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勝負
本應該是暴露在陽光之下的小道由于被茂密的樹木簇擁着,巨大的連成一片的綠色在小路上投下大塊大塊的陰影。垃圾桶東倒西歪,帶着污跡的垃圾遍地都是,有些因為較大的風被卷到略遠的地方去了。這不,就有一個散發着濃烈酸味的易拉罐滾落在“柊真晝”腳邊,裏邊不知是什麽的酸臭液體甚至還還撒出來了一些。
這個動物園是最近才廢棄的。前一段時間,這個動物園的動物不知為何就發了狂,鐵籠被粗暴的扯開,游客們從觀賞者變成了獵物。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人類中擁有最高話語權的柊家便将這個公園封鎖起來。在這段時間內,柊家未曾沒有想過要沖進去一探究竟找出這一切的原因,可惜陸續派出的軍隊紛紛失聯,調查計劃不得不被放慢下來。嗯,僅僅是放慢,不是停止。這大概也是一濑紅蓮會來到這裏的原因吧?奉命來調查這件事。
早在半個月前柊真晝便得到消息,一濑紅蓮被大餡餅砸在臉上成為了柊家長子柊暮人的手下。這是學校中流傳開來的說法,其中的內幕就不得而知了。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柊真晝的內心是複雜的,一方面為一濑紅蓮得到賞識在校內地位提高而松了口氣,另一方面則是擔心兩人的關系會繼續疏遠,畢竟同為柊家未來的繼承人,要柊真晝和柊暮人一笑泯恩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而現在,一濑紅蓮奉柊暮人之命來到此處,到底是對她柊真晝的試探,還是對一濑紅蓮實力的信任?
一腳将腳底的易拉罐踩扁,少女唇角的笑意依舊輕松,無論是什麽都無所謂吧?重要的,是能夠見到紅蓮!她和柊真晝可不一樣,一味的等待根本毫無意義,與其去賭對方回頭的百分之一可能性,還不如主動去索取,哪怕是掠奪也好,蠱惑也好,得到了就好。
遠遠的,有一個聲音,聲音由于傳播的足夠遠而幾乎難以聽清了,但柊真晝還是聽到了,畢竟,她已經算不得人類了。
“我說紅蓮。你傷得那麽重還打算做傻事嗎!算了吧,我們一起撤退!”
那似乎是一個女聲,還是一個性格火辣的女孩子,那聲音中透露出濃濃的擔憂還有淡淡的憤怒。是……在擔憂着對方的身體,憤怒着對方的逞強嗎?真是礙眼呢!
“我知道了。此刻就暫時撤退吧”緊接着的是一個男聲,帶着少年變聲期略微的沙啞。是一濑紅蓮,不會錯的,這聲音,在她腦海裏不知道萦繞了多久。
“啊~啊,這算什麽?難道你們真的要撤退啊?”“柊真晝”果斷的邁開步子向前走去,撤退?那算什麽,紅蓮不是一直都想要證明自己,證明一濑家不是懦夫嗎?那個少年不是一直期待着在擁有足夠的力量之後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自己身邊嗎?撤退,那種懦弱的行為怎麽可以!一定是那些個女人在影響着紅蓮吧?她們,那些不知從哪裏來的家夥,想要搶走她的紅蓮!
“你的紅蓮?怎麽會。一濑紅蓮真正在意的只是柊真晝而已。”少年站在柊真晝的身後,探身去注視對方通紅的眼眸,“你為何那麽執著于去扮演另外一個人呢?是因為你是柊真晝衍生出來的嗎?”按理來說,衍生出來的鬼會更容易吞噬原身的精神力,就連阿朱羅丸也一度認為“柊真晝”成功了,但是現在,他又一次猶豫了,“柊真晝”真的成功了嗎?她将這具身體變成了無限貼緊血族的模樣,她似乎是成功了?但是,這股劇烈的幾乎被刻在了骨頭裏的屬于柊真晝本人的感情又是怎麽一回事?到底,是誰吞噬了誰?誰又成了誰的傀儡,誰又成為了誰的附庸?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少女斜眼掃了眼阿朱羅丸的方向,雙眼通紅,眼神淩厲,随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她微微側頭,唇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畢竟我可是有身體的,而你,只是鬼罷了。”聞言,少年眼眸微眯,臉色似乎蒼白了那麽一瞬,随後,似笑非笑的看了“柊真晝”一眼,帶着那種令人心底發毛的看好戲的态度,不再言語。
見此,“柊真晝”也懶得再去搭話,一山不容二虎,她也懶得和同為鬼的阿朱羅丸糾纏,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眼前的事情,至于阿朱羅丸,她總是會處理掉的,隐患,不能留。
一個快步上前,幾個閃身“柊真晝”便來到了一濑紅蓮一行人眼前,掌起掌落,完全不拖泥帶水,果斷而目标明确,幾乎只是一個照面,那些少年少女幾乎就已經被她拿下,而作為被襲擊方的她們,甚至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軟軟的栽倒在地面。“柊真晝”的力度掌握的很好,除了讓她們昏迷之外,她們幾乎沒有受一點傷。一時間,與她僵持住的只剩下兩個少年。一個鴉羽般的黑發,低調的發型,不起眼的衣着,在普通不過的小麥色皮膚。而另一個,光是站着就散發着逼人的貴氣,那股貴氣就仿佛已經融化在他的骨血之中,哪怕受傷,哪怕狼狽但他依舊能成為別人視線的中心。一個月前還是人人唾罵的過街老鼠,現在卻是柊暮人手下最為吃香的一濑紅蓮,另外一個是學校女生心目中的王子,在柊家眼中卻是血統低劣的下等分子的柊深夜。
“好久不見了,紅蓮。”她頓了下,随後仿佛想起了什麽,她微微偏頭,“以及,我的‘未婚夫’。”那兩個少年并沒有緊挨在一起,但是,他們的站位卻十分微妙,不僅可攻可守,還能在第一時間迅速配合。柳眉微皺,“柊真晝”并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他們的關系一瞬間變得如此之好,明明之前在學校裏還是相看兩生厭,莫非……是僞裝出來的嗎?不過……現在怎麽樣都無所謂啦。
“深夜,再次見到你我很開心。”溫柔的語氣讓柊深夜受寵若驚,他知道柊真晝對于這個父母定下的婚事可謂是相當不滿,因此之前對他這個所謂的“未婚夫”也十分疏離。現在叫的這麽親熱,總覺得……不大妙呢。
果不其然,幾乎就在下一瞬,一直纖細的,屬于女生的手便掐住了柊深夜的脖子,那微涼的溫度讓柊深夜汗毛直豎,眼前一黑的同時,耳邊萦繞着的是少女略帶委屈的話語,“可是,我現在只想跟紅蓮說會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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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我,高興嗎?”再沒了礙事的旁觀者,柊真晝明顯放松了些,她玩笑般的開口,就像對待久別的戀人
“不。”對方的回答十分簡單,目光時不時的在幾個倒下的同伴身上來回掃着,暗自考慮着帶着他們成功脫逃的可能性。
“啊哈。我倒是很高興能遇到你呢……但是,我不是為了來看你,才來的。”似乎完全沒有得到不想得到答案的尴尬,“柊真晝”仍然是笑着的,說出的話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的,又或許是帶着某種小心眼的報複,她的言辭有些尖銳,有些……傷人。
“什麽意思?”似乎是沒想到“柊真晝”會這樣說,一濑紅蓮的聲音有些顫抖,他自己似乎都未曾察覺。
“我不是來見你的哦。在這裏,還有點要事。”“柊真晝”再一次強調,那模樣,這回明顯就是報複了,報複紅蓮一開始簡短的回答。
一向自傲的“柊真晝”此刻竟是有些孩子氣的可愛了呢。可愛?随後阿朱羅丸反應過來,嗤笑一聲,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柊真晝。可愛……這種形容詞,居然可以用在鬼身上嗎?明明已經扭曲了,變得不倫不類的存在。這樣的他們,真的可以體會到正常的生活嗎?柊真晝一開始還是來着戾氣前來,一副恨不得要将一濑紅蓮綁走囚禁的模樣,而現在見到本人,卻是變得溫順了許多,一開始的強勢似乎……煙消雲散了。原本的主導權利就這樣被交給了別人,任別人來控制自己的情感。輸贏,本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是嗎,是因為那個?”低低的笑了笑,少年将目光移向身後,那裏正有一個被控制住行動的怪物在掙紮着,之前讓一濑紅蓮和他的同伴們放棄此次行動的正是這個家夥,他們費勁全身的力氣也就只是控制住了它,而現在,它似乎馬上就要掙脫束縛了。想到此事,少年的臉色白了那麽一瞬。那怪物細看倒像只老虎,可又不是那麽像,比起老虎,它顯得更危險,雙目充血,身高數尺,還有那滴着人血的森森白牙。
“那你到底屬于哪一邊?你又是以什麽為目的而行動的?”一濑紅蓮曾經聽說,柊真晝背叛了柊家卻又即将與百夜教決裂。
真晝依然在笑,唇角微揚蕩開幸福的弧度。她伸出自己的纖纖玉手,輕輕地撫向紅蓮的胸口,撫上他的頸,然後,她注意到了他脖頸上還在流血的傷口。傷口不深,只是淺淺的一道,但是,要是在深一些,流出的血再多一些,他終會喪命。還好,那只是如果。
她輕輕觸上那傷口,指尖沾染上對方的鮮血,但她毫不在意,仿佛是在撫慰着對方一般,但她的指甲在對方傷口上滑動,無疑會讓一濑紅蓮傷上加傷,嚴重些甚至會感染。但“柊真晝”仿佛察覺不到一般,專注的凝視着紅蓮,“我所屬的地方,和你是一樣的啊,紅蓮。”像是渴求溫暖一般的依偎在對方懷中,仿佛對方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汪洋中的孤島,“不再被任何人阻撓——與心愛的人共度的時光、自由,能夠得到讓這一切都不再被人妨礙的強大力量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哪怕傷口被對方圓潤的指甲刮的生痛,紅蓮也沒有推開她,仿佛察覺不到那痛苦似的,他注視着真晝,眼神同樣認真,“那——是哪裏呢?
“這裏啊。”
“這裏是哪裏?”一副茫然的模樣,一濑紅蓮扶住“柊真晝”的肩膀,兩人的距離變得很近很近,雙目中似乎只有對方的倒影。
“柊真晝”突然在紅蓮的傷口上狠狠地按了下去。劇痛,在神經裏奔走蔓延,但紅蓮并未在意。她又觸碰着自己的胸口,重重按下按下,“內心深處裏狂氣與狂鬼的栖息之地,就是我的歸屬。在這點上,你也是一樣的吧?紅蓮?”少女的情緒突然變得有些激動,她的眼眸裏似乎有什麽在閃動,“但是,還不夠。要想與我堕落至同樣的深處,你還遠遠不夠!”真晝按壓在紅蓮肩口上手指,越發用力。
“剛才為什麽,沒有殺了那幾個人?你應該殺了他們才對吧。”“柊真晝”立起指甲,刺進紅蓮的傷口。她知道一濑紅蓮身邊尾随的人中有兩個是一濑家的手下,一個是柊深夜,剩下的是兩個豪門世家的孩子,按照一濑紅蓮謹慎小心的程度,本該是殺掉那兩個看到了他真正實力的外家人的吧?畢竟如果那兩個孩子把一濑紅蓮的真實實力上報給柊家,一濑家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可是,一濑紅蓮并沒有這麽做,他猶豫了,他遲疑了!他知不知道這樣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後果?那兩個孩子已經在他心中占據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了嗎?他到底還記不記得,她還在……等他?她強調着,說着讓人難懂的話語,“要再多釋放一點憎恨。要再多加速一些瘋狂。鬼喜歡的就是人類的欲望哦。你要讓鬼選中你……”
突然,紅蓮與“柊真晝”再一次拉近了距離,僅僅只差一點,他們的鼻尖就即将碰觸,他的聲音低沉,“真晝,我的路,和你的路……”
“是一樣的哦,紅蓮!”幾乎是在下一刻她就感覺到了一濑紅蓮想要表達的意思,“柊真晝”惱怒的打斷了他,“大家都一樣。反正都要死。人類真的很容易死。活着有意義嗎?沒有嗎?就如這個愚蠢的問題一般,時間轉瞬即逝,根本無理可講。那我們究竟該如何度過這段時光?該選擇怎樣的道路?”
生命真的太過脆弱,一場天災,一次人禍就足矣使他們永遠消失,她不想賭,也不願去賭,她認為,只有變強,強大到能長出足夠強壯厚實的翅膀,保護住自己和心愛的人,像紅蓮這樣明明有目标卻為了別的東西小心翼翼寸步難行,那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觸碰到那虛渺的願望?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同是強者,決定勝負只需要一瞬就夠了,哪有那麽多時間去浪費?“明明同樣是追求強大,明明同樣是選擇了守護,你是想和我講講,你選擇繞遠路的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