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欽差出行, 這次又是帶着大批的銀子和前去赈災,皇帝催的又很急,所以前期的準備工作非常多。

尤其是整個戶部, 非常的忙碌。戶部尚書也不像往日那樣對待官員說話做事都慢慢騰騰的, 老胳膊老腿指揮起來那是相當的利索。

因李家抄了一大筆銀子填充國庫,戶部手頭上寬裕的很, 不但把往年欠下的軍饷給補發完了, 這次給江南水患撥下來的兩百萬兩銀子, 他們也沒向皇帝哭窮了。

戶部整體運作起來, 效率還是非常高的。五天之後, 兩百萬輛白花花的銀子就準備出來了。

皇帝對戶部辦事難得給了個好臉色,又把韓司恩和姬洛叫來,前去戶部對銀子。

這對銀子也是有講究的,對銀子不但對的是數目還有真假。對銀子之人在戶部進行清點銀子真假和數目時, 如果說銀子對的上,那便封條放存在一個特殊的地方,由禁軍日夜看守。

而這筆封了條離開戶部的銀子,日後再出什麽問題, 戶部是不負責的。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前朝就曾出現過給邊疆的軍饷數目不對, 銀子有假的事情。當時戶部和護送銀子的人各說各有理。

戶部說是護送銀子的人中途把銀子調換了, 因為除了那筆銀子外, 戶部存放的銀子沒有假的, 也從來沒有出現過數目不對的情況。

護送軍饷的人則說他們當時沒有認真清點, 定是戶部有人貪污了,故意給假銀子。

前朝皇帝便命人細查,查了好幾個月,到了最後事實是,銀子确實是被人中途掉包了,還牽扯出了一個皇子。

皇上大發雷霆,全是參與這次軍饷事件的有關人員,全部處以斬刑。當時的戶部雖然洗脫了冤屈,但是大部分官員都被撸了職。至于被牽扯出的皇子,則是直接被幽禁起來了。

從那以後,戶部出銀子的規矩就流傳下來了。

因為要出的銀子數目龐大,對銀子是件極為枯燥的事情。姬洛作為皇子又是第一次受皇帝看中,對銀子仔細認真,戶部尚書心裏清楚。

他本來以為,以韓司恩這種稍微有些暴躁的性格,肯定是不會在那裏細細的對的,畢竟太枯燥了。

沒想到韓司恩倒也非常認真,他把自己對的那幾箱子做上記號,把其他人對的銀子做上記號又拿本子一一對應的記上了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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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尚書看韓司恩這麽仔細,對韓司恩的印象難得好了那麽兩分。

他作尚書多年,不是沒有碰到過皇親國戚前來對銀子,大部分人只會在那裏當大爺咋咋呼呼的,很少有人親自對銀子的更不用說标記了。

幸好這些年他們出的銀子沒什麽問題,要是有問題,不知道要死幾個皇親國戚了。

花了三天時間把銀子對好,封條存放之後,韓司恩、姬洛和戶部尚書去給皇宮複命。皇帝還算滿意他們的他們的工作效率。

戶部尚書捋着胡子把韓司恩和姬洛誇贊了一番,韓司恩不鹹不淡的回道:“本職工作,不值得尚書大人誇贊。”

戶部尚書被他這話說的老臉一紅,對他那指甲蓋大點的好感,立刻消失殆盡。一旁的姬洛心中搖頭,他這個表弟從來不巴結人,也不給人臉面,兩輩子了還一點都沒變。

皇帝看着戶部尚書翹着胡子無言以對的模樣,這兩天陰郁的心情又好了兩分。

不過皇帝還是瞪了韓司恩一眼,才開口說道:“皇榜張貼之後,這幾日大夫也都到位了,欽天監已算出兩天後是個吉時,你們就兩天後出發吧。”

韓司恩和姬洛領命,皇帝看着韓司恩,想說什麽,最後嘴動了下,到底是沒有吭聲,然後讓他們三個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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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司恩要出發前往江南了,方蘭院的人心裏都有些慌。韓司恩去奉命赈災,不是去享受的,肯定不會帶上那麽多婢女,要不然影響不好。

碧華她們有點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她們的賣身契雖然在韓司恩手上,但她們說到底還是韓家的下人。

韓司恩和韓家的關系十分不好,他在的時候,別人輕易不會找他婢女的麻煩。但他人離開的久了的話,那可就不一定了。

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往日的威嚴會越來越模糊,加上人總有那種逆反的心裏,肯定會有人看碧華她們不順眼的。

一個奴婢就算是出個什麽意外,就算主子回來,總不會為了個奴婢和其他主子鬧翻的。

不過碧華她們雖然擔心,但并沒有敢問出口。

然後這個問題被韓司恩很好的解決了,因為他把自己用慣的碧華、雲芝、落霞三人都帶走了,院子裏留下了沉香。

之所以不帶上沉香,是因為前些日子有人找到了沉香,想讓她做方蘭院的傳話人。

沉香雖然嘴裏答應,但又說自己不受世子看重,怕是打探不到什麽好消息。

而後沉香在方蘭院一直默默做事,并未提起方蘭院任何事。

這次把沉香留下來,正好佐證了她不受看重的事實。而小厮中,韓司恩只帶走了安草。

韓卓對韓司恩帶着幾個美貌的婢女前去江南赈災,非常的生氣。不管韓司恩和他鬧騰什麽,在外人眼裏他們是一家人,韓司恩名聲不好,他們國公府的名聲也不會好的。

韓司恩對韓卓的氣憤不以為然,還以皇帝都同意了,你生什麽氣為理,又氣了韓卓一把。

這些小事皇帝耳聰目明,自然清楚,對于韓司恩的私事,他也只是一笑,便由着韓司恩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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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之後,韓司恩作為當朝最年幼的欽差和姬洛一起出發江南,雍郡王世子姬越随行。

雍郡王為此差點沒跑到皇帝面前大哭大鬧了,最後被雍郡王妃給死死的攔住了。

因為這次銀子衆多,所以随行護衛便有五千人,加上大大小小的雜役奴仆和後方人員,算下來将近有好幾千人了。

拜別皇帝前,皇帝賜給了韓司恩一把尚方寶劍,還有兩千禁軍随行。

韓司恩十分淡然的接受了尚方寶劍,這讓其他官員不由的眼紅起來了。

尚方寶劍,上可斬皇族下可殺官,先斬後奏,是代天子之職的寶物,現在就這麽落到韓司恩手中了。有人有心想提醒皇帝韓司恩任意的性子,但是看到皇帝這些天陰沉沉的臉,誰撞上去誰倒黴,便沒敢開口。

那些朝臣不敢對着皇帝使性子,只能在韓卓面前,陰陽怪氣的誇贊他養了個好兒子,能得皇帝聖心,還有人問他怎麽養出這麽個一鳴驚人的世子的。

被群臣圍攻的韓卓,在看到韓司恩春風得意的樣子,心情就像是吃了半個蒼蠅,難受的很。

韓司恩、姬洛和姬越拜別皇帝後,便浩浩蕩蕩的朝江南出發。這才帶領大夫前去的是周太醫,禁軍是高風領頭,也都算是韓司恩的熟人了。

前行時,姬洛和姬越都是騎馬,他們随身只帶了一個小厮,而韓司恩是坐着轎辇。

皇帝站在城樓上,遠遠的還能看到韓司恩代表欽差身份的轎子,他心裏恨不得把韓司恩提上馬,讓他加快速度跑到江南。

這個想法雖然沒辦法實現,但他私下裏還是給韓司恩了時間限制,務必讓他在規定的時間到達江南。畢竟江南現如今的情形到底是什麽樣,誰都沒見過,也不清楚。只有盡快到了江南,才能盡快處理事情。

而韓司恩一行人中,他坐在轎子裏,碧華她們作為韓司恩的貼身婢女,往日裏小門小戶都要高看一眼的。現在只能和其他人擠在一輛馬車上,平日裏還要幫着夥房裏的大娘,打點衆人吃飯的事情。

碧華三人知道眼下的情景,是不敢太矯情的。穿的十分樸素不說,都老老實實的十分安分。在這種時候,她們是不敢給韓司恩随意添亂的。

他們一行人在出了京城後駐紮在野外的第一個夜晚,白書出現在姬洛面前。

白書自打京城開始就偷偷摸摸的跟着随行大軍,他還拿着他哥哥的親筆書信。信上的大意是,白書願意去江南,加上他有自保的能力,希望韓司恩不要把他當做賊人看待。

姬洛看到白書和那封信後,心情十分複雜,就把人帶到了韓司恩面前。

白書看着韓司恩,耷聳着腦袋,道:“我就是想去江南看看。”

韓司恩想到白書的身手,也知道即便自己拒絕,這人也會繼續偷偷的跟在後面,倒不如把人留下,以免出了什麽意外。

白書得知自己能留下後,滿臉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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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帶着大批的銀子和一些糧食,韓司恩雖然是坐着轎子,表面上還帶了婢女小厮服侍着,但是在随軍的路上,他催促的非常急。

急速行軍之下,韓司恩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想再坐轎子了。

白書看到韓司恩在轎子裏恹恹的模樣,有心表現自己,便道:“要不,我騎馬帶你一起走吧。”韓司恩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想象下自己坐在比自己矮一點的白書身前,然後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換成了馬車。

馬車晃晃蕩蕩的,一天下來韓司恩也是難受的很。

幸好行軍還算順利,加上沿途州府因接到了皇命,知道有他們過境,都給了極大的方便。

不過韓司恩等人也沒有輕易打擾這些地方的人,他們基本上都是在野外駐軍,如果遇到陰雨天,才會住進驿站。不是兩江地區,他們是絕對不會進城入住的。

沿途官員或多或少從京城親朋好友那裏得知韓司恩的消息,一直做好了這位性格乖戾的世子不好說話的心裏準備,沒想到根本沒派上用場。很多人心裏都覺得這個世子很有可能是在京城被一些人排擠了,性格不像是自己聽到的那樣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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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司恩他們這一路走來,倒也順利,并沒有不長眼的打這筆銀子的主意。駐紮野外時,白書因自身武功高強,總是跑到深山去狩獵,時常能狩到些野味。

一行人雖然多,但肉煮都是煮在一起的,總歸都能喝口肉湯的,這也算是加餐了。

而行軍越是往江南走,開始遇到乞讨的流民,一開始還很少,但越往後越多。那些流民看到他們時都哭了。

姬洛還好,上輩子也算見慣了生死,姬越沒有出過京城,到底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瘦弱到這種程度,打個比方來說,比韓司恩看着還瘦弱。

他們還遇到逃荒的死人,那些守衛在韓司恩的吩咐下,盡量不接觸這些無人掩蓋的死人,把他們就地都給燒了,以免有疫情被傳染。

韓司恩等人到達江南的第一個受災區,就是明安。

明安離府城還有幾十裏的距離,是前往兩江總督府所在的柳州的必經之地。淮安也算是受災比較嚴重的地方了。

明安縣令邢俊然就是那個輾轉他人向皇帝遞折子之人。他知道欽差要前來,便讓人一直在路口守着,韓司恩到的時候,他帶着明安的各級官員早早的就在路口等着了。

在跪拜迎接後,邢俊然就把一行人帶到了明安縣城。

因為洪水剛過,一路之上滿目荒涼,處處有洪水過後的痕跡。

姬越看着遠處樹木上的皮和青芽都沒有了,心情十分複雜。

明安縣門口支着一個施粥鋪子,災民衣衫褴褛的排着長長的隊伍在領粥。他們臉上的表情已經麻木了,對待即将到來的死亡只是在茫然的接受着。

粥棚另外一邊躺着幾個人,那幾個人枯瘦嶙峋,就躺在那裏等死,看他們那模樣,怕是活不過今天了。

韓司恩帶來的大夫中有人看到這種情況,立刻前來請示一番,想要立刻在此地義診。

韓司恩把這件事交給了周太醫,讓他着手安排。

這些災民在看到韓司恩等護着東西的人群時,一開始神色十分茫然,似乎不知道他們是來做什麽的。然後不知道誰在人群裏喊了一句朝堂派人前來撥糧食了,這些人才反應過來朝護衛守護着的銀子和糧食那裏跑去。

不過他們很快就被這些護衛攔着了,邢俊然親自上前安撫着衆人。

姬越下馬看到那粥鍋裏的粥已經快沒了,而排隊的人還有無數。其實這倒也稱不上是粥,湯湯水水的,一勺子下去,沒幾粒米。

一群人中,姬越這個郡王世子心是最軟的。他出生便富貴,後宅內院自己的父親不着調,雖然有些鬧心事,但吃喝方面從來不愁,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景。

等他看到看到了一個小姑娘正在偷偷啃樹枝時,終于忍不住了,便走上前給了小姑娘一塊不大顏色泛黑的粗糧。

小姑娘伸手黑漆漆的手接去時,沒拿好掉在了地上。然後他看到那小姑娘飛快的蹲到地上,拿着掉進水裏的餅子,把泥土和餅子一起咽下去了。

姬越看的心中一軟,看向了靠在轎子邊的韓司恩,這些粗糧是韓司恩讓人這幾天連夜準備的。夥房衆人做了很多這種粗糙的餅子,這些餅子不大,也難吃。但在這種時候,一人給上一塊,倒是讓他們生出了活着的希望。

邢俊然拿衣袖抹了抹眼,等他丢下衣袖,眼角紅紅的。他看着災民道:“大家都稍稍安靜一下,這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很快就能把災銀和糧食發下去了,大家就能吃飽肚子了。”

衆人聽到這話,都跪在地上哭了。

韓司恩留下百名護衛在此地發放粗餅,然後帶着銀兩和糧食順利的前往縣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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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司恩等人随着邢俊然到了明安縣衙,身後還跟着還有把力氣的災民。

韓司恩坐在縣衙的主位上,他看了邢俊然一眼,然後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就是:“來人,把明安縣令抓起來。”

縣衙堂上的衙役聽了這話面面相觑,府衙外正在讨論要過上好日了的災民都不吭聲了。

邢俊然站在那裏愣住了,姬洛皺了下眉看向韓司恩,姬越張了張嘴,但又立刻閉上了,倒是白書站在韓司恩身邊,小心的護着他。

禁軍的小頭目高風是聽韓司恩的,立刻上前把邢俊然抓住了。

邢俊然被禁軍摁住時,他擡起頭朝韓司恩坐着的位置吐了一口口水,一臉正義的大罵道:“狗官,在本官的折子遞上去之後就知道自己有這一天。你們官官相護,你和總督是一夥的,貪污了往年的銀子不說,還想貪污這些災銀,想讓這些災民都死去。你們覺得這樣就可以掩蓋掉你們做的那些事了嗎?告訴你,本官不怕死。本官相信天理昭昭,你們做的事,休想遮蓋的住,皇上一定會知道的。”

邢俊然的話引起了府衙外災民的情緒,有人道:“這些狗官是想害死縣令,要貪污我們的銀子,想要我們死。”災民的情緒已經到了極點,這話成了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聽到這話紛紛往府衙裏沖,看他們那眼神發綠的模樣,似乎想要把韓司恩等人撕碎。

姬越第一次見這種情景,吓得往姬洛身後縮了縮脖子。

白書皺了下眉頭,突然扒出劍,朝邢俊然扔了過去,劍擦着邢俊然耳邊落在他身後。劍身随即入地,只留下劍鞘,發出一聲嗡的聲響。

白書這一手鎮住了那些想要沖進府衙的災民,所有人都愣在那裏,不敢吭聲了,堂下堂外瞬間安靜下來了。

“既然不怕死,你還嗷嗷什麽?”韓司恩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如土色的邢俊然,漫不經心的問了這麽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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