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權氏女千年,才情驚世,位居國相,然驕橫跋扈,劣性難馴,持劍入宮于皇帝不尊,闖廣陵軒于國師不敬,沖撞後妃視禮教于無物,不責不以服衆,自今日起,削相位,貶為庶民。”
“罪民權千年,設融安商行,名為行商,實為通敵,勾結烈冥龍炎兩國,私自買賣兵器糧草,豢養刺客,致使楊貴人小産。數罪并罰,禦賜鸩酒一杯,即刻行刑。然朕念其平妖患有功,特允其屍身同受火刑。”
兩道聖旨,句句誅心。合上雙眼的時候,耳畔的喧鬧聲盡數遠去,恍惚中她再一次看到那高樓上的冷峻男子,那涼薄的唇一字一字吐出,漫天的大火瞬間覆蓋她所有的神智。
前塵故去,只餘那刺心的話盤旋在記憶裏“妖,當誅。”
感覺一直在奔跑,高跟鞋在路面上敲擊出急促的聲音,一步一步,一聲聲,寂靜的長廊,夜幕下看不到盡頭,伴随着輕微的喘息,權千年終于看清了那個夢境。
M市地下城,鬼樓收到消息,權重槿短時間內自殺性抛售所有持有股,此刻群衆已經開始無理智大量貸款買她抛出的股份。聽到這個這裏,不詳預感格外強烈,權千年抛下手頭的事情驅車趕往家中。
她的姐姐,一直是個商業奇才,從一無所有走到今日的事業巅峰,權重槿只花了短短十七年,她不可能不知道這樣的行為會造成怎樣的後果。爆炸聲不斷響起,前面彌漫的滾滾濃煙,下了車權千年一路狂奔,她在害怕心底的那個聲音,直到她看到隐約的火光中那個孤絕的身影,權重槿立于天臺邊沿,沖天的煙霧未曾遮蓋她的身形。
權千年心中警鈴大作,一刻不停地向家中沖去。只是剛到家門口,一場猛烈的爆炸終止了她所有的行動。她好像看到了權重槿有些悲傷的眼神,那是在問她為什麽要回來。爆炸,大火,所有的記憶終結在這一刻。
權千年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那些百姓正對着她指指點點,感覺難受想動一下才發現手腳皆被束縛。見她醒來,幾個拖拉着幹柴的官兵吓得跌倒在地,很快大家都發現權千年的異常,被鸩殺的人怎麽可能再活過來。在衆人因此驚變嘩然的時刻,有人想起之前的傳言。
“她是妖女,鸩毒殺不死她,燒她,把她燒死!”有人高聲叫嚷道。一言激起千重浪,衆人立刻開始喊着要燒死權千年。沒人想過權千年是炸死,因為賜鸩酒的是金赤的天子。
權千年不知道她此刻該有什麽表情,若酒無毒,白術又在想些什麽。看着自己因血氣虧空而隐隐泛起青灰色的皮膚,人們的喧嚷聲刺得她耳膜生疼,她甚至已經無力思考為何她還活着。
羅蓮急切地驅着馬,他被囚金銀山莊多日,若不是北堂烈相救根本逃不出來,身子太過虛弱,他甚至幾次險些跌下馬背,苦苦堅持不過是因着那一句不離不棄。
北堂烈來救他也帶來了他最不想聽到的消息。陰謀環伺,權千年孤立無援,白術一道聖旨置她于死地,他不敢想像權千年現在情況如何,他只希望這匹馬的腳程能快一些,再快一些。馬蹄聲聲,散落在荒涼的山林中有種陌生的凄迷。
“你說什麽!”禦書房內,白術厲聲喝道。
邱恒顫巍巍地跪在地上,語不成調:“他們...他們将權相綁去城門口了,酒...灌下了,此時怕...怕已過了藥效。”
白術聞言驟然轉過身去,他的雙手緊緊拽着,指節泛着透骨的慘白。
“陛下,要改聖旨麽?”邱恒擡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等了許久都沒有得到回應,邱恒忐忑不安地跪着,一時摸不清白術的心思。
“聖旨...宣了就宣了吧。”聲音恍若嘆息,他終究不能讓自己成為天下人眼中出爾反爾的人,哪怕這樣做的代價是權千年。
“你去善後吧。”刻意忽略心中的異樣,白術大步走了出去。
見白術如此便定了權千年的生死,邱恒不禁唏噓,帝王的愛情終究太過寡淡。出了書房,白術開始漫無目的地游走,心中想的皆是權千年起初淩然霸道的模樣。而後想起最後一次見她,那時候她已經弱不勝衣,白術拒絕承認這一切改變是因為他。
威嚴高大的城樓下,權千年已被高高架起,被火油浸透的柴火在烈日的炙烤下發出輕微的滋滋聲。汗水順着臉頰滴落,混着刺鼻的氣味躁動着每個圍觀者的心情。他們在等,等一個良辰吉時,将眼前的妖女燒死,好得一個天下太平。
他們尋了鐵板放在她的腳下,脫了她的鞋襪讓她站在上面,權千年的頭低垂着,她的腳已被燙起大片水泡,疼痛使她緊緊咬着牙關,嘴唇因為幹燥而開裂,血順着下颚滴落在腳下鐵板上,發出“呲”的一聲。
“時辰到了,到了,點火。”人群大聲喧嘩起來,人們迫不及待地舉着火把向權千年走來。
吃力地擡起頭看着眼前虎視眈眈的人群,他們臉上戰兢卻又帶着隐約的興奮,慢慢地這些人的臉孔在權千年的眼中扭曲,越來越醜陋,越來越猙獰。大火熊熊燃起的一剎那,權千年驀地大笑起來,那笑聲帶着癫狂的恨意充斥着衆人的聽覺。
火焰漫上身體,權千年清楚地聞到自己身上的焦味,那皮肉蜷起被燒毀的劇烈痛楚讓她禁不住慘叫一聲。
“千年!”聽到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匆匆趕來的羅蓮肝膽俱裂。他自馬上滾落,踉跄着向權千年跑去,幾次跌倒爬起,他的眼中只有那在火焰中被扭曲的身影。
“你未曾棄我,我怎可離開。”喃喃低語着,羅蓮奔至邢臺之下,他看着前面輕輕漾開一抹微笑,那一笑恍若白蓮盛開,帶着傾世的美意。在衆人的驚呼聲中,羅蓮張開雙臂,猛地躍入火中,擁上權千年的那一瞬間,羅蓮發出滿足的喟嘆,“千年莫怕,我随你,可生可死。”
火舌肆無忌憚地吞噬邢臺上的兩人,同一時間,邢臺中間驀地開出一朵巨大的墨蓮。衆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場景發出驚恐的尖叫。但是除了那朵墨蓮再沒有別的事情發生,直到煙火燃盡,徒留鐵板上一堆森森白骨。
花未眠,此去經年,這一場輪回,你将恰到好處地遺忘,我願看到你的笑,暗夜如花…
兩年前,龍炎國的都城,繁華的羌無發生了一件趣事,有女子自天而落,被迎香樓青姨救起,自此名動天下。命運的齒輪轉動,這究竟會不會是又一個曾經。
“小姐,小姐醒醒......”
這擾人的聲音,權千年頭疼地睜開眼睛,眼前這漆色厚重的門窗,梨花木雕刻成的睡榻,紫檀木的熏香,還有眼前的梳着包子發髻的少女,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七天了,想起當時自己的不可置信,不由好笑。
“小姐?”身邊的小丫鬟怯怯的喊了一聲。
她緩過神來,看着這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女孩,秀眉微微皺起:“離火。”
小丫鬟見她雙眉微蹙,急忙接口道:“離火有急事相告,不得已才喚醒小姐,青姨方才一早過來尋你,被我攔下了,但她說了您現在身子大好了,所以…所以…”
看着離火眼中不加掩飾的擔憂和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權千年心中了然,養傷七日該來的總會來:“不必擔心,讓她進來吧,我沒事的。”
微微撫了撫額,權千年有點心煩,她不記得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世界,記憶缺失了一段,聽人說她自天而落,恰巧落入迎香樓,青姨心好便将她留下來救治。權千年冷哼一聲,怕是豺狼的心,虎狼的肺吧。
“叩、叩。”敲門聲傳來,打斷了權千年的思緒,不等她說“請進”,一個滿頭翡翠玉飾的女子就扭了進來,權千年眉眼間閃過一絲陰翳,那人進來便顧自己坐着,沒有開口的意思,左等右等沒見到權千年打算理她,不由得有些坐立難安
“有話直說無妨,能應的我自然會應的。”權千年不喜這人,自然沒心思與她繞繞彎彎。
被她這麽一搶白,青姨有些尴尬,知道對方是個不好對付的,卻也只得狠了狠心咬牙道:“月浮姑娘,您這傷耗費我這麽多財物,您看…”說着偷偷的瞥着權千年的臉色。
“我留下。”權千年極有耐心地說道,從椅子上起身走了幾步,想了想又躺回了床上,“不挂牌。”
“哦、好好,您說什麽就是什麽。”青姨忙不疊地應到,“那您好好休息,我去安排,明晚…明晚就上臺。”
“去吧。”微眯着眼,權千年唇邊綻開滿意的笑容,霎時連晨光都被掩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祝你們看文愉快。麽麽噠~~~
☆、笙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