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只有方便面和程耀能讓人安心
确定程耀不是去了房間裏的衛生間後,李柏舟拿過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打開卧室的門。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眼睛。
客廳亮如白晝,與昏暗的卧室形成兩個極端。
“程耀?”李柏舟再次喊了一聲。
一切都是靜止的,包括懸挂的水晶燈與沒有拉攏的窗簾。
就像第一次走上旋轉樓梯,李柏舟産生了濃重的不安感。
他感覺不真實。
現在是不是只是系統給他構築的夢境?系統是不是為他致力打造了一個充滿視覺沖擊力與他人蓄勢待發的感情所構成的夢境?
所以他才能毫無顧忌地歡笑,輕而易舉地收獲他人的友善?活得天真快樂,跟假的一樣不是嗎。
他是不是——
已經死了?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系統也一直在裝死。
偌大的別墅在半夜有些陰森森的,特別是那些歐風的裝飾,讓人有一種在城堡夜游的微妙感。
李柏舟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找起了程耀,他沒有再喊了,因為他怕沒有人回答他。
琴房,沒有。衛生間,沒有。更衣室,沒有。儲藏室,沒有。
他站在了廚房門前,輕輕推開門。
然後一眼看到了坐在桌子上的人。
心落了回去。
“程耀?”他控制不住地喊出聲。
程耀穿着睡衣坐在廚房中間的長桌上,抱着手臂低着頭,一只腳在地上時不時點着。
他聞聲擡起頭,輕輕“嗯”了一聲,臉色看上去有些困倦。
“餓了,做些吃的。”他淡淡地說,和往常好像沒什麽不同。
李柏舟頓時松了一口氣,之前的心悸與不安忽然消失了。
“我來做吧。”他自告奮勇,且躍躍欲試。主要是他想起之前程耀給他買了些吃的,結果程耀自己卻沒吃。
這麽想想還有些不好意思。
“你會?”程耀撐起下巴,微微偏過頭,表情裏絲毫不見期待,只有幾分心不在焉。
“......不會,不,我方便面還是會燒的。”
程耀懶懶地回答:“巧了,我也會燒方便面。”
他一指後面,身後的鍋子正開着火冒着氣,空氣中的确慢慢飄起了方便面的香味。大晚上的,這股味道可真要人命了。
“紅燒牛肉味的?”
“嗯。”
“我也覺得紅燒牛肉味最好吃。”李柏舟的心思被調動了起來,他始終覺得什麽老壇酸菜味,什麽鮮蝦魚板,香菇炖雞,都不及紅燒牛肉帶給人那麽深的感動。能在晚上肚子餓時喝上濃濃一碗紅燒牛肉面的湯,整個人都會感到非常地滿足以及——胖十斤。
廚房的地磚是金色的,但并不刺眼,和頭頂暖暖的黃色燈光相映反而分外地溫馨。李柏舟也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和程耀一起坐到了桌子上。他靠在程耀的身上,汲取着一些熱度來去除心頭的冷意,逐漸也有些昏昏欲睡。
但是方便面的香味卻充滿了存在感。
“你以前也會吃方便面嗎?”李柏舟問出這個令他好奇的問題。
“會,不過裏面會加很多別的料,比如真的牛肉、黃豆、魚肉之類的。”
“那才不是方便面。”方便面怎麽能加那麽多有營養的東西,那還叫方便面嗎,那已經失去它的精髓了。
“方便面要燒那麽久嗎?不是已經在冒泡了?”過了一會後,李柏舟拿手肘推了推時不時閉上眼小憩的程耀。
程耀随即跳下了桌子,熄火端下了鍋子。
“我要喝湯。”李柏舟說。
于是程耀給他倒了點湯在杯子裏。
李柏舟手裏握着精致的瓷器杯子,喝上一口鮮濃的方便面湯,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就像他們兩個在精致典雅的廚房裏幹完了一整鍋方便面那樣不對勁。
李柏舟想起他在中學時倒常在體育課和朋友們一起吃泡面,教室後面飲水機的第一批熱水總是他先搶到的。大學時有了外賣就不怎麽吃了,他想象中的一宿舍人齊吃方便面的熱鬧場景也并沒有出現。而在國外時,他卻因為忙碌、麻煩等原因重新吃起了方便面。
當時他的土豪舍友宋漳和女朋友在外面吃各種大餐,而他有時就在宿舍裏泡上一碗方便面,搭上宋漳留下的一些零食,滋味倒也美妙。
有太多營養的方便面才不是真正的方便面,因為方便面,是生活的味道,是安慰惆悵的心靈與漂泊的靈魂的記憶盛宴。
——以上這句話他也經常用在那篇小馄饨的作文裏。
滿分作文滿分作文。
此情此景,李柏舟這時簡直想作賦一首:
“記閱翠園別墅夜游
二十一世紀一八年九月歷,李柏舟解衣欲睡,夢裏禿頭驚坐起,默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卧室外尋程耀。程耀亦未寝,相與坐于廚房。房下燈火通明,房中香味四溢,蓋煮方便面也。何夜無修仙?何處無宵夜?但少吃貨如吾兩人者耳。”[注1]
滿足地吸溜下最後一口,李柏舟見到程耀從廚房中間懸挂着的的吊層裏拿出了一瓶紅酒。
“哪有吃完方便面喝紅酒的。”李柏舟覺得好笑。
“紅酒本來就是配餐酒,紅酒方便面了解一下。”程耀舉着酒杯慢條斯理地抿上一口,動作優雅。
他走到窗戶前,注視着窗外。芭蕉樹張牙舞爪的形狀在濃重的夜色中若隐若現。
他的背影莫名散發出讓李柏舟感到安心的氣息來。
李柏舟驚醒時的心悸在此刻得到了慰藉,轉而升起了另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想問問程耀一些事情。
“程耀?”
程耀轉過頭,目光在一瞬間讓李柏舟忘卻了接下去得說話。
李柏舟從未見過那樣的目光,一無所求又好像別無所求。
溫柔的、清亮的、安靜的,也許又有點困倦帶來的遲疑,但那不重要。
李柏舟的鼻子一酸,幾乎忍不住告訴他:“我夢到我們死了。”他也想問他:“你是真的人嗎,你是真的出現在我面前嗎。”
但他忍住了,他只是幹巴巴地說:“我做噩夢了。”
程耀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杯沿,好像在等待着李柏舟接下來的話語,修長白皙的手指襯着紅色的酒液,有種奇異的美感。
李柏舟盯着猩紅的酒液,就像看到了鮮血,他說:“我夢到人群中鑽出一個光頭,長着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帥臉。”
程耀看了一眼廚房裏挂着的鐘,笑着說:“現在兩點了,我也沒睡,不如一起禿吧。”
他看着李柏舟,可能是在想象李柏舟禿頭的樣子吧,原本輕微的笑意逐漸加大了,臉上的倦意也一掃而空。
而李柏舟也被轉移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程耀光頭的樣子。
檢驗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帥,那就剃光頭吧。
程耀的話,就算光頭......不,才不會帥吧!人怎麽可以沒有頭發,不要啊,沒有頭發就跟沒穿衣服的感覺一樣吧。
兩個人互相想象着對方的禿頭傻笑了一陣,李柏舟表情一肅:“要命,我可能睡不着了。”
“巧了,我也是。”
于是他們兩個精神奕奕地移到客廳裏看了半晚上的電視。
“那我再跟你說一件事。”四點多的時候,李柏舟的表情逐漸不懷好意。
“說。”
“你睡覺打呼——”
“......”程耀皺起眉。
“我來描述一下,大概是初時如籬上麻雀,展翅飛起又如南遷鴻鹄,忽忽焉已是大鵬一飛沖天——”[注2]
“還挺有氣勢的。”程耀的眉毛微微顫動。
“對呀,很符合你的氣場。”
“下次錄下來我聽聽。”程耀再次擰起眉。
“......你不會信了吧?”
“你信我信不信。”程耀挑起眉。
“你別不信,我下次真的錄下來。”
“嗯好,但我看你睡得挺香的,從來沒有被我吵醒過。”
“你怎麽知道我睡得很香,你半夜看我睡覺啊。”李柏舟做出驚恐臉。
“你說呢,還不是我——
被你的打呼聲吵醒了。”
“!!我不信!”
兩個人又笑了一陣,程耀說:“不得了,現在精神煥發,甚至有點想出去跑兩圈。”
“夜跑啊不晨跑嗎?走啊!”
在兩個人鼓搗鼓搗裝備真的出門跑圈的時候,李柏舟覺得吧。
這樣真好。
他想要他們一直這樣好好的。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夢裏程耀被打中了頭部,如果程耀沒死,那他是不是真的要變禿頭了呀。
不過,就算禿頭,李柏舟還是希望程耀在他的夢裏活下去,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