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江北(4)
方遠一時忘了,自己胳膊還受着傷,這會血正順着手背滴到地上。蕭子君一句話沒說,走到他面前,擡起他的胳膊,在周圍點了幾處穴道,方遠覺得一陣酸麻,胳膊上的血明顯止住了。
他撩起衣袖,方遠見他這樣,知道他又要“斷袖包紮”了,連忙制止他,說道:“不用了師尊,我用自己的就可以。”
方遠俯身拿起自己的衣擺,想要撕上一塊布,但他右手使不上力,撕了兩下愣是沒有撕開,只聽嚓啦一聲——
“胳膊給我。”蕭子君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方遠緩慢把自己的右胳膊遞了過去,蕭子君将白綢布纏在他胳膊上,剛纏上去就被血漬浸染紅了。
他的手在方遠胳膊旁邊動來動去,方遠就盯着他的手看,忽然看到他左手的衣袖下面有戴了一串藍色手串,是之前自己送給他的星羅珠,沒想到師尊一直都戴着,想到這方遠心裏有點小竊喜。
“還笑,傷的還是太輕了。”蕭子君頭低着頭正給把綢布打結,一擡眼看到方遠正盯着他。
方遠別過視線,說道:“師尊,這次可不是我亂跑,我跟師兄來救人的。”
宣聞也道:“師尊,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
“宋簡給我傳音,我剛到這裏正巧看到一支金箭,就順着過來了。”蕭子君往前走了幾步,偏頭道:“回去再說。”
他路過吳滄他們的時候,淡淡的瞥了一眼葉紹蓁,旁邊的吳滄不敢與他對視迅速低下頭去,他也未說什麽,徑直走了。
從雪山下來的時候已是接近卯時,城內一些茶館小店都開門做生意了,這個點經常有剛入城的遠商客旅在這歇腳。
方遠走了一會,胳膊的傷口就跟他叫嚣,痛的他不知道這胳膊還是不是他的,口中幹澀,他咂咂嘴,對着前面的人說:“師尊,我好渴。”
蕭子君足下沒停,眼睛打量了周圍,他道:“前面有個茶館。”
茶館老板剛把外面的桌子擺好擦淨,看到這麽多人過來,笑着問道:“客官早啊。”
蕭子君坐下,把劍放在桌上:“要兩壺茶,再要一壺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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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分坐兩桌,一桌一壺新茶,就方遠一個人喝着開水。倒了一杯,開水冒着氤氲的熱氣,方遠抿上一小口,潤了潤唇,他有預感這傷口又得折騰他一遭。
“宣聞,你給宋簡傳個音,說下情況。”蕭子君似是想起來什麽,忽然開口說道,宣聞點點頭,立即給宋簡傳了音。
天色将白,不遠處走過來了兩個人,身上都是發灰的袍子,手裏拿了劍,一個看着稚嫩些,另一個留了胡子,二人朝着茶館空位上一坐,老板立刻熱情招呼着:“客官喝點什麽?”
“一壺茶。”留着胡子的那人說道。
方遠只看了一眼便認出,這兩人是平州城的弟子,平州城是離江北最近的修仙門派,江北人以前請人平亂就會去平州城,方遠小時候見過一次,對他們印象非常深刻,衣服是灰髒灰髒的顏色,總覺得他穿着衣服在土裏滾過。
方遠心裏犯嘀咕,江北城內太平,就連他們歷練都是去周邊的村鎮,而平州城的人從來都是號稱非大亂不出,怎麽跑到江北來了,他們從城外的方向來,也不像是路過的。
茶館老板沏好了茶拎過來,放在桌上剛要走,被那個留胡子的人叫住。
“老板留步,向您打聽個事,您知道城內方府怎麽走嗎?”
方遠的注意力一直在那兩人身上,他聽到這話被熱水嗆到了喉嚨,劇烈的咳嗽起來,宣聞坐他旁邊,擡手給他順了順背,“怎麽了?”
“沒事沒事,嗆着了。”方遠心不在焉,眼神直盯着前面桌上的兩人,感覺心跳都要漏了一拍,整個江北城內只有一個方府,那就是他們家!
蕭子君端杯喝了口茶,不動神色地順着方遠的目光看去。
“方府?”老板想了片刻,“方府早就沒了,四年前被滅門,聽說沒人活下來。”
“可否細說?”
方遠握着杯子的手骨節發白,他聽到老板說:“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當年方家的主人得了一件神器,是一把純黑的劍,就因為這把劍引來了不少人士,方家才被滅門的。”
“那劍呢?”稍稚嫩的那人問道。
老板随手一指:“還在方府呢,就鎮在院裏,這都四年了,方府也沒有重建過,因為沒人能靠近那裏。看兩位的打扮是平州城的人?”
“嗯。有人到平州城報信說江北城內方府附近有祟傷人,所以派我們師兄弟來看看。”
“唉。”老板嘆口氣,順手把桌子上的水給擦幹了,“其實不靠近那不會有什麽事的,只怪有人野心不死,還想着那把劍呢。”
方遠聽得出神,連宣聞叫他都沒聽到,蕭子君拿劍柄戳了下他,他才回神來:“師尊?”
“喝好沒?我們回去了。”
杯子裏的水已經涼透,他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臨走時忍不住回頭多看了兩眼。
宋簡一夜沒睡,到了早上才收到宣聞的傳音,他在院裏等着,看到有人回來了,忙迎上去。
“蕭師伯。”他看到蕭子君也在,低頭喊了一句,蕭子君只是點點頭。
宋簡往後一看,吳滄他們也進門了,擡手就要打吳滄,吳滄吓得往方遠後面一躲,結果被方遠拎了出來。
“死胖子,你還挺靈活的,我不說了嗎,你回來就會被打斷腿。宋師兄,給你了。”他往旁邊一列,把吳滄給孤立了出來,吳滄被宋簡揪着衣服站到了一邊。
方遠沒什麽心情,他朝着屋裏走去。
身後有人喊他:“方遠。”
他一轉頭:“師尊,我困了,我想睡會。”
“等下再睡。”蕭子君上前拿了他的左手,拽着他往裏面的屋子走去。
宣聞給宋簡傳音的時候說了,方遠受了傷,宋簡把蕭子君住的房間安排好,又準備了外傷藥,這會看方遠被揪走,他問宣聞:“怎麽能受傷了?”
“小傷。他打架出現意外不是常有的事嗎?”宣聞笑道,他想起葉紹蓁一路跟着他們來了,轉頭對葉紹蓁說:“姑娘,你家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被宣聞這麽一說,宋簡才發現還有一個女孩子也在,他看了看葉紹蓁,悄聲問宣聞:“這不是那天坐在馬車裏的姑娘嗎?”
宣聞眉頭皺了一下,葉紹蓁剛剛在打量這個院子,她對着宣聞問道:“你住在這?”
“暫住。”
葉紹蓁點頭道:“我叫葉紹蓁,你叫什麽名字?”
宣聞兩手相疊,行了一禮:“宣聞,這位是宋簡。”
“宣聞公子,你可是說過要給我娘看病的。”
“不會忘的,葉姑娘有需要……”
宣聞還沒說完,葉紹蓁便道:“當然需要,你既然送我回去,不如順道去看看,家中醫藥器具都有,你人去就夠了。”
宣聞想了想:“那好。”
“那我們走吧。”
宋簡看着這姑娘直接拉着宣聞就出門了,一點也不避諱,他搖搖頭,吐出兩個字:彪悍。
方遠被蕭子君拉回了屋,這屋子是給蕭子君單門準備的,諾大的房間就一張床。方遠正靠在床頭,他的束袖護腕解了下來,袖子被卷了上去,露出可怖的一道長傷口。
傷口上結着血塊,蕭子君拿着濕布一點點給他擦掉,一不小心碰到嫩肉裏,疼的他嗷嗷直叫喚:“嘶,師尊師尊,輕點,我可是你親徒弟啊!”
“哎呀,算了吧師尊,這個也太疼了……嘶”
“這個藥是不是有毒啊,怎麽這麽疼,啊……”
蕭子君看了他一眼,方遠只好閉嘴,就是嘴上還悄悄吸着涼氣兒。
蕭子君也不管他,擦拭、上藥、包紮一氣呵成,等他弄好擡頭一看,方遠竟然靠着床邊睡着了。
他昨晚和宣聞去找人,也是一夜沒睡,加上身上有傷,早就睜不開眼了,傷藥剛塗上去會蜇的傷口疼,過一會就有鎮痛的作用,胳膊上沒有這麽疼了,他就睡着了。
蕭子君推了門出去,把門帶上了。
方遠迷迷糊糊醒的時候,外面天又黑了,他這一受傷就能睡一天都不醒的。左手撐着床起來,轉頭一看,蕭子君正背對着他在床邊上盤膝靜坐,這房裏就一間床,還被他給占了,估計蕭子君是沒地方睡了,幹脆凝神入定。
“師尊?”方遠低聲叫了一下,無人應他。
方遠又探頭喊了一句:“師尊?”
蕭子君還是沒醒,方遠蹑手蹑腳地下床穿鞋,在桌子上摸索了一番,摸到了他的劍,拿着劍悄悄推開門走了。
他站在門口,沒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間,心裏在想今天茶館那兩人說的話,他承認來到江北沒有回方府看看是因為他有意在逃避,但茶館老板的話讓他背脊一涼,他當年逃走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方府怎麽會變成兇宅?
思及此,方遠飛身上了屋頂,翻出了院子。
屋裏漆黑一片,只有窗戶是透着光的,蕭子君慢慢睜開眼,看着拎劍跑遠的人影,從房頂上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