身邊養大的。因為高洋非常寵愛他,他小的時候十分任性妄為。後來孝昭帝高演繼位,他便吃了苦頭,被高演狠狠地整治了一頓,才安分了下來。

不過他雖然有些行為乖張,但總體還是個正常人。比如此時此刻,他便聽從他哥哥們的安排,在此等候叛軍——而恰好就讓他在太液池碰到了高湛和高緯謀反的最強戰力之一。

雖然高延宗身形肥胖,可是他的動作卻靈活的很,武功雖不及高長恭那般出色,但戰鬥力也十分驚人。他一個平日裏名聲不顯的宗室王爺,竟然能和這位被高湛親自任命為保護高緯的禁軍侍衛的人打得不相上下。

而另一邊,當高阿那肱暗中前往景泰殿的時候,也被人攔了下來。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人竟然是高長恭的二哥,傳聞中只喜歡工書善畫、熱愛研讀經史子集的廣寧王高孝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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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是你?!”

高阿那肱見到高孝珩顯然十分震驚。在他的印象中,高孝珩根本就是個喜歡漢學的書呆子。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高長恭竟然大膽到安排他這個書呆子二哥來帶兵守皇宮,并且身後只帶了十幾個兵士。

“怎麽不能是我?”大敵當前,高孝珩竟然還在笑,“高大人,別來無恙?”

顯然高孝珩的以禮相待并不能叫醒一心想要“勤王護駕”的高阿那肱的。對方見到高孝珩這樣,雖然驚訝,但卻并沒有把他放在眼裏——他只當沒聽見高孝珩的話,直接便叫人沖了上去。

不過只是十幾個侍衛罷了,對他帶來的人馬來說,這太好對付了。

可是高阿那肱卻并沒有想到,高孝珩的人手并不只有那十幾個人。

當他們真的對上開打的時候,高孝珩帶來的大批兵士才從四面八方殺了出來——為了掩人耳目低調行事,他帶來的人手并沒有很多;反而是高孝珩,因着是奉皇命而來,他光明正大地帶來了比高阿那肱的人多了好幾倍的士兵。

高孝珩那堪稱碾壓的人數顯然有着巨大的優勢。他輕而易舉地就将高阿那肱的人盡數擒獲了。

而另一邊,景泰殿中,高湛還在焦急地等待着今晚的援兵。

他做了多年皇帝,手上當然有着自己獨有的人馬。雖然高湛此時此刻已經被困在了景泰殿,然而他卻依然有辦法調派自己的那批人手。

高湛安排韓鳳将駱提婆帶進宮,随即便讓駱提婆去拿着他的信物,通過宮中的密道,将宮外他曾經安排好的人手通過另一種途徑帶入宮中。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韓鳳和高阿那肱提前遇上了高長恭的兄弟們。

駱提婆一看到太液池邊那沖天的火光就知道事情突變。他本就是貪生怕死之輩,此時此刻便也顧不得什麽信物和調兵的事情,只想趕快帶着自己的母親逃命。

而他的母親陸令萱,現在則還在原皇太後現長廣王妃胡氏所住的延祿殿——雖然胡氏因為兒子信任陸令萱而不信任她早已心生芥蒂,但因為事關重大,她也自知不能給高湛高緯父子添亂,便暫時容忍了她,并将她放在了自己身邊。

所以,駱提婆一看到事情有變,便直直地沖向了延祿殿,想要帶走陸令萱一同離宮逃命。

因此,高湛是等不到駱提婆了。

可此時此刻,高湛自己卻并不知道這一點。他在宮內焦急地等待着,卻怎麽都等不到人。

直到時間接近醜時,他才終于等到了外面的喧嘩聲和腳步聲。

高湛興沖沖地迎了出去,卻在見到領頭人的相貌的時候,驚愕到說不出話來。

“九叔,好久不見,”那人溫文爾雅地對他一笑,看在高湛眼裏,卻仿佛修羅再世,“侄兒見過九叔,九叔安好。”

“高、高——”

“正是侄兒。”

那人沖着高湛點了一下頭。

這個人正是高孝瑜。

在高湛眼裏已經被他用鸩毒殺死了的高孝瑜。

高孝瑜沒有再同高湛說話,只揮了揮手,他身後的兵士便沖了出來,将高湛和剛剛從卧室出來、仍舊摟着穆邪利的、衣衫不整的高緯團團圍住。

“看樣子,我們可以回去同陛下交差了。”

高孝瑜最後又看了高湛一眼,說道。

明明是深夜時分,宣室殿卻燈火通明。

身着皇帝常服的高長恭頭戴冠冕,端坐主位,而他的身旁,則另有一人,那人正是身着皇後常服的應珺。

當高湛和高緯被押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大殿的主位上端坐着一對龍章鳳姿的璧人。兩人相貌都極為出色,看起來竟然十分奪目而耀眼。

而這耀眼奪目,放在高湛眼裏,則是刺眼了。

而兩側站着的,則是文襄帝的其餘幾個兒子——高孝瑜、高孝珩、高孝琬、高延宗和高紹信。

顯然他們已經等在這裏多時了。

“你早就猜到,我們會在今晚行動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高湛竟然十分平靜。

“我猜不到這種東西,”高長恭搖頭,“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朕怎麽可能告訴你這種事?”高湛冷笑,“你莫不是當了皇帝,興奮傻了?”

“今夜濃霧彌漫,更深露重,本就是偷偷行動的好時候;而你前些日子光明正大地要駱提婆進出景泰殿,甚至還讓陸令萱公然出現在本宮面前,”應珺挑眉,“你莫不是當本宮是個傻的?”

“你一女流之輩,在這宣室殿怎能開口?牝雞司晨,國将不國!”高湛叱責道。

然而沒等應珺開口,高長恭就冷哼了一聲。

“牝雞司晨?”他重複了一遍,才看向了高湛,“你一個廢帝,哪來的資格評判朕的皇後?”

“高孝瓘!”高湛怒喝。

“住嘴!”高延宗的劍立刻就橫在了高湛的脖子上,“竟敢直呼陛下名諱,你該死!”

“延宗,退下。”

高延宗看了他的四哥一眼,不服氣地收起了劍,退了回去,可眼睛卻依然惡狠狠地瞪着高湛。

“高湛,你需知道一個詞——成王敗寇。”高長恭說,“你欺我母皇,害我兄長之時,就真的沒有想過這個結果嗎?”

怎麽可能想過呢?

他害高長恭生母的時候,那北魏女帝不過是死去的兄長的外室,甚至還獨自在寺院修佛,連皇家的名號都沒有;而他高湛則是皇帝最為倚重的皇弟,是名聲赫赫的長廣王。而他害高孝瑜的時候,高孝瑜是河南王,而他高湛則是一國之君——他的身份地位,都有着絕對的優勢,他怎麽可能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階下囚呢?

可是現在,那宣室殿主位坐着的,卻成了高長恭。而他高湛,則成了“成王敗寇”中的那個“敗寇”。

……

天統二年,溫國公高緯禪位于文襄帝四子蘭陵王孝瓘,為北齊第六位皇帝,稱北齊聖宗。皇後鄭氏,稱文昭皇後。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到這裏,正文完結。後面還有一章番外,湊個整。

感謝靈歌的地雷~

文裏的宮殿大部分都是按照漢朝的宮殿名捏的,比如信泉宮=長信宮+甘泉宮,椒室殿=椒房殿,宣室殿就是宣室殿啦,大家可能都能看得出來。

還有一些就是随便起的,都是虛構的,大家不用在意。

本來想給男女主起個好聽的封號,但我知識儲備有限,這個廟號已經盡力了_(:з」∠)_請大家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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