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皇帝正在盛怒中, 韓卓提出了一次反對意見,現在聽了皇帝這話,便不再當個慈父, 繼續提不讓韓司恩去江南的這話了。
而且, 他心裏覺得韓司恩這個禍害去了江南,總比待在他眼前晃悠, 時常拿話把他氣得肚子疼的好。
自從韓司恩突然性格大變, 又得了皇帝看重後, 他們韓家可是就沒過上幾天安生的日子了。
皇帝看韓卓只低着頭沒話說了, 又看向滿朝文武, 道:“衆位愛卿可還有別的意見?”
皇帝這問話的聲音有些大,語氣有點兇,聽在耳邊實在是不太像是在詢問,倒像是在呵斥。
戶部尚書是不敢再出頭了, 他被皇帝的怒火燒的頭發都要掉完了。他跪在地上縮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皇帝看不到的螞蟻。
皇帝看沒人反駁自己的意見,便讓元寶親自去把韓司恩叫到大殿上來。
元寶走後,朝堂上暫時恢複了平靜, 只不過這平靜有點壓抑。
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一直用眼在他能看到的人身上掃來掃去的, 那目光仿若鋒利的刀刃, 似乎要把被他看到人的肉刮下來一層。
石家老侯爺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給個胡子發白的禦史使了個眼色。這禦史年紀已經很大了, 向來喜歡向皇帝提意見, 有時還會冒着掉腦袋的風險反駁皇帝的聖意。
皇帝不待見他, 但是礙于朝政又不能殺了他,只要留着他在眼前繼續礙自己的眼。
老禦史在接到石老侯爺的示意後,幹咳了幾聲。
在把衆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後,老禦史看着皇帝難得軟了幾分道:“皇上,韓國公府世子身份貴重,到江南倒也可行。只是韓國公府世子畢竟常年在家,未曾在朝堂歷練過,對朝廷的規章制度不是很了解,做事難免有所疏忽。老臣想,這要不要派個身份壓的住的人一起去。”
“身份壓的住的人?”覺得自己難得上朝,就碰到這糟心事的雍郡王聽了這話急了:“韓國公府世子身份不一般,能壓的住他身份的人無非就是皇子了。你這是建議皇上派皇子一同下江南?江南有疫情你是聾子沒聽到嗎?皇子坐鎮是好,但如果一不小心感染了疫情,那這個罪名誰敢來擔當?”
雍郡王這話雖然實誠,但聽在有些清貴人耳朵裏就那麽不順眼了。他們心想,前往江南的除了那些欽差之外,更多的是守衛,欽差都是離災情遠遠的,守衛是最容易接觸身有疫情之人的。那些守衛難道就不怕被傳染了?
雍郡王也不傻,他知道這話會讓有些人不舒服,但他還是要說。他玩世不恭,卻對皇帝十分了解,如果真有皇子下江南,以皇帝那小心眼的模樣,肯定是要讓其他貴勳子弟陪同的。
Advertisement
他家姬越無論是年齡還是地位都符合,雍郡王自認為自己雖然喜好美色,但對自己姬越十分看重,他是絕對不允許姬越跑到那個鬼地方的。
萬一有命去沒命回來怎麽辦,那時候說什麽都晚了,他的郡王妃給他鬧起來,他找誰哭去?
雍郡王的話讓難得軟了口氣的老禦史倔了起來,他擡頭直起身體看着雍郡王道:“郡王爺這話就差了,江南有疫情,皇上派欽差前往,自然是要派随行醫者前去醫治的。江南往年也發生過疫病,按郡王爺這話來講,那就誰都不該去了。”
雍郡王被這老頭又大又亮的雙眼瞪的有些心虛,他道:“這非同不一般,皇上坐朝堂,皇嗣乃是國之根本,萬一有個好歹該當如何是好?以你這老頭的意思,那你覺得派哪個皇子去合适?你說出來讓大夥聽聽,看看皇上同不同意。”
老禦史聽雍郡王耍無賴的話,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老禦史覺得自己跟混賬雍郡王沒話說,只喊着請皇帝做主。
皇帝就那麽坐在龍椅上,冷冷的看着他們吵,一直到他們自動消音,朝堂上再次恢複安靜。
氣氛沉默期間,元寶帶着韓司恩到了皇宮,在殿門外等宣,皇帝立刻把人給宣進來。
文武百官忍不住拿眼看向從殿門外緩緩走進大殿中的韓司恩。
韓司恩不像他們一樣身着官衣,他今日穿着一件白色衣衫,身體看上去仍舊單薄。
面相……很多不是第一次近距離觀看韓司恩容顏的朝臣,心裏不由的嘀咕,面相看着沒在太後生辰上那麽枯黃,顏色也有點紅潤,但入眼時還是兩個字:瘦、醜。
有那麽些心思龌龊之人,在心底暗搓搓的想,長着這樣一張臉,在京城怕是不好找老婆的。
韓國公世子這身份聽着尊貴,但京城裏富貴人家姑娘都是嬌養在家中的,若是成親當天被人一掀蓋頭看到自己丈夫一張這樣的面容,怕是要吓暈過去的。
如果韓司恩不願意斷了根,這輩子算是難難難了。
韓司恩聽到這些心裏話,目光似乎不經意的瞄了眼朝臣,在和其中一人對視時,他嘴角勾了那麽下。
被他看到的那名小官為此渾身抖了下,總覺得韓司恩那目光別有深意,心裏陡然毛毛的。
不過他看韓司恩的眼神沒在他身上停頓兩秒,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皇帝沒有理會那些人,他直直的看着韓司恩,把兩江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道:“韓卿,兩江現如今這種情況,你可願代替朕前往兩江赈災?”
韓司恩道:“微臣願意。”
他這話幹淨利索,一點猶豫都沒有,皇帝心裏很是滿意。
他道:“你有什麽要求盡快提出來,朕能滿足的都會盡量滿足。”
言下之意便是,不能滿足的你也別提,滿足不了,也別說出來讓大家難看。
韓司恩聽了這話,想都不想的說道:“江南突發水患,又有疫情,被隐瞞了這些時日,怕是災情嚴重,別的不說,微臣随行中人必然要足夠的大夫才行。”
皇帝看他一副為災民着想的模樣,心情那是大好。
他撫掌了下,笑道:“卿放心,朕今日便會派人張貼皇榜,京中随行的大夫除了宮中的太醫外,京城的醫館都要征人前往。欽差所行之處,也可以征當地醫者前往,除此之外,可還有其他要求?”
韓司恩認真的想了下,道:“回皇上,暫時沒有。”
皇帝嗯了聲,沉默了下,拇指和食指搓了幾下道:“剛才有大臣提出應該派出個皇子與你同行,你看這可行還是不可行?”
韓司恩聽了這話皺眉下眉,看着皇帝直言道:“如果這樣,那微臣就鬥膽了。請皇上告知微臣,如果有皇子随行,在皇子與微臣意見相左時,随行之人是聽皇子的話,還是聽微臣的?如果遇到一些事,臣不願意去做,皇子非要插手,那微臣可有否定阻攔之權?最後,如果皇子不幸感染了疫情,這算是微臣的錯還是皇子自己的錯?”
韓司恩這話一落音,韓卓便斥責起來了:“大膽,皇上面前,怎能這般無狀。皇子乃是皇上之子,你乃臣子,難道還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嗎?”
他現在是真怕韓司恩這張嘴了,什麽都敢問,什麽都敢說。皇帝一個不高興那是會死人的,一人死不怕,就怕連累家族的。
文武百官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麽直白無禮之輩。
他們心裏又氣又悶,怎麽也弄不明白,就韓司恩這擰巴的性格,嘴巴還這麽無德,他怎麽就入了皇帝的眼,得了看重了。
皇帝聽了韓司恩一連串的問話,在聽了韓卓的話,心裏有點不那麽舒服,不過倒也談不上生氣。
于是他看着韓司恩問道:“那韓卿的想法呢?”
韓司恩目光清澈,郎朗直言:“回皇上,正如韓大人所言,皇子乃皇上之子,乃是天家之人,臣子自當遵從。但如果有皇子非要與臣同行赈災,那微臣還是覺得應該是聽微臣的。因為微臣是奉皇上之命前往兩江赈災,并非是皇子之命。再者,微臣認為,皇子在沒有聖谕之時,是不該參與地方事務的。”
要說他前面太過理所當然的話,讓皇帝心裏不大高興,後面皇帝簡直是完全贊同。
皇子再大還能大過他這個皇帝不成?皇子私下動作那就是有違聖命。
皇帝甚至從這種想法,聯想到了那幾封從李家抄出來的那幾封信,這個惦記他位置的人隐藏的挺深。
他到現在為止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保不齊這人在江南也有瓜葛。
越是這麽想,皇帝心裏越覺得韓司恩的話有道理。同時對提出皇子前行的老禦史心裏有些懷疑,懷疑他是不是被哪個皇子給買通了,他要好好查探一番才好。
韓司恩那話明顯是給皇子們提前扣上了想結黨營私的屎盆子,說的那些歪理咋一聽還有理有據的,這個時候誰要吭聲,怕是在皇帝心裏要有個想站隊的印象了。
有那麽些個眼厲的朝臣也看出來了,這韓司恩就是個武斷獨行的,皇子跟去他怕是也不會給面子的。
最關鍵的是,皇帝還對他的話十分滿意,其他人心裏的反對意見都得憋在心裏。
而皇帝心裏雖然有諸多想法,面上卻是分毫不露,他看着韓司恩道:“韓卿這話說的也對。既然是封你為欽差,一切适事宜當然該由你做主。只是這大臣們提的意見也對,皇子是需要鍛煉的,去見識見識這人間疾苦也好,韓卿覺得當派哪位皇子前往?”
韓司恩眼都不眨的說道:“回皇上,微臣對幾位皇子不熟,所以不知。皇上不如問問幾位皇子自己的意見,看看誰願意同微臣一同前往便是了。”
皇帝覺得韓司恩這個主意也沒錯,立刻派宮中內監前往四位皇子那裏,讓他們都來大殿商議大事。
皇帝膝下四位皇子,如今只有大皇子姬凡在兵部,但他只是挂職兵部,并未上朝參政。
二皇子姬容和三皇子姬洛,一個身體不好,一個不受人喜歡,雖然年齡都到了,都未在六部歷練。
至于五皇子姬懷,還未到出宮建府的年齡,更不用說上朝堂了。
其實這種朝堂上的事,皇帝上輩子一向是沒有找姬洛處理過,他把這個兒子忽略的徹底。
不過這次皇帝決定勉強看在韓司恩的面子上,把姬洛也看眼裏一分。
還住在宮裏的姬懷來的最早,他第一次見文武百官,感受朝堂上緊張的氣勢,雖然表現的十分鎮定,但從那張繃緊的臉上,倒是可以看出他有些慌張的。
姬懷請安後站在大殿中,感受着四面八方的視線,如同被針刺着渾身難受的緊。
他不知道皇帝叫他來做什麽,心裏一直泛嘀咕,胡思亂想,甚至連幽禁什麽的都想到了。
韓司恩覺得他想象力十分豐富。
不過看到其他三位皇子到了後,姬懷那顆晃蕩不安的心才徹底安下來。
皇帝在人到齊了之後,便把江南水患的事說了,然後問自己的四個兒子,誰願意同韓司恩一起前往江南赈災。
大皇子姬凡表現的最為積極,他說話也樸實:“父皇,兒臣去吧。二弟身體不好,三弟沒出過遠門,四弟還小。兒臣皮糙肉厚,不怕那些。”
姬容和姬洛聽了姬凡這話,也忙表示願意替皇上分憂。
姬懷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顫抖着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皇帝看着四人真摯的臉龐,心裏懷疑的苗頭有些游移不定。
正當這時,大殿上的石老侯爺大抵是年紀大了,跪的時間久了,身體發虛,冷汗直流,突然暈倒了。
朝堂上一片吵鬧,皇帝命人把石老侯爺送到旁殿,又請了禦醫。
禦醫把脈後說老侯爺這是氣血不穩,沒什麽大礙,文武百官才放下心,繼續等皇帝開口。
在皇帝還想繼續詢問四個兒子的意見時,二皇子姬容站在大殿之上幹咳不已。
皇帝看到姬容咳的紅了臉頰,想到他身體常年虛弱,心中有了想法,便道:“你和姬懷,一個身體不行,一個年級太小,這次就別去了。”說完這話,他看了看姬凡和姬容,道:“姬凡你在兵部有職位,也不能随意離開,這次江南之行就姬洛随欽差前往吧。”
姬凡等人想想,覺得皇帝這麽安排挺好的,便都沒有說什麽了。姬懷還深深的籲了口氣,覺得自己這是逃過了一場死劫。
而姬洛自然跪下叩謝皇恩的。
這事定下後,皇帝留下了姬洛和韓司恩,讓其他礙眼的人都先退下了。
皇帝和兩人在禦書房仔細說了江南的情況,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赈災是一、查案也是一,兩樣都不能耽誤。
同時他敲打了一番姬洛,說明此次事事都要以韓司恩為準,不得以皇子身份做什麽出格的事。
最後在方方面面交代好後,皇帝準備打發他們離開時,韓司恩開口了,他道:“皇上,除了尋常欽差的護衛外,微臣希望皇上這次能派些大內禁軍一同随行。”
皇帝一聽禁軍二字,就想到了李忠,他嘴一抽,道:“你這是又準備去抄誰的家?”
韓司恩神色坦然道:“皇上放心,微臣這次絕對不敢随意妄為了。只是江南水患這麽嚴重,那裏的官員又刻意隐瞞災情不報,怕是民衆會對朝廷派去的人有抵觸心理,怕官官相護勾結。有皇上的禁軍在身,安全是一,也能讓那些災民感受到皇上的看重之心。”
皇帝懷疑的打量了韓司恩許久,最後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道:“這件事朕想想,你們先回去準備吧。”
“皇上如果同意,那還請皇上賜下個尚方寶劍,以便讓微臣行事方便。”韓司恩又趁機要求道。
皇帝二話沒說,指着門口讓他和姬洛滾出宮。
離開皇的路上,姬洛都沒有開口說話,說來。
姬洛的心一直跳的很歡,他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麽對他父皇說話,而他父皇還不生氣,這是上輩子從來沒有的事。
姬洛雖然對親情已經看淡了,也不強求了,但心情還是有些複雜。
韓司恩回到自家,看到了在前廳等他的韓卓。
韓卓看着韓司恩神色晦暗不明,最後他嘆息般道:“江南局勢不明,你這次前往還是小心為好。”
韓司恩懶得和韓卓打哈哈了,便幽幽一笑,不客氣的說道:“放心,我向來運氣好,是不會如有些人所願染上什麽疫病,死在江南的。我對這個京城很喜歡,對我得方蘭院也喜歡,我就算是爬也得爬回來。”
他那笑,配着那輕且寒碜人的聲音,總讓人覺得有什麽冰冷的東西附在後背,冰涼的很。
韓卓被他毫不客氣的話說的臉騰的一下子熱了,然後他冷冷的說了句,冥頑不靈,好自為之,便甩袖離開了。
韓司恩看着韓卓的背影,心中漫不經心的想,如果韓卓想趁着這次機會對他動手,那韓卓的想法就太天真了。
他請求皇帝派禁衛軍,防備就是那些肮髒的人心。
而且從韓卓心思來看,他三叔韓平在江南的手腳并不幹淨?雖然韓卓今天從朝堂上回來,就給韓平快馬加鞭的去了信,讓他防備着自己。
但是韓司恩覺得,他這個未見面的三叔,向來眼高,怕是不會把自己放在眼裏的。
韓司恩覺得自己有點期待江南的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