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于昕湉一家還在外地旅游,就接到了一個久未聯系的故人的電話。
她挺意外的:“餘蕙?”
餘蕙出國多年,但她的手機號長期保留,在國外的時候就漫游,回來就繼續正常使用,所以于昕湉也一直存着這個號碼。
餘蕙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如同二八少女般嬌嗲甜膩:“親,哪兒呢?我回來了哦!”
于昕湉笑道:“跟老公孩子在香港呢。”
“哇!這麽爽!”
“你這次回來待多久?我過幾天回去,到時咱們聚聚。”兒子跑過來纏着讓媽媽別打電話了,于昕湉耐心哄走他,又轉回來跟餘蕙繼續說。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哦!”餘蕙的聲音裏透着股喜氣,“不過你還是要盡快回來呀,我過幾天要結婚了!”
“啊,原來是回來結婚的!”于昕湉連忙恭喜她,“哪天?我一定出席。”
“這周日。”餘蕙叮囑道,“你不光是要出席,你還要當我的伴娘呢!”
于昕湉噎了一下:“那正好,我這周六晚上回來,可是……”她不太确定,“我都結婚有娃了,你還讓我當伴娘?”
餘蕙脆生生地笑起來:“說伴娘一定要未婚是中國人的糊塗規矩,其實國外才不講究這個呢,結婚有娃還當伴娘的比比皆是!伴娘這東西本來就是從國外傳來的,咱們當然要按人家正牌的規矩來啦!”
于昕湉便也無謂拒絕:“好,那我可能沒法事先準備什麽了,周日就直接過來了?”
“嗯,你不用準備什麽,裙子我都給你備好,你來了換上再化個妝,總之負責貌美如花就夠了!”
挂上電話,于昕湉心裏有些失笑。
其實她跟餘蕙并不是那種感情好到可以穿一條褲子的閨蜜,不過她也能理解餘蕙非要找她當伴娘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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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蕙是官二代,不但長得漂亮,家境也很好,這讓她自覺比身邊的女孩都高上一頭。
事實上,她也的确是他們那所高中相當得意的一朵鮮花。
之所以說她是鮮花而不是校花,是因為确實沒人将她封為過校花。
其實當時他們學校并沒有評過校花,但她不是校花是肯定的。
原因就一條:她從來都比于昕湉稍遜一籌,所以就算有校花,那也該先輪到于昕湉,沒她什麽事。
不過那麽些年,她們倆倒從來都是一團和氣,沒鬧過什麽別扭,但餘蕙明裏暗裏同于昕湉的争風,別人感覺不到,于昕湉自己卻是無法忽視的。餘蕙會很介意男生們固然在她去找他們時熱情回應、卻在于昕湉不曾主動時也要上趕着去貼于昕湉;她也會介意大家說她長得像範曉萱、只是多了兩塊蘋果肌,可是卻說于昕湉哪個明星都不像,但假如進軍娛樂圈就可以是自成一家的玉女掌門人;她還很介意女生們都來向她讨教怎麽抛媚眼,而在她故意說“你們該找于昕湉學嘛,她才媚呢”的時候,她們的回答是“她那個太難了,天賦異禀學不來的”。
如此風平浪靜之下的暗潮湧動,活脫脫好似這幾年越發火熱的宮鬥劇。
後來,于昕湉剛23歲就結婚生子,其時餘蕙似乎還沒有固定男友,這一定讓她又覺得輸了一局。
那段時間,餘蕙的博客上常常出現一些酸溜溜的文字。
最開始,她主要表達的中心思想是:女人結了婚,青春也就走到了盡頭,這一生等于結束了,再也不值錢,再也無法享受不同男人的追求與讨好,從此開始變老。
後來,她又說:女人生了孩子,又不工作,很快就會跟社會脫節,只剩下婆婆媽媽令人生厭的話題,生孩子越早越可悲,因為和同齡的朋友全都沒了共同話題,被老公厭倦乃至抛棄的命運也就在不遠處了。
再後來,朋友圈流行起來之後,她不再常常去嘲笑已婚已育婦女了,而是更多地專注于炫耀自己又去了哪些國家旅行、又約會了怎樣的優秀男士、又嘗試了如何高檔的化妝品、又通過健身而使自己的身材達到了比以前更加曼妙的程度……當然,在這一切的一切之上,都有着同一個強調——
她是幸福的未婚女青年。
這些年,于昕湉一直是她的忠實讀者,甜着嘴評論,及時地點贊。其實做着這些的時候,她心裏也不是不泛酸的,但大多數中國人都習慣了這樣做人,表面上的功夫總要做到,又沒什麽深仇大恨,人和人之間有幾個不是彼此羨慕嫉妒恨呢?餘蕙如此高調,其實不也是心裏一直不是滋味的另一種表現?
這次她終于收心結婚,想是找到了十分如意的郎君,于是迫不及待地要亮給大家——尤其是于昕湉看,甚至還生怕她到時拖着孩子太分心看不真切,于是非要她去做伴娘,一心一意零距離看到最清楚的地步。
于昕湉習慣了,無謂不配合。
周六晚上回到家已經很晚,好在之前是旅行不是出差,累也累不到哪兒去。一覺睡起來,安頓好孩子,于昕湉就去了餘蕙結婚的酒店。
婚慶公司正在忙忙叨叨地做最後的布置,于昕湉問了人,找到新娘休息室,進去時見餘蕙已經在化妝了。
餘蕙在鏡子裏一眼看到她,立刻誇張地尖叫起來:“我的伴娘來啦!”
化妝師也擡頭看了一眼,笑道:“餘小姐,您真是人以群分,您身邊有不是美女的嗎?”
餘蕙看樣子心情很好:“那是,長得不漂亮的哪好意思跟我走得近啊?早自卑死了!”
服裝師給于昕湉拿了她的伴娘禮服來,這一屋子都是女生,她也就直接在這兒換上了。餘蕙從鏡子裏瞅見她只着內衣褲的樣子,驚嘆道:“昕湉,你這哪像是生過孩子啊?身材這麽好!胸挺腰細,小肚子也沒有,怎麽做到的啊?”
于昕湉笑說:“其實現在身材好的媽媽到處都是。大家都講究科學孕産了,不像以前的人,懷孕哺乳的時候都拼命吃,又不動。其實只要按照大夫的叮囑來,生孩子也就是肚子大起來再收回去的事。”
餘蕙想起什麽,又同情地問:“你是不是帶孩子也太累了?”
于昕湉想了想:“還好,自己帶的孩子很聽話,而且我兒子今年上幼兒園了,我現在輕松很多。”
說話間,她已穿好了粉玫色的緞質禮服,被襯得越發玲珑有致的誘人身段令在場三個女人都不由驚豔得呼吸一窒,而她不知是渾然不覺還是早已習慣,從容換了個話題:“對了餘蕙,你怎麽在這兒化妝啊?不是應該在你家準備好、然後新郎去接親的嗎?”
餘蕙從陡然襲來的找錯伴娘的滔天悔意裏回過神來,想起自己的新娘身份——明明我才是今天最美的女人啊!她勉力恢複了淡定,不屑地撇撇嘴:“我這是西式婚禮,才不要湊那個中式俗熱鬧呢!”
正說笑着,忽然有人敲門。
化妝師笑道:“新郎官來了吧?”
大家都正忙着,于昕湉便去開門。
然後,她僵立在原地。
站在門外的新郎也呆若木雞。
餘蕙在鏡子裏一眼瞅見來人,嬌聲喊了起來:“則謙,你來啦!來,快認識一下,這就是我的伴娘,她叫于昕湉!”
于昕湉回過神來,愣愣地往旁邊讓了讓。
徐則謙不動,仍舊看着她。
餘蕙一眼瞥見這一切,心裏發堵,不過于昕湉剛才令她們三個女人都失神,讓男人一時失态又有什麽奇怪?
她将注意力越發地轉回到自己的妝容上,繼續介紹道:“昕湉,這是我的新郎,他叫徐則謙。讓你審查晚啦,這會兒再問你他怎麽樣已經來不及了,唉,誰讓我們戀愛快一年一直兩地,這次回來就突然結婚了,都沒機會先讓你們見見,感覺好像閃婚一樣!”
于昕湉還呆在門邊,徐則謙道:“那你接着化妝吧,讓伴娘出來一下,司儀要跟她講講一會兒的程序。”
餘蕙點頭:“好,那昕湉你去吧,辛苦你啦!”
于昕湉“哦”了一聲,跟着徐則謙走出去的時候,覺得自己如同踏在雲上。
徐則謙不說話,只在前面快步走。于昕湉不好問,低頭跟着他,直走進新郎休息室。
她原以為婚禮司儀就等在這裏,不想屋裏根本空無一人。
她一眼看清,下意識地頓住腳步。
徐則謙站定,轉回來看着她,目光裏如同要噴出火來。
于昕湉心一沉,回身把門關上,勉力調整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轉過來重新面對他。
徐則謙盯着她,聲音陰沉得沙啞:“原來你還在這裏,還在這座城市!”
于昕湉偏了偏臉,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逼近一步,一股強烈的迫壓感撲面而來:“當初為什麽離開我?”
于昕湉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而他已連珠炮地繼續下去:“就留下一封含糊其辭的分手信,然後手機號也換掉,上哪兒都找不到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你什麽意思!你知道我這幾年是怎麽過來的嗎?我得了抑郁症,我恐懼封閉空間!我成天要出差,卻害怕一切交通工具,尤其是飛機!在飛機上我常常想要撞開窗戶跳下去,你知道那是什麽滋味嗎?!”
于昕湉低下頭,眼睛裏漾起了水光。
徐則謙惡狠狠地瞪着她,不明白她還有什麽資格在他面前哭:“原來你就是餘蕙挂在嘴邊的那個姐們兒!她說你早早的就已經結婚生子了?你嫁給誰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那次出差,走之前我們還好好的,怎麽我回來你就不見了,沒多久就跟別人連孩子都有了!”
于昕湉終于擡起頭,一雙眼睛已經重新幹涸,只是并未盡然散去的水色悠悠顫顫,光彩四溢。
她清晰地說:“這個問題,你還是去問你媽媽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