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

另一名少女掩住了口。

“你想死麽?”

“我……我看到一個怪物……”

“噓!你大概眼花見鬼了,要是驚擾了主人有你好受,我怎麽沒看見?”

“是……真的,像一個男人在地上……”

“你想男人想瘋了?走,回房去,我替你殺殺火氣,雖說是假鳳虛凰,總比乾熬來得強!”

兩少女摟摟捏捏,回房去了。

地下密室。

王道剛到,韋烈便已從暗中迎出。

“怎麽樣?”

“當然不辱使命,小事一樁!”

“太好了,快給我!”

王遭把捏在手中的兩粒藥丸遞給韋烈。

“怎麽只兩粒?”

“我不能全拿,少兩粒對方不會立刻發覺,要是全拿了,我們可能失去救人的時間,這是從對方衣袋裏摸的,要不是那對狗男女剛做完好事倦極想睡,我還真的找不到機會,衣衫正吊在床頭……”

“好了,我明白了,問題是假使一粒不夠怎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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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不成問題,解藥通常是一粒一份。”

“試試看再說。”

韋烈進入室內,冷玉霜與谷蘭睡得很甜,像兩朵夜合的名花,睡态最美,潆潆的燈光似煙又似霧,真實中帶着幾分幻,增添了些空靈的畫意。他不禁想起了山溪中冷玉霜裸浴的那一幕,一顆心蔔蔔跳了起來。

他發了呆。

王道催促道:“公子,你還等什麽?”

韋烈立即摒去了遐思,伸手,手指頭剛觸及……

冷玉霜虎地坐了起來,眸子裏閃現的竟然是兇光,谷蘭也跟着坐起。韋烈大吃一驚,當機立斷,他立刻彈指點了兩女穴道,兩女躺了回去,他托開兩女肋幫各塞了一粒解藥,然後輕觸“靈泉”穴,藥丸下了喉,再解開原來的穴道。

現在是等候,隐在暗處靜觀其變。

步聲倏地傳來。

韋烈大急,解藥還沒見效,情況已經發生,這該如何是好?

王道靠近韋烈身旁。

“公子,他們可能發覺了?”

“你先藏身,我來應付!”

老一套,王道鑽進床底下。

腳步聲更近,不只一個,是好幾個人踩石級的聲音。

就在這火迫眉睫之際,冷玉霜與谷蘭突然雙雙坐起,眸子裏已閃出精光,這證明解藥已經生了效。

韋烈這一喜非同小可,急從暗中閃出,不等兩女有任何反應,立即急聲道:“躺下,裝着受制的樣子,快!”

兩女乍見韋烈正要開口,聞言之下又倒回枕上。

腳步聲已到門口。

韋烈再次閃回門後。

有人進密室,是“邪祟童子”和“神女翠姬”。

韋烈從門後的隙縫偷觑,只見“邪祟童子”衣衫不整,是匆穿上的樣子,而“神女翠姬”

很幹脆,披了一襲幾近透明的紗衣,裏面空地無一物,等于是全裸,這陣仗韋烈上次來時領教過,見怪不怪。

門外兩名少女提着紗燈,增加了室內的亮度。

“還好,她兩個沒事!”神女翠姬手撫酥胸。

“趕快叫人封閉地下密道!“邪祟童子作緊急處理。

“來人!”神女翠姬高叫一聲。

一個中年女人匆匆來到,睡眼惺忪。

“見過主人!”“姍姍怎不見影子?”

“這……不知道。”

“該死,巫二娘,快去把地下暗道封閉。”

“是!”巫二娘匆匆離去;“親哥哥,剛才對面谷邊傳來的聲面似乎敵人不再少數,到底對面布置了多少人?”神女翠姬有些惶急。

“全部,大約百人左近,由尤掌令指揮!”

“這……尤掌令已經失去一臂,能應付……”

“死光也不要緊,等宰了韋烈小子之後重頭來。”

“那小子的确令人頭疼……”

“這兩個妞便是我們對付他的利器,再加上血龍金劍,我不信那小子的功力通了神,別緊張,憑你我……”

巫二娘匆匆奔回,神色倉惶。

“主人……”

“怎麽回事?”

“姍姍姑娘躺在暗道口,我……解不了她的穴。”

“啊!”神女翠姬驚叫,挨近邪祟童子。“這麽說,……韋烈那小子已潛進了竹樓,這……”

邪祟童子臉上出現陰鸷之色,獰意十足。

“他來了正好,我等的就是他!”

“可是……人呢?”

“本人在此,恭候多時了!”韋烈現身。

驚呼暴起,是神女翠姬和門外三個女的,邪祟童子夠沉着,居然神色不變,仿佛他早知道韋烈會不期而現。

冷玉霜與谷蘭雙雙翻身下床,雙眼昏昏,神情木然,似仍在受制之中。

邪祟童子獰視着韋烈,那眼神代表陰毒與毀滅,而又無比地邪惡。大造門的根基完全毀在韋烈的手裏,這一份仇怨在某些人而言簡直超過了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如果能含肉寝皮,他絕不猶豫地去做。

神女翠姬退到近門的角落,不知是為了堵塞韋烈的去路,還是為了萬一時她脫身容易,也許三者兼而有之。

“韋烈,你終于投到了!”

“把你挖出來的确是不容易!”

“我們來打個賭!”

“賭什麽?”

“賭命!”

“怎麽賭法?”“在沒分出生死之前,誰也不許出這門一步!”

“不必賭,事實本來就是如此!”

“好極了,我們之間說半句話都是多餘,準備動手!”話聲中,從襟裏摸出一柄短劍,劍離鞘,只一抖,光吐八尺,幾乎觸到韋烈的胸衣,赫然是“血龍金劍”。

韋烈下意識心頭一凜,也緩緩拔劍。

一長一短兩支劍揚起。

室寬只有兩丈餘,展開的空間不大,硬碰硬的對決。

空氣在兩支劍揚起之時凝凍。

冷玉霜與谷蘭木立在床前。

殺氣彌漫,令人鼻息皆窒。

韋烈又一次面臨難題,與上次在鐵塔寺對付掌令尤一清時一樣,自己的兵刃乃恩師所賜不容折損,而“血龍金劍”又是恩師遺物,切金斷玉,兩柄兄弟之劍豈能互損,但劍在“邪祟童子”手上,難道因此而放過頑兇麽?

驀在此刻,一樣囪忽忽的東西飛入室中。

雙方不約而同地向後暴退,韋烈背已靠牆,“邪祟童子”退到床邊,跟冷玉霜和谷蘭成了一排。

飛入的東西“砰!”然掉地,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掌令尤一清的頭。

“邪祟童子”與“神女翠姬”面目失色。

尤一清是負責指揮外圍鐵衛的,人既飛頭,證明斷澗邊的鐵衛已經瓦解,而且敵人已經到了竹樓。

“哎!哎!”兩聲,門外兩名提燈的少女栽了下去,燈到了另兩名少女的手中,是素月和凝香。

人湧現,司馬長江兄弟、“鬼臉羅剎”母子外加洪流,每一個都是令人喪膽的人物。

密室的門等于已被封死。

“神女翠姬”臉色頓呈灰敗,人雖然是近乎全裸狀态,但風情已完全消失,她似乎已預感到最終的結局。

“邪祟童子”是邪惡之尤,他有他邪惡的打算,本來冷玉霜和谷蘭是他用來對付韋烈的兩顆棋子,現在情勢突變,他改變了策略。

應變是不能多所猶豫的。

他一伸手,抓住緊鄰他身邊的谷蘭。

“啊!”谷蘭發出一聲驚叫,金劍已橫在她的喉頭。

幾乎是同一時間,冷玉霜嬌軀一偏,撞向門邊的“神女翠姬”,“神女翠姬”做夢也估不到冷玉霜禁制已解,還以為她屬自己一邊,心理上毫不設防,等到驚覺情況不對,事實已經形成。

“啊”一聲慘叫,豐盈的嬌軀直仆到韋烈腳邊,口鼻溢血,內腑已被冷玉霜一掌震碎,她本能地想掙起身,但只擡起了頭,翹了翹,又伏回地面,臉向下,似乎這一生淫蕩無恥的女妖死時才知無臉見人,所以才伏地。

“邪祟童子”面皮抖動了幾下,眼裏那份怨毒幾乎成了有形之物,面形變成了一個劇毒的蛇頭。

韋烈也為這突變的場面窒了一窒。

谷蘭禁制早除,功力也已恢複,但劍在咽喉,她連開口都不可能。

韋烈縱使力通天,對谷蘭也無法援手。

“韋烈!”邪祟童子發了話。“看來我們剛才的約定只好取消了,月亮每個月都要圓一次,等下次吧!”

“你已經沒有下次!”

“哈!你準備犧牲這小娘子?”

韋烈無言,他當然不能犧牲谷蘭。“韋烈,老夫問你一句話……”

“你可以問。”

“她兩個的禁制是怎麽解除的?”

“用你的解藥。”

“老夫的解藥?”邪祟童子兩眼瞪大。“老夫的解藥從不離身,你是怎麽弄到手的?”

“你不必知道,老虎也有打瞌睡的時候。”

沉默了好一陣。

“門口的人退開!”邪祟童子突然厲吼出聲。

門外的人不動。

韋烈想了又想,咬牙沉聲道:“讓他離開吧!”

司馬長江擡了擡手,幾個人十分無奈地退入別室。

“邪祟童子”又道:“韋烈,把你的劍抛過來!”

韋烈不知如何是好?

“韋公子,不要!”谷蘭厲叫。

邪祟童子的劍微微一顫,谷蘭的粉頸見紅。

韋烈憤極欲狂。

“別管我,殺了他!”谷蘭又厲叫。

劍又一顫,谷蘭頸口的血冒得更多,前襟已殷紅一片。

韋烈的兩眼也似乎要噴血,他萬沒想到“邪祟童子”會來這一手,現在他深深感覺到自己的江湖經驗還不夠,如果早料到這一點,就不讓對方有得逞的機會。

冷玉霜氣得簌簌發抖。

“韋烈,快抛劍!”邪祟童子緊迫。

“韋公子……不要……”谷蘭這一叫血又湧出。

韋烈把牙齒咬了又咬。

“韋公子.你……抛了劍他也……不會放人,只是……‘天涯浪子’這名號……将跟你的劍一起抛了!”谷蘭忍住傷痛疾成色地說。

“谷姑娘!”韋烈突然下了決心。“名號是虛的,我不在乎,而你的命是實的,是珍貴的。”說完,瞪視着“邪祟童子”字字如鋼地道:“皇甫亦經,你也是響當當的人物,為人應該有原則,本人棄劍可以,你在安全之後便放人,至于這筆賬以後再算,你答應麽?”

“老夫應承!”

“韋公子,你……會後悔莫及!”

韋烈把心一橫,手中劍抛了過去。

同一時間,谷蘭厲叫一聲,奮力一掙,她的武功并不弱,這一掙的力道相當強猛。

血泉噴出,谷蘭軟了下去。

“啊!”冷玉霜驚叫一聲,撲了出去。

“邪祟童子”松手,手中金劍自然揮出。

韋烈肝膽皆炸,閃電劈出一掌。

“邪祟童子”被奇猛的罡勁震得斜打一個踉跄。

韋烈快速收掌,一股吸力把冷玉霜直拉到身前,駭人聽聞的功力,手掌一放一收,化解了危局。

“嚓!”那柄抛出去的長劍貼地标了回來。

王道藏身在床底,這當然是他的傑作。

韋烈彎腰拾起劍。

“邪祟童子”傻了眼,他本身已夠邪門,而這種邪門的事他可是生平第一次碰上。

冷玉霜剛剛是一時氣憤,現在才冒冷汗。

“啊!”一聲驚叫,“邪祟童子”身軀前仆,而在将要着地之際,又翻了起來,白光乍閃,接着是一聲慘叫,翻起的身形已告仆下,這回沒再翻起來,直挺挺伏卧,兩只手臂拉得很長,不是拉長,而是上下臂脫離了關系,齊臂彎的地方斷了。

王道從床底下鑽了出來,手裏牽着一根細繩,細繩的另一端纏在“邪祟童子’’的右腳上。這是他随身必備之物,現在派上用場,而且正在節骨眼上,要不是這一下,韋烈要撩倒“邪祟童子”還得大費手腳。

“邪祟童子”雙臂被削,在地上翻滾呻吟。

門外原先被協迫讓路的一齊湧現。

韋烈從斷手裏取回“血龍金劍”。

龍生沖上前在“邪祟童子”身上搜回劍鞘,附帶也拿回了韋烈失落的“寶鏡”。

韋烈把金劍抛給龍生,急上前半跪扶起谷蘭,仔細一看,“咚!”地坐了去,一顆心在剎那間被撕裂。

谷蘭的喉頭已被切開,随着呼吸在冒血沫。

韋烈全身發麻,腦海裏嗡嗡作響。

所有在場的全圍了過來。

沒有一個人開口,因為都是閱歷豐富的老江湖,誰都看得出這種傷除了不興神醫也許還有辦法,一般的無能為力。谷蘭本身是岐黃高手,然而她能自救麽?

冷玉霜也跪坐下去,捉住谷蘭一只手,淚水涔涔而下,香肩在抽動,只沒哭出聲。

谷蘭緩緩張開眼,眼已失神,紅潤的櫻唇已呈慘白。

“谷姑娘、谷姑娘……”韋烈一疊聲地喚着。

谷蘭想說話,口唇連動卻發不出聲音。

“谷姑娘,振作些,告訴我,該怎麽……”

谷蘭搖頭,微微地一擺,表示已經無救。

韋烈被撕裂的心在滴血,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與冷玉霜之被劫持,對方的目的是對付自己。

“谷蘭……小妹,你……”冷玉霜已失聲。

韋烈這時才想到該讓谷蘭開口說幾句話,手按上她右腕的“脈根”,徐徐逼入真元。

谷蘭的呼吸慢慢粗重起來。

“緣……命……”她吐出了兩個字,很弱。

“谷姑娘……”

“烈……哥,你能叫我一聲……”

“蘭妹!”韋烈立即會意,但催肝斷腸。

“你……說……愛我?”

“蘭妹,我愛你!”韋烈到此時淚水才奪眶而出。

素月與凝香開始啜泣,因為她倆是女人。

谷蘭蒼白的臉上綻出了一絲笑意,非帶非常凄涼的笑,令人不忍看的笑,她似乎事情感到安慰了。

“烈哥,這是……命,我能……倒在你的懷裏……親耳……聽你說……愛我……這是緣,我……無憾了!”

真的無憾麽?

最後的自我安慰!

谷蘭緩緩閉上眼,一絲笑意僵化在臉上。

韋烈也僵了,像個木頭人。

冷玉霜哭出聲來。

就在此刻,一個人排衆而入,是司馬茜,她也來了。

韋烈茫然注視,良久,臉皮子一陣抽動。

“小青!”他吐出聲音。

“我……是小茜!”司馬茜拭淚。

“小青?是,她已經……小茜,我答應過舅舅,要永遠照顧你……”韋烈喃喃,聲音有如夢呓。

冷玉霜緩緩起身,退開。

“邪祟童子”皇甫亦經已停止了呻吟;但人還活着。

“把谷姑娘放到床上吧!”司馬茜幽聲說。

“她……是因我而死的!”

“不管怎樣,總得要善後,別忘了你是男人!”

“小烈!”司馬長江開口。“振作起來,茜兒說得對,你是堂堂男子漢,徒傷悲不能換回谷姑娘。”

韋烈起身,把谷蘭平放床上,凝視了片刻,突地回身,狠瞪着地上的“邪祟童子”,厲喝道:“洪流、王道,架他起來,面床跪下!”

洪流、王道立即拖起“邪祟童子”按跪床前。

韋烈仰天悲聲道:“舅舅、蘭妹,瞑目吧!”

寒光乍閃即滅,好一陣,“邪祟童子”人頭滾落,血不多,因為在雙臂被削時差不多已流盡了。

韋烈收劍又道:“蘭妹,會送你回神農谷!”

洪流、王道後退,“邪祟童子”屍身栽倒。

場面死寂下來。

許久。

“鬼臉羅剎”手拉着龍生到司馬兄弟面前。

“二弟、三弟,也許……你們不承認我這大嫂,但我還是如此稱呼你們,他,曾經化名殷子龍當了淩雲山莊總管,已經暗表他是你們大哥司馬長英(殷)的兒子龍生,司馬家并非無後,我……責任已了!”聲音哽咽。

這話震撼了全場。

司馬長江、馬馬長嘯還有韋烈和司馬茜全都激動非凡,都知道龍生是“鬼臉羅剎”的兒子,卻沒想到他是司馬長英“木頭人”的骨肉。

“司馬家……有後了!”司馬長江老淚縱橫。

“孩子!”司馬長嘯上前拉住龍生的手,顫聲道:“列祖列宗有靈,司馬家香煙有了傳承。”

“三叔!”龍生低喚了一聲。

“大嫂!”司馬長江拭了拭淚水。“淩雲山莊您最長,感謝上蒼在歷劫之後使合家團聚,只可惜……您弟媳路秋萍福薄,不能……”喉頭哽住,他已說不下去。

司馬茜聽到亡母之名,低頭垂淚。

“二叔、三叔、小茜!”鬼臉羅剎放開龍生。“我自有歸宿處,當年我發過誓,再不踏司馬家的門……”

“大嫂,您……還在恨娘當初拆散……”

“三叔,我早巳沒有恨,目薄西山之年,還有什麽好恨的!”

“娘!”龍生轉面。

“孩子,什麽也不必說,娘早已向你解釋過了!”

韋烈游目四顧,突然沖向門外。

門外是小雲雀父女。

“小雲雀……”

“韋公子!”

“冷姑娘她們……”

“走了!”

“什麽,走……”韋烈木住了。

“冷姑娘要我轉告韋公子兩句話,莫道無緣卻有緣,方道有緣卻無緣,祝韋公子和茜姐白首偕老。”

“莫道無緣卻有緣,方道有緣……卻無緣!”韋烈喃喃地念着。

夜已盡!

天已明!

漫漫長夜已經過去,然而留在天明後人們心頭的是什麽?是餘悸、是感傷、是夢魇的殘餘,還是另一條坎坷的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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