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陸熠一如既往地遲鈍，完全沒察覺姜何二人的暗潮湧動，他甚至覺得他倆相處挺愉快，直到某天大課間，何一晗來向他索要“第一名”的獎勵。

陸熠摸摸鼻子：“其實我還沒想好，不然我給你調一杯雞尾酒？”

何一晗以自己都驚訝的意志力拒絕了這個誘人的提議：“不想喝酒。”

陸熠沒轍了：“不然你直接告訴我有什麽想要的，我盡力做到。”

“你走讀，來我家住。”

“？？？”

“做不到嗎？”

“不是……”陸熠皺着眉思考了兩秒，“我吃你的穿你的，現在還要住你家，我怎麽感覺你把我包養了？”

“衣服只是借你，我穿不了，放在櫃子裏很浪費。”

“我沒有在讨論衣服好嗎？”

何一晗和盤托出：“沒有要你白住的意思，只是房租可以緩幾年再給我，你介意的話，一切費用我都會算清楚。你真的不想學習了嗎？”

他前後兩句話間轉折得生硬，可陸熠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或者不如說，因為他心底裏還有那麽點學習的欲望，才能毫無障礙地領會到。然而這念頭被勾起一瞬，又重新壓了回去，陸熠無奈地笑了笑：“你打的這主意不現實，我明白你是為我好，但我真不是學習那塊料，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成績差到什麽程度，你別急，聽我說，從高一到現在，大大小小也考了十多次考試了，我的數學就沒超過三十分的，這種成績即使你親自給我1v1輔導也沒有用。話說回來，你也不用操心我以後的日子，我呢，拿到畢業證就可以，大學是肯定不上了，畢業後就去酒吧工作，在甜茶全職的薪水每個月是六千，做得好可以漲，我媽的工作現在也算是穩定了，我們節省點花足夠攢下然然的學費甚至嫁妝。再說不是還有你嗎，我真有窮困潦倒那一天你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對不對？”

何一晗不為所動：“拿畢業證要通過會考。”

“什麽考？”

“……會考成績合格實際上相當于畢業證以及高考準考證。”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筆和紙，何一晗現場墊着教學樓窗臺演算，“從明天起，距來年5月第一次會考還有217天，距12月第二次會考418天，會考方式分為考試、考查兩種，你是理科生，那麽歷史、地理、政治3門只需考查即可，結果只分及格Y和不及格N，相對來說很簡單，其餘6門科目分ABCD四等，我們學校的數語外3門會統一安排在第二次會考，暫且不去考慮，那麽還剩下物理、化學、生物，你只需要畢業證的話，拿C就可以，現在月考的試卷都是按照高考試題難度标準來出題的，會考比高考簡單很多，按80%折算，30分實際上相當于會考37.5分，也就是說，你只需要在217天內單科提高22.5分，全部6門總共是135分，平均每天0.62分。”停頓了片刻，他擡起頭看着陸熠：“每天不到一分，即使我全力幫你，你也覺得做不到嗎？”

陸熠沒有回答。

何一晗移開目光，有些失落道：“我明白了，你信不過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陸熠暈乎乎的，“只是感覺你這個結論有點魔幻……”

“那就先試一個月，到下次月考，我保證你的平均分達到55，但你要做到兩點，第一，搬到我家住，第二，無條件完成我為你制定的學習計劃。如果最後也沒有提高，我承諾，不會再幹涉你對自己的安排。”

陸熠動搖了：“這樣不會打亂你的生活嗎？”

“不會。”何一晗整個人的态度都柔軟了下來，盯着窗外的桦樹，他輕聲道，“其實我沒有在幫你，房子太空，一個人住很無聊，你肯來陪我，我是高興的。”

陸熠愣了一下，他早就費解于何一晗對他的依賴。那份依賴和幼時毫無差別，但對方已經這麽大了，而且才藝雙全，似乎沒有能難倒他的事，陸熠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還有什麽地方看起來會“可靠”。直至此刻，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家夥獨自在中國念書，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怎麽會不孤獨。

而自己，大概勉強算是他半個家人吧。

陸熠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發，笑道：“有年級第一的親自指導，我豈不是賺了大便宜。好了，別扮演憂郁小王子了，我答應你，才一個月嘛，你說什麽我就做什麽，只是到時候真學不會不許嘲諷我笨。”

陸熠的懶，屬于“能躺着決不坐着”型，但他一旦決定去幹什麽，也完全不會拖延。當天就辦好了走讀申請，宿舍裏沒什麽特別的東西要收拾，陸熠也沒有室友需要告別——他的室友都被陳班主任調走了，于是最終陸熠直接空着手去了何一晗家，倒真像是被包養了。

一中晚自習分為兩節，走讀生第二節可自行選擇留在班級或者回家。姜美麟聽說了陸熠的打算，氣得要死，心想何一晗真是個小妖精，她這邊的手段還沒使呢，他手腳倒是挺麻利的。可憐巴巴地扯着陸熠的手，姜美麟有“一步錯滿盤輸”的恐怖預感：“陸哥，你別走啊，沒有你的晚自習我根本無心學習！你忘了我們偷偷打牌的快樂時光了嗎？”

陸熠沒想到她居然會反對，滿頭霧水道：“打牌那次好像被抓了吧……我走了你正好能專心學習，不是挺好的？”

姜美麟：“……”

這話好像沒毛病。她不能直言讨厭何一晗搶她好朋友，因為她十分清楚陸熠是無法理解這股子嫉妒和氣憤的。幹巴巴地抿了抿嘴，姜美麟一時想不出新的理由，頓覺悲傷。

陸熠以為自己說服了她，慢吞吞拎着書包直接走了。他在教學樓前等何一晗，大約過了五分鐘，何一晗急匆匆地趕出來：“抱歉，生物老師突然來發了卷子。”

“不用和我客氣。”陸熠沒在乎，和他肩并肩往校門口走，順嘴道，“我覺得美麟對你有敵意，她好像很不贊同我去你家，好奇怪啊，你難道背着我找過她？”

“沒有，你想多了”。何一晗不假思索地回應道，一邊在腦內日程表中安排了新的內容，他倒是忘了解決姜同學。

何一晗本人對食物毫無追求，但為了支持陸熠完成接下來将面對的高強度學習，一日三餐都是不能糊弄的，況且某人手上石膏還沒拆掉，他特地搜查制定了營養菜譜，請胡娟阿姨照做。

屋子裏暖洋洋的，陸熠洗了手吃桌上的果盤，何一晗坐在他對面，靜靜地看着他。

陸熠：“？”

陸熠：“你的眼神好像在憐憫屠宰場的豬。”

“……”何一晗從書包裏拿出文件夾，攤開在陸熠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寫了整頁的蠅頭小楷，某些地方以藍、紅兩色筆做了标注，“這是接下來一個月的學習計劃表。”

陸熠呆呆道：“要這麽正式的嗎？”而且太多了吧！他吓得蘋果塊沒嚼就咽了下去。

“後面還有兩頁。”

“……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何一晗淡然道：“只是寫得比較詳細，其實做起來沒有很難。”

陸熠指着其中一行：“那個，何爺，我沒看錯的話，這是規定了我上廁所的時間？”

“嗯。”

陸熠：“……”

他這根本不是被包養，完全是賣身為奴！賣身為奴！但握緊了紮水果的牙簽，陸熠又自我安慰，其實待遇很高了，誰有這樣的學習環境？溫暖、舒适、而且零食無限供應……

“吃好了過來看你的書房，以後在家學習就在這個屋子，時間不到不要出來。”

陸熠懷着不好的預感，跟過去參觀。屋子裏只有兩張長桌、兩把凳子、一盞臺燈，潔白的牆壁刺得人心裏發顫。打了個哆嗦，他謹慎地問道：“書房的地暖是不是壞了？”

“沒有鋪地暖，太熱了會犯困。”

“……”陸熠垂死掙紮，“那我學習的時候你會坐在旁邊嗎？”

“不會。我還有別的事要做，不過偶爾會和你讨論題目。”

“……”所以這是我的小黑屋？？？天真的我做錯了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