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去太湖?為啥要去太湖?我又不認識他們,我不要去!”
年方七歲的段子讓已被封為太子,打小被一堆太監、嬷嬷、臣子,寵得任性自我,雖不至于是個毫不體恤他人的小霸王,但小小年紀就極有想法與個性。
他才不要去跟一堆不認識的人虛應、打哈哈。
“為啥不要?父皇母妃要去拜訪舊友,你為什麽不去?”他的父親——大理王段滄浪,臉色嚴厲地問。
段滄浪知道內侍、臣子們都寵他,所以格外嚴格教導他,只因為他是太子。
他不希望孩子,将來成為一個為所欲為的狂妄君王。
段子讓一向很敬畏父親,尤其當父親板起臉時,他絕不敢當面頂嘴,不過他脾氣倔,仍舊噘起嘴、別開頭,表示心頭的不滿。
見夫婿臉色一變,眼看着就要發火,柳昀兒趕緊上前抱住孩子輕哄:“子讓,你乖。金刀門的門主與夫人,是父皇母妃的好友。我們多年未見,心裏非常思念,你就當陪陪父皇母妃,跟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段子讓天生脾氣壞,吃軟不吃硬,父皇威逼未必見效,但母親只要動之以情,他立刻就讓步了。
瞧見母親渴望的眼神,他不忍讓她失望。
“好吧,我就陪你們去。但是你們不可以待太久喔,我們離開大理已經一個多月,我想回去了。”游山玩水固然有趣,但時日久了,還是會感到疲乏的。
“嗯,我們答應你,只是敘敘舊,不會久留的。”
于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段子讓,就跟着父母來到金刀門。
在那兒,他第一次瞧見淩皖兒,她是金刀門門主淩蒙的女兒,年方五歲。
他板起臉,看着站在父母身旁的淩皖兒;她一身粉色的棉襖褲裝,腰間挂着一把木劍,瞧起來有模有樣,但他卻覺得可笑至極。
他不感興趣地別開視線不再瞧她,淩皖兒卻充滿興味地繼續盯着他看,甚至連嘴巴打開了都不自覺——那好奇又驚嘆的眼神,活像在看街上雜耍團裏的猴子,教他打從心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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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一個。”段子讓憤懑地喃喃自語。
“嗯?子讓,你說什麽?”柳昀兒聽見兒子好像說了什麽,卻沒聽清楚,于是慈藹地彎下腰詢問。
“沒事。”段子讓立刻挺直背脊,繼續聆聽這場對他而言萬分無聊的談話。
稍後,父母和金刀門主夫婦喝茶敘舊去了,沒抓他一起去,他便樂得清閑,來到後花園,打算找個安靜的地方看看書本。
忽然,後頭冒出一道聲音:“他們說你是太子,是真的嗎?”
他回頭一看,像只跟屁蟲般尾随在他**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淩皖兒。
“你說呢?”他懶得理會對方,掉頭就往前走。
該說是淩皖兒沒見過大世面,還是天生白目好?總之,她瞧不出他很不高興,完全沒被他的臭臉吓到。
“嗯……我想應該是吧!”她眨巴着圓滾滾的眼睛,贊嘆地打量他的樣貌與一身精致的服飾。“你衣服上的龍,繡得好漂亮。我爹說只有天子才能穿龍袍,所以你應該是太子,錯不了的。”
笨蛋!這只是繡龍的袍子,不是龍袍!真正的龍袍繡有九龍,金碧輝煌,教人難以逼視,根本不是一般的衣裳可以比拟的。
段子讓哼了聲,掉頭不理她,迳自找了張石椅坐下來,打開随身攜帶的書冊,翻開便看了起來,彷佛當她不存在似的。
但他不知道她是呆,還是不懂得看人臉色,竟一**坐在他旁邊,晃動兩條又短又肥的腿,一個人開始嘀嘀咕咕起來。“喂,我叫淩皖兒,你叫什麽名字呀?”
段子讓不語
“我爹說你們是從大理國來的,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呀?”
他心想,懶得理你。
“欸!你怎麽都不說話?難道你不曉得自己的名字嗎?”
羅嗦,吵死人了!誰會不曉得自己的名字?
“欸欸,你鬥過蛐蛐沒有?”淩皖兒的思緒轉得比風還快,突然想到自己腰間竹筒裏的蛐蛐,立刻興奮地問。
“……沒有。”段子讓的聲音很不情願。
事實上,他連蛐蛐都沒瞧過;在宮裏,哪有人敢捉蟲子給尊貴的太子玩?
“什麽?你沒玩過蛐蛐?”淩皖兒瞪大眼,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瞧着他。“那好可惜,鬥蛐蛐很好玩呢!”
“鬥蛐蛐……真的好玩嗎?”段子讓被挑起了好奇心。
他畢竟還是個小孩,依然有着孩子愛玩的心性。
“當然好玩啊!我有只蛐蛐叫小跳,我捉出來給你瞧瞧。”說完,淩皖兒立刻取下腰間那只爹爹做給她的小竹筒,小心地打開蓋子,抓出黑溜溜、油亮亮的蛐蛐兒,獻寶似的,拿得高高的給段子讓瞧。
“怎麽看起來這麽惡心?這種蟲子真的好玩嗎?”段子讓很少看見蟲子,直覺不舒服,不免擺出一個作嘔的表情。
“你別看小跳長得不起眼,他很厲害的!”淩皖兒噘起小嘴,很不高興他瞧扁了她的寶貝。
“哪兒厲害了?”段子讓索性把書冊合起,與她鬥起嘴來。
“就很厲害嘛!你要不相信,抓只蛐蛐來鬥鬥,就知道我的小跳多厲害了。”淩皖兒氣不過地嚷嚷。
“好啊,你去抓,我在這兒等你。”段子讓氣定神閑地道,硬是不相信那只又黑又醜的蟲子,有啥厲害的。
“什麽我去抓?既然是你的蛐蛐,你得自個兒去抓才行!”這是規矩。
“什麽?自己去抓?”段子讓吓到了,他得用手去抓那又黑又惡心的蟲子嗎?“我才不要!”
“不行啦!要鬥蛐蛐,就一定得自己去抓,走,我帶你去抓只又黑又大的。”淩皖兒不由分說,拉着他的手就走。
“我不要去!”段子讓生氣地甩開她的手。誰說他要去抓蛐蛐了?
淩皖兒嗅到一股懼怕的氣息,忽然有點明白他堅持反對的原因了。“你該不會是怕蛐蛐吧?”
“誰怕那種小蟲子?!”段子讓逞強地怒喊。
“既然不怕,那就去抓呀。”
“抓就抓,我才不怕呢!”段子讓發誓,就算光想到要抓那種油黑的怪蟲就頭皮發麻,他也絕對不會承認。
“那我們走吧!後山有很多蛐蛐喔。”
“有……很多?”段子讓想開溜了。
段子讓不情願地被拉到了後山;淩皖兒瞧中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塊,就要他先守在一旁,然後冷不防翻開石塊。
頃刻間,好幾只躲在石塊底下的蛐蛐受到驚吓,同時往不同的方向逃竄。
“啊!”段子讓瞧見蟲子,大叫一聲,猛然往後跳開。
“哎呀!你做什麽跑開?你瞧,蛐蛐都跑光了!”淩皖兒第一次看見,連只蛐蛐都抓不到的男生。
“跑光就跑光,反正我也不希罕!”段子讓生氣了,掉頭轉身就走。
誰在乎那些臭蟲子?!
“不行啦!你說要鬥蛐蛐,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淩皖兒追過去,嘟嘴怪他不守信諾。
“我就說話不算話,那又怎樣?”他是太子,他說了算!
“我瞧你這麽瘦弱,連只蛐蛐都抓不到,武功一定很差,這樣好了,我們不鬥蛐蛐了,我教你功夫。”淩皖兒又有了新主意。
“不要!”段子讓硬生生地一口回絕。
他不是武功不好,而是根本不懂武功。
大理皇宮高手如雲,還有護衛鎮日嚴密保護,哪需要他習武?
“你別害臊,就算你武功差,我也不會笑你的。”淩皖兒自作主張地,認定他是不好意思。
“誰跟你害臊?我是不想練!”
“別推辭了,告訴你,我的功夫是我爹娘和我外公教的,保證厲害!我将來可是要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當女俠的!”淩皖兒抽出腰間的木劍,好不神氣地揮舞。
“我跟你說我不想練,你聽不懂嗎?”段子讓生氣地喊。
誰管她要不要當女俠?她要找人練武根本不關他的事,他也沒興趣作陪。
“別這麽說嘛!來,我拿劍攻你,你要抵擋喔,知道嗎?”
段子讓已經懶得理她了。
她是聾了,還是理解能力有問題啊?他說了好幾次不要,難道她聽不懂嗎?
“當心,我要攻了!呀——”話一說完,淩皖兒立刻高舉木劍朝他沖去。
“喝”地大喊一聲,她用力将木劍揮下。
原以為段子讓會快速躲開,就像常陪她練武的師兄弟們一樣,沒想到他躲也不躲,還筆直站着不動;等淩皖兒發現不對勁時,早已來不及收回攻勢了。
叩!清脆響亮的一聲敲擊,她的木劍紮紮實實地落在他的頭上。
淩皖兒吓白了小臉,她料想不到他竟然連躲都不躲,傻愣愣地站着任她打。
“你——”段子讓瞪大眼,惡狠狠地看着她;可才說了一個字,便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往後倒下。
他被她給敲昏了!
這件事,十三年來,段子讓從沒有一天忘記過;雖然後來她為了賠罪,把自己心愛的木劍送給他,但仍消弭不了他的屈辱與怨恨。
所以,他設了個計把她騙來,打算讓她也嘗嘗丢盡面子、受盡屈辱的滋味。
而今,機會已經來了,就等待着她步入陷阱……
稍晚——
“皖兒姑娘、皖兒姑娘?您在嗎?太子親自來接您去用膳了。”內侍官敖公公來到淩皖兒房門外,敲完門後,朝裏頭喊道。
“啊——等、等一下!”裏頭傳來淩皖兒的大叫,然後是乒乒乓乓的聲響,還不時伴随着慘叫。
“哎喲!撞到桌角了,好痛——”
“呃……”敖公公臉上滿是黑線,轉頭看看站在他身後等待的段子讓;對方低頭悶悶笑着,倒是半點也不意外。
那丫頭,從小就是這種毛躁粗魯的女孩。
“我好了!”淩皖兒打開房門,門外的兩人霎時愣住,因為站在門內的女孩,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詫異地瞧着,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你們為什麽這樣看着我。”淩皖兒被他們瞧得渾身不自在,古怪地摸摸身上的衣服,又摸摸自己的臉,猜想是不是衣服太豔紅,或是方才那些婢女,替她抹的脂粉太厚了。
一個時辰前,段子讓命人送來熱水與衣物首飾,讓她換下一身風塵仆仆,還命兩名婢女來服侍她。
淩皖兒生性奔放、不愛束縛,從小什麽事都是自己打理的,所以并不喜歡讓人伺候,不過兩名婢女堅持不肯離去,非要服侍她更衣打扮不可,甚至說得快哭了。
她沒辦法,只得允許她們在她頭上、臉上大肆動工。
她們的手藝确實沒話說,不僅會盤繁複至極、淩皖兒連瞧都沒瞧過的美麗發髻,還替她換了個衣服發飾,讓她自己都覺得變美了。
甚至連這套她本來極為排斥的紅緞綢衣,她也在她們的勸說之下換上了。
雖然她們一直誇好看,但她還是很不習慣這樣刺眼的顏色。
而且她也很不喜歡在臉上塗塗抹抹,即便她已經拜托對方把妝畫得很淡很淡,不過,顯然還是太濃了吧?與她真的很不搭。
瞧敖公公與段子讓目瞪口呆的模樣,她的樣子看來一定很可笑。
淩皖兒哪曉得,原因正好完全相反。
她擡起手猛揉自己的臉頰,想把上頭的顏彩抹去。
“別揉了,當心妝都糊了。”段子讓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沒想到她稍微妝扮一下,也是個秀麗的小美人,他真是看走眼了。
平日,她都将自己藏在那身灰蒙蒙的褲裝下嗎?真是太糟蹋了。
“我這模樣很怪吧?我就說不要化妝的嘛!”淩皖兒嘟起小嘴。
“我倒覺得這樣很好,非常好看。”他不該安慰她的,卻不覺說出真心話。
“真的嗎?”聽他這麽說,淩皖兒略為羞澀地笑了。“呃,謝謝你送我衣服,小桃說很适合我呢。”小桃便是那兩名婢女其中之一。
“是我挑的,當然适合你。”段子讓幹笑。
其實事情根本不是這樣,他故意挑些大紅大紫的俗氣衣裳,本來是想讓她出大醜的,沒想到她穿起來,竟整個人亮起來,還格外好看。真是失策!
“好了,過來吧!我們該走了,別讓我父皇母妃久等了。”他朝她招手。
“好——啊啊,哎喲!”淩皖兒腳一舉,打算跨過門坎,卻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還當自己穿的是方便行動的褲裝,結果被長裙絆到,當場往前撲倒,還一路滾下階梯,叩地一聲撞着額頭,摔得十分難看。
幸好階梯只有三階,否則,她鐵定腦袋開花。
“皖兒,不要緊吧?”段子讓是真的被她吓到了,他可不希望她來到這兒的第一天就摔破頭,那可就難對兩家長輩交代了。
“不……不要緊。”淩皖兒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額頭果然青紫一塊,但她忍着痛不吭一聲。
“怎麽不小心一點?”段子讓假意輕聲責備,還命人拿去瘀消腫的藥膏來。
她額上的傷痕太過醒目,要是不趕快處理一下,人家還當他淩虐她呢。
他的計劃都還沒開始進行,她就已經如此配合演出,段子讓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啊,你的臉弄髒了。”噗地一聲,段子讓差點忍不住大笑,但不想讓對方發現他是在笑她,只好別開頭、暗暗偷笑。
她鼻頭上沾了灰泥,好像剛從泥洞裏鑽出的田鼠,看來可笑極了。
他笑得雙肩抖動,卻又不能放肆出聲,忍得好痛苦。
“咦?在哪兒、在哪兒?”淩皖兒舉起衣袖,滿臉亂擦。
“不是那裏,是這兒。”他興起作弄之心,故意指着她幹淨的右臉頰。
“喔。”淩皖兒立刻抓起衣袖抹臉,然後問:“擦掉了嗎?”
“我瞧瞧。”段子讓故意眯眼,審視原本就很幹淨的臉頰,裝模作樣地嘆息。“臉靠過來,我替你擦。”
“喔。”淩皖兒很自然地靠近他,把臉仰高,等他幫忙弄掉那些髒污。
她擡高臉龐向着他的姿勢,好像要人吻她一樣,段子讓瞧了,竟有片刻怔忡,不只心跳加速,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他忽略那異樣的感覺,故意拿衣袖往她頰上、鼻頭上随意一抹,将上頭沾的灰泥擦去。“喏,好了。”
“啊,謝謝你。”淩皖兒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方才困擾段子讓的那種呼吸急促感,又回來了。
“唔,不必客氣。我們真的該走了,再不去,我父皇母妃就要派人來找了。”他甩去讓他失常了片刻的情緒,催促她走。
“喔,好——啊!”
“好”字還沒說完,淩皖兒又再次踩到裙腳,整個人往前栽倒。
“小心——”段子讓下意識想伸手接住她,但後來思緒一轉,自己不該多事。
他讓她換上不習慣的裙裝,不就是要看她出糗嗎?讓她多摔幾次,不就愈能平息他心中的陳年舊怨嗎?那他為什麽要救她?
無論她受了多少罪,那都是她應得的!段子讓硬起心腸,狠心地想。
他不着痕跡地收回差點伸出的手,冷眼看着淩皖兒往前撲倒,砰地一聲,再度和地表親吻。
“皖兒!你不要緊吧?哎,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他裝模作樣地扶起她,還假裝關心地數落兩句。
淩皖兒不好意思地笑笑,在他的攙扶下,很快地爬起來。“我大概是不習慣穿裙裝,才老是踩到裙角,不過我想,只要多走幾步習慣了就應該——啊啊——”
她又試着想踏出一步,結果還是踩到裙擺,重新往前撲倒。
這回,段子讓真的看不下去了,急忙伸手一把抓住她,免得她三度跌跤。
“我看,我還是扶着你走好了。”段子讓的忍耐已到達極限,再這樣下去,他們何時才到得了禦膳廳?他可沒興趣整晚在這兒看她表演跌跤。
“對不住……”淩皖兒垂着頭,一臉慚愧。
她竟然穿了裙子就不會走路了,這樣還算是女人嗎?
唉!真是太丢臉了。
睽違十多年,淩皖兒終于見着了當年很疼愛她的段家長輩。
“皖兒見過皇上、昀妃娘娘——”一見到當今的大理王與皇妃,她立刻行大禮問安。
“呀,你千萬別喊什麽皇上娘娘,叫我們段伯父、段伯母就可以了。你以前不都是這麽喊我們的?”柳昀兒笑着道,因為自己沒有女兒,所以她打以前就很疼愛淩皖兒。
“可是以前是以前,現在……”以前她年紀小不懂事,可以對着尊貴的一國皇帝喊伯父,但現在她都長大成人了,哪還好意思這樣喊?
“現在和以前一樣,你還是我們的好侄女,而我們,也依然是你的段伯父、段伯母,沒什麽不同。”大理王段滄浪也同意這說法。
“好吧。段伯父、段伯母。”淩皖兒推辭不過,只得從善如流地改口。
她想,全天下有這般榮幸,能喊大理皇帝一聲伯父的人,應該也只有她了吧?
“皖兒長得……挺像小菊的。”柳昀兒細細瞧着她,見她和段子讓并肩站在一起,看起來郎才女貌,忽爾眼睛一亮。“浪,你瞧,他們看起來多登對。”
“沒有啦!段伯母,您別亂猜,我們——不是那樣的!”淩皖兒很緊張,連忙擺擺手,深怕被誤會。
“嘻,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別那麽緊張嘛;被認為和子讓是一對兒,也沒那麽可怕吧?”他又不是吃人的猛獸。
段子讓的臉也沈了下來,明顯極為不悅。
她這是什麽反應?是很不屑跟他牽扯在一起嗎?
有沒有搞錯?以他們的身分地位來看,只有他嫌棄她的分兒,她嫌棄什麽?
哼!段子讓愈想愈不爽,一張臉臭得很。
“好了,大家坐下來用膳吧!”大理王一句話,大夥兒全乖乖聽命。
直到坐下來,淩皖兒才發現在座還有四個年輕男孩,長得全都和段子讓有點相像。
“這幾位是?”她好奇地轉頭,問坐在她身旁的段子讓。
“他們全是子讓的弟弟。子訓、子诒、子谌和子言,向皖兒姐姐問好。”熱心的柳昀兒搶着替她介紹。
“明明比我還小上一歲,為何讓我喊她姐姐?”段家的老二段子訓,脾氣直沖又暴躁,現下雖沒發怒,但語氣卻冷得很。
“子訓!”柳昀兒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這孩子怎麽這樣沒禮貌!
段子讓立即警告地眯眼瞪向他,其他三人也擠眉弄眼,暗示他別在母親面前露了餡,段子訓這才哼然閉嘴。
“皖兒,不好意思,這孩子脾氣就是這樣古怪。”柳昀兒歉然向她解釋。
“啊,別關系,叫我皖兒就行了,不用喊我姐姐啦。”堂堂的皇子喊她姐姐,她也擔當不起呀,她可不想折壽。淩皖兒在心中幹笑。
一頓飯吃下來,淩皖兒倒發覺了這五兄弟的個性截然不同。
段子讓謙恭、段子訓急躁;段子诒能言善道,段子谌沉默老實,而老五段子言最可愛,年方十二的他,成天笑咪咪的,讓人瞧了,就很想好好疼愛這個讨人喜歡的孩子。
感覺這五個兄弟當中,他最熱烈歡迎她的到來。
才正感動,忽然,段子言湊過天真可愛的笑臉,以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極有禮貌地問:“皖兒姐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呀。”啊啊,多麽乖巧有禮的孩子啊!
“你為什麽這麽矮呀?”他純真的稚嫩臉上,出現一抹與他年紀絕對不符的惡意嘲弄。
淩皖兒錯愕瞪眼,許久無法言語。這個死小孩!
“發什麽呆?用菜呀。”段子讓夾了一筷菜,放進她的碗裏。
“啊,謝謝!”淩皖兒趕緊拉回思緒。
她低頭看自己的碗,頓時露出疑惑的表情。
在她碗裏的,是一塊紅白相間,看起來既不像肉也不像魚的東西,邊緣還有些焦黃。
“這是什麽?”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這是可以吃的嗎?
“乳扇夾火腿。烤過的,香極了,你試試看。”段子讓自己也夾了一個入口。
“真的嗎?那我嘗嘗看。”既然他大力推薦,那麽應當真是極好吃的東西,她不疑有他的放入口中,可才一嚼,立刻皺起小臉。
“這個——有怪味!”她掩着小嘴,既不敢吞下去也不好吐出來,就這麽尴尬又難受地杵着。
“乳扇本來就是這味道,一開始覺得腥臭,習慣之後你會愛上這滋味的。來!多吃點。”
“啊,不要了、不要了啦——”淩皖兒對那味道敬謝不敏,偏偏段子讓還将乳扇猛往她碗裏夾,瞧得她臉色發青、小臉皺得像包子。
“這乳扇是我們大理獨特的地方吃食,營養又美味,你接下來要勞心勞力的事很多,得多吃點,體力才夠。”說着,又往她碗裏夾了一塊。
“啊?原來……原來你是為了我着想,才夾那麽多乳扇給我吃?”淩皖兒感動不已。“謝謝你,我會努力吃完的!”
熱氣竄入淩皖兒的心裏,再沖上眼底,她忍不住靶動地紅了眼眶。
雖然她實在難以忍受乳扇那股可怕的腥臭味,但這是段子讓的關懷,她決定硬着頭皮,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