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于昕湉幾乎是小跑着逃回家的。她一路上心裏亂糟糟地想起當她還是個花季少女的時候,每次幻想将來的男朋友,總希望他強勢又腹黑,可以對天下人趕盡殺絕,只對她一個人好。
多麽諷刺,如今她真的遇上了這樣一個男人,才知道這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
還是那句話,一個人的世界和生活裏不可能只有另一個人,所以當他只對你一個人好、對你身邊的其他所有人都無所謂不在乎甚至帶着敵意,那麽你根本就不可能正常地生活下去。
所以,剛才對徐則謙說會想辦法盡快離婚,也許只是她想要暫時自保的緩兵之計……
也許她終究還是會跟蕭野離婚,畢竟她并不愛他,可她還會不會嫁給徐則謙,此時在她心中已是個大大的問號。
短短十分鐘的腳程,徐則謙已打了好幾個電話,于昕湉都沒接。
回到家進了門,徐則謙的微信就來了:“寶貝,我知道你心裏對我還是不舒服,但也不用真不見我還不理我吧?你心太軟,所以才會這麽久都想不出好辦法來,這樣吧,我來想辦法,這事你就別管了。”
于昕湉退出微信,只覺得膽戰心驚。
讓他來,能想出什麽好辦法……
于昕湉料到徐則謙就算不是為了娶她、單只為了盡快見到她,都一定會盡一切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出讓她離婚的辦法。
但她還是沒想到他竟然那麽快。
他們這次見面之後才只過了一天,他就給她打了電話:“昕湉,我約了律師明天見面,上午十點在他的辦公室,到時我來接你。”
于昕湉心裏一沉:“律師?”
“嗯,這是本市最厲害的離婚大律師,你的情況我都跟他說了,他有辦法讓你帶着貝貝離開蕭野。”
于昕湉現在一聽到“辦法”這個詞就不寒而栗。這個律師,是不是給徐則謙出了那個陷害餘蕙的主意迫她淨身出戶的同一個人?
第二天,當于昕湉真正坐在這位朱大律師的辦公桌對面,聽到他那句開場白時,便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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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律師是個身形矮胖的中年男人,臉上笑吟吟的,完全不像影視劇裏那種一臉嚴肅冷酷的律師模樣,更沒有通常人們提到離婚律師便會想到的苦大仇深表情。
他舉手投足間從容不迫到顯出幾分油滑的地步,一看就是社會經驗豐富、各方面關系都很吃得開的主兒。他熱情地招呼他們倆,三人坐好之後,他開門見山道:“于小姐,你這個案子其實很簡單。你先生之所以敢讓你去法院起訴,是因為他仗着現在是你別有所愛想要離婚,你是過錯方,法院總會傾向于做出對非過錯方更有利的判決,所以我們要做的,只是讓他變成更大的過錯方。”
于昕湉不答。
這果然是和對付餘蕙完全相同的一個思路!他們不也是讓餘蕙變成了更大的過錯方嗎?——哦不,也許餘蕙的過錯至多也就和徐則謙一樣,但她吃虧在太要面子而遲遲不能主動出擊,而徐則謙卻處心積慮地抓住了她最不堪的證據。
朱律師追問:“于小姐,請你想一想,你先生在你們的婚姻或者說關系當中,到底存不存在更大的過錯呢?”
于昕湉想不出來,其實是不願去想。她覺得這像是一個圈套,誘導着她去陷害蕭野的圈套。
朱律師和徐則謙對望一眼,再度開口:“呵呵,于小姐,別的先不論——當然,你之後如果想起你們的婚姻生活當中他還存在什麽樣的過錯,也請及時向我補充,以便我提出最充分的事由。據我目前所了解到的,其實你先生存在着一個最大的過錯——當年他強-奸了你,不但如此,他還通過欺騙手段迫使你跟他結婚,嚴格說來,你的這段婚姻根本就不是出于你的自願,完全可以被認定為無效。”
于昕湉大吃一驚。剛才他問她的時候,她還以為他只是在誘導而已,現在才知道,他們其實已經深思熟慮,一切根本就箭在弦上了!
朱律師施施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所以于小姐,我們只要在法庭上提到這兩個情節——當然,不是只要了,實際操作沒這麽簡單,具體如何措辭我會把握好的。”
他看看她咬緊嘴唇的表情,自覺了解她的擔心,于是勸慰道:“你不要有任何顧慮,案件涉及當事人的重大隐私,我會申請不公開審理的,而且現在就算是妻子告丈夫婚內強-奸的都很多——依我看,于小姐,你當初就是被迫嫁給你先生,後來又一直感情不合,所以在婚內,他恐怕也不止一次強迫你做那些違背自己意志的事情吧?”他到底是道出了他剛才那句“你們的婚姻生活當中他還存在着什麽樣的過錯”所暗指的究竟是什麽,一副不把蕭野逼上絕路誓不罷休的架勢。
末了,他道:“總之,你是受害人,不要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社會偏見就不去維護自己的權利。到時候,法官不但會很傾向于盡快判離,還會遵照你的心意,讓你拿到一切應有的補償,包括你的孩子。”
于昕湉不清楚徐則謙事先知不知道這一切,總之朱律師的話顯然讓他很振奮,也不知他是因為首次聽到這個方案所以才振奮,還是這個主意高妙到讓他每聽到一次都會忍不住振奮一番。
她不願看他,也不願看朱律師,只目光空空地盯着眼前的辦公桌:“可是……強-奸是重罪,假如提出來并獲得查證,他會不會……被判刑?”
朱律師的眼神裏一片漠然:“這個就不是我們需要關心的了。我們的目的是讓你盡快離婚并且拿到你想要的權益,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其他的都無關緊要。”
于昕湉固執地看着他:“不,朱律師,作為一名律師,你有義務把一個案件以及處理它所可能導致的所有後果都向我交代清楚。”
朱律師似乎沒想到這個自從進門就給他柔婉印象的女子會突然之間變得這麽強硬,也可能是徐則謙事先同他的溝通當中留給他的印象是于昕湉自己也非常想離婚,此時見她态度竟是這樣,他不由有些意外。
他看了徐則謙一眼,徐則謙的臉色不大好看,斂聲說道:“朱律師,這樣吧,我們需要商量一下,能不能給我們點時間?”
朱律師站起來:“當然。來,你們小會議室請吧,這邊。”
朱律師剛把會議室的門掩上離開,徐則謙就沉不住氣了:“昕湉,你到底什麽意思?!蕭野做下的那些難道不是事實嗎?我們又沒有編出什麽東西來陷害他,你怎麽這麽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于昕湉面沉如水:“沒必要這樣,一定有更好的方法。”
徐則謙不能理解:“這就是最好的方法,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就是最好的方法了!你到底在顧忌什麽?”
于昕湉咬着嘴唇,到底扛不過徐則謙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将臉扭向一邊:“這種事說出來,他就算不被判刑,也……也身敗名裂了吧?”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雖然沒有被陷害,下場卻會比餘蕙更慘。
徐則謙霍地站起來,指向她的手發着抖:“你……你還說沒有愛上他?你這不就是在擔心他?你這不就是在心疼他?不想離婚你早說啊,這樣把我耍得團團轉你是想幹什麽?!”
于昕湉也發着抖,但她無法退讓:“我沒有愛上他!這一點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但那樣的事我做不出來。他不管怎麽樣也是貝貝的爸爸,他就算曾經對我犯了罪,可他後來對我一直不錯,我沒必要對他趕盡殺絕,否則讓貝貝以後怎麽做人?貝貝長大後知道了該如何自處?”
徐則謙還是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貝貝貝貝,什麽都是貝貝,你為了貝貝什麽原則都可以放棄是不是?”
這倒是提醒了于昕湉:“再說了,當年的事說起來你媽才是主謀,你就不怕這事抖出來你媽也要坐牢?”
徐則謙不假思索的态度昭示着他根本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我管不着!本來就是她做錯在先,她自己選的路就要自己承擔後果,我不可能現在還用自己的幸福來為她的愚蠢和無恥買單!”
于昕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她本來只會比徐則謙更讨厭他的這個媽媽,但她還是沒想到且無法面對徐則謙竟能無情無義六親不認到這種地步的事實!
她愣怔了兩秒鐘,勉強緩過神來,眼眶已經濕了:“你怎麽對待你的親人是你的事,我反正無法這樣對待蕭野。我是不愛他,但我也已經不恨他了。我願意跟他和平分手,從此兩不相幹,只做陌生人,我不想背負着一個仇人和自己的罪惡過一輩子。”
徐則謙狠狠地冷笑了一聲:“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其實你的意思就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對吧?”他一把抓起她,臉上的表情都被嫉妒盡皆扭曲,“他讓你感覺很好是不是?特別是第一次,你身上有藥性,所以他比我更讓你舒服讓你快樂,所以你現在舍不得他了,是不是?”
于昕湉一把推開他,憤怒終于逼出了她的眼淚:“你真惡心!”
徐則謙吼道:“你才惡心!你這個要同時霸着兩個男人才能滿足的蕩-婦!你……”
“啪!”于昕湉氣到了極點,一個耳光扇掉了他後面的話。
徐則謙捂着臉,一回頭見于昕湉要走,連忙一步搶上抱住她,語氣不再暴躁,卻依舊狂亂:“昕湉!昕湉……你告訴我,他都是怎麽對你的,你喜歡那樣,那我也那樣好了,你不需要他,我一個人就夠了,真的,我也可以對你用藥,我也可以……”
“你這個瘋子!”于昕湉捂着耳朵打斷他,覺得自己也要瘋了。
徐則謙愣了一瞬,見她還是倔強地掙脫他,轉身又要走,不由絕望地低喊了一句:“那你到底要怎樣?是你自己非要拿到貝貝的撫養權,可如果不用那個方法,就算不是全無把握,至少也要把進度拖慢一倍!再說了,萬一最後還是得不到貝貝呢?難道你就不離婚了?”
于昕湉在門口站住,回過頭來,臉上淚痕已幹:“這不都是你逼的嗎?如果真的只能這樣二選一,那我……別無選擇。”
徐則謙不能分辨此時撕扯着他的這種感覺,究竟是要爆炸了還是要崩潰了:“是嗎?你是說真的嗎?不離婚,難道你……寧願跟我分手?”
于昕湉打開門,不再回頭:“……對不起,則謙。”
她走在走廊裏,聽見身後傳來被厚重的玻璃門隔成悶悶的一句嘶吼:“昕湉!你休想!我不可能讓你一次又一次地離開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