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今天是和老媽去買年貨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媽最近這段時間老是念叨, 餘笙在起床的第一個念頭居然就是這個, 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

出了房門看見老媽今天的做的早飯都比平常豐盛, 看到餘笙出來的時候還十分嚴肅的沖她點點頭, 餘笙也非常配合地一臉嚴肅沖老媽點了點頭。

進了廁所後才忍不住一通狂笑，但沒敢發出聲音, 怕破壞了老媽刻意營造的莊嚴氣氛。

神經病。

早飯吃的很莊重，大概是老媽的表情很重視, 而老哥因為打游戲太晚沒睡醒所以只是夢游般地吃着早飯, 導致早餐都沒什麽人說話。

“今天怎麽這麽安靜？”老爸一邊吃飯一邊看報紙, 大概是太/安靜了不習慣，看一半又放下了。

“無聲的戰前動員, ”餘笙喝了口牛奶, “媽你別繃着個臉了，是去買年貨又不是去搶年貨。”

“這跟搶有區別嗎？”老媽嘆了口氣，也懶得繃了, “憋了一早上，累死了。”

“誰要你繃了？”餘棠眯着眼睛說道。

“你王阿姨啊, ”老媽說道, “她說這樣容易帶動緊張的情緒。”

“是, ”老爸拿起報紙抖了抖，“我一個看報紙的都快緊張的翻不了頁了。”

餘笙叼着面包笑了半天。

吃完飯，老爸負責收拾碗筷，老媽則帶着餘笙和餘棠兩條鹹魚出了門。

其實架勢倒也談不上多麽牛氣哄哄，只不過每次老媽拉上自己和老哥的時候餘笙都會覺得老媽走路自帶鼓風效果, 弄得自己都覺得要不走的氣昂昂一點都對不起老媽在前面開路的氣場。

一路上都能看到往超市走的，或者是已經買完回來的，每個人都大包小包的提着拎着，老媽的腳步忍不住又加快了幾分，仿佛慢了幾步今年全家都得餓死。

餘笙跟着老媽跟趕火車似的趕到超市時又立馬就想轉身回去了。

人是真的多，雖然每年都來買，但是餘笙每年都得重新感嘆一下。

老媽要買的東西直到進超市前都沒有完全定好，只定了個大概，然後說進了超市再看，說不定看着看着就能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但是餘笙覺得這個願望大概實現不了了，因為放眼望去連東西都看不見，只有人和購物車。就算你知道你想要買的東西在哪兒你都不一定能夠擠過去拿到它。

這還不算手裏推着的購物車阻礙交通。

“寶貝兒，”老媽拍了拍餘笙的肩，“搶車去。”

餘笙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和空空如也的購物車擺放區，嘆了口氣。

夏染坐在包廂裏，老爸老媽哥哥還有老哥的女朋友圍坐了一圈，人不多，無非也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個飯。

今年都算挺齊全了，還多了個女朋友。

女朋友。

夏染還沒想好要怎麽和老爸老媽說餘笙的事兒，雖然之前夏南問的時候自己就那麽說了一句，夏南肯定聽懂了，但是老爸老媽到目前為止根本沒有提過關于和Gina分手的事兒，也不知道夏南有沒有告訴她們。

夏染嘆了口氣，覺得有點想餘笙了。

感覺每次只有看到那張笑眯眯的小臉時自己才不會這麽頭疼。

“屋裏太悶了嗎？”Emma還挺細心，坐在夏染旁邊看到夏染嘆了口氣問道。

“沒有，”夏染笑着搖搖頭，“謝謝關心。”

大概是因為Emma的這句話，老媽喝了口水轉過頭來問道：“在那邊怎麽樣？”

夏染沒聽出來老媽問的是什麽，問的太抽象高深了自己無法理解，所以只能也同樣抽象地回答道：“還行。”

“嗯。”老媽點點頭。

感覺氣氛有些壓抑。

本來決定回來和老爸老媽好好和談的想法被壓得擡不起頭。

夏染知道老媽可能想問什麽，但是也不知道怎麽問或者是不太想提起，所以才用了這麽一個高深莫測的問法。

反而更能表明她刻意回避這個問題。

大概也是因為老哥的女朋友在場不方便問，所以夏染也只能壓着煩悶一杯杯喝着茶等着上菜，突然地又有些後悔回來吃飯了。

早知道就在家裏等着慰問上門了。

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夏染看了一眼，小狗發來一張圖片。

一張自拍。

背景能看出來是在一個全是人的超市裏，一眼看去連商品都看不太清。

-我現在覺得自己就是張餅，攤平了的那種。

夏染笑了笑，又點開圖片看了看，餘笙笑得很好看，很張揚有朝氣，尤其是在這種讓自己覺得無聲的壓抑的環境下，這張照片簡直就像是一陣清風，頓時覺得呼吸都輕松了不少。

立馬就準備回複過去。

“看什麽呢？”老媽大概是瞥了一眼，看到了夏染的笑容，但是也不好直接湊過去看手機，只能直接問了一句。

夏染的手頓在了屏幕上，沉默了幾秒，對于其他人來說只是一個小停頓的時間裏，夏染已經思考完畢。

“看我新女友。”夏染轉頭看着老媽。

“什麽？”看表情夏染知道夏南沒有對她說自己的事，但是此刻已經無所謂了。

夏染點開了餘笙的那張照片，放到了老媽眼前。

“She is my girlfriend.”

字正腔圓。

但老媽的表情仿佛一個從來沒聽過英文的中年婦女。。

大概是沒想到夏染會說出這句話來，而且照片上的人很明顯不是之前那個美國女人，這雙重沖擊讓她一時間忘了應該說什麽。

包廂裏的所有人瞬間安靜如雞。

餘笙拍完照非常心滿意足，又點開圖片看了兩眼準備退出微信，卻猛地看到自拍的照片裏有一個熟人。

就在離自己大概十個人頭的距離裏，申楚正和一個男人推着車買東西。

就是上次看到的中老年男人。

為了确定自己沒眼花，餘笙又用雙指在圖片上放大看了幾遍，确定是申楚沒錯。

申楚跑這兒買年貨？

還和男…朋友一起？

餘笙推着車愣在了原地沒動，後面立馬就有大叔大嬸們開始推搡：“怎麽不動啦，別擋在路中間啊。”

餘笙此刻沒有閑工夫和她們争論這裏人異常多根本不存在路，更不存在路中央這種東西，她只是不停地往後面張望。

老媽和老哥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看什麽呢？”老媽問道，“脖子都抻長半米了。”

“沒什麽，”餘笙一邊說着一邊不死心地又看了兩眼，“沒看什麽。”

“神經，”老媽一邊說着一邊也不經意地往那邊看了一眼，“喲，那不是申楚那孩子嗎？”

以前和申楚還在閨蜜小道上走的時候她經常來自己家裏玩，那時候老媽的廚藝比現在要驚天地泣鬼神，但只有申楚在吃過以後還能鼓足勇氣第二次第三次地踏足自家門，所以老媽特別喜歡她。

事後想起這件事的時候，餘笙也只是感嘆一聲，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但隔了這麽些年，老媽依然能在那麽多顆腦袋裏準确命中申楚那顆明顯和原來不一樣的腦袋這件事依然讓餘笙震驚不已。

“啊。”這會兒想不承認都沒用，餘笙只能啊了一聲，就想推着車往前走，但是這一片堵得像購物車停車場，半天都只能跟個小腳老太太似的往前一點點兒挪，餘笙都不知道剛剛自己停頓的那幾秒後面的大嬸們是怎麽分辨出自己停住不動了的。

“她旁邊那是誰啊？”老媽擁有和餘笙一樣的八卦之心，“親戚嗎？不像啊。”

餘笙低着頭推車，沒有答話。

“哎，”老媽推了推她的肩膀，“問你話呢。”

餘笙随意瞥了一眼，正準備回答說不認識的時候腦子裏突然閃過無數個念頭，甚至有的念頭自己都沒來及想清楚是什麽，但還是剎住原來想要脫口而出的話。

頓了頓，餘笙擡頭看着老媽：“那是她男朋友。”

“哦，”老媽點點頭，隔了快三秒才反應過來，“男朋友？”

“你聲音可以再大點兒，”餘笙看了一眼旁邊正在播放打折促銷的小喇叭，“要我拿個喇叭給你壯壯聲勢嗎？”

老媽立馬回過身和餘笙并肩推着車往前走，老哥在前面站着并沒有參與這種娘倆兒的八卦讨論。

“那個男人我看怎麽都四、五十了吧，”老媽皺着眉說道，“這種事兒你可別瞎說。”

“申楚親口告訴我的，”餘笙看着她，“再說了，我能拿這種事兒瞎說嗎，怎麽說申楚也是我朋友啊。”

老媽的表情明顯還沒有緩過來，依然還沉浸在震驚當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多好的一個孩子啊，當年最愛吃我做的飯了。”

餘笙看了老媽一眼沒忍心說話。

“這怎麽這幾年沒見……”老媽說了一半好像又想到了什麽，“其實年紀大點兒也沒事，倆人以後過得好就行。”

餘笙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大概…..過不好了。”餘笙說出這話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心情，申楚是自己的朋友，說自己的朋友以後過不好怎麽都有種詛咒的感覺。

果不其然，老媽聽到這句話當時就沉下臉來了：“餘笙，你這是怎麽說話的。”

餘笙低下了頭，沒有和老媽的目光對視，這會兒雖然人擠人的熱鬧非常，但是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卻還是讓她有點害怕，還有不安，于是緊了緊握在購物車把上的雙手給自己壯膽。

“她喜歡女的。”

餘笙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沒敢看老媽臉上的表情，只是覺得心跳如鼓，感覺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掩蓋不了自己的咚咚心跳。

手心有些出汗。

餘笙轉了轉手，有些想笑，這就是說說別人都緊張成這樣，真到自己出櫃那天是不是能緊張地癱瘓了。

等了半天老媽沒說話，餘笙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老媽的臉上說不上來是個什麽表情，震驚也有，甚至還有點慌亂和茫然，餘笙沒想到對老媽說出這件事情以後的反應會這麽大。

“我的天吶，”過了好久老媽才說話，但是沒有看餘笙，“我有點緩不過來。”

餘笙沒說話。

“那她怎麽還有個男朋友？”老媽又問道。

“她怕家裏人知道。”餘笙看着老媽，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但可惜的是，大概是剛才震驚的時間太久把表情都用光了，這會兒老媽的臉上倒是很平靜：“難怪你說她以後過不好了。”

“嗯。”餘笙點點頭，依然盯着老媽。

“看我幹嘛？”老媽感受到了目光瞪着餘笙。

“你覺得申楚這麽做是對的嗎？”餘笙一邊推着車往前走一邊看着老媽。

“什麽？”老媽問道。

“明明喜歡女的，”餘笙低下頭來盯着購物車裏的東西，“卻怕自己家人知道，就找了個有錢的男人在一起了。”

餘笙說完這句話以後就沒有再看着老媽，甚至都不敢聽到老媽的回答，感覺好像老媽的回答，不論是哪種回答，都會變成對自己未來的宣判。

這種等待別人定論的感覺不好受。

但老媽一直沒說話。

這種感覺很難熬，從小到大餘笙都沒有覺得這麽難熬過，仿佛時間被掰成了兩半那麽緩慢地流動。

就在餘笙受不了要擡頭再問一次的時候，老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時間長了，”老媽說，“就好了吧。”

這一瞬間周圍的人群仿佛都定格成了黑白照片，只有自己的心跳和老媽的聲音回響在耳膜裏，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不斷地反複循環。

時間長了。

就好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