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掠影流光
坐在柔軟的床上,少女輕輕晃蕩着自己的雙腿,她的視線停留在正對着自己的鏡子上,她将鏡中的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帶着挑剔,最終像是放棄了一般的癱倒在床上,将雙手高舉,任細碎的燈光透過指縫撒入眼眸,活像是被絞碎了的煙火,“阿拉,沒想到,不過是短短的幾年,這個身體就已經不是人類了。”
“居然感慨起這個了,你果然是非常輕松啊。”阿朱羅丸單手撐頭,無聊的打了個哈欠,“怎麽,是迫不及待的尋求解脫了嗎?”這個時間本就不公,有人離去是帶着不甘何眷戀,有的人離去卻是仿佛救贖。
自從和克魯魯分別後,柊真晝便再也沒回去柊家,與百夜教也斷了聯系,她靜靜的呆在一處小酒店裏。這裏的環境自然比不得柊家或是百夜教,但是柊真晝也不在意。阿朱羅丸果然按照承諾,幫助柊真晝将“柊真晝”壓制住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柊真晝還給紅蓮打了個電話,約好了見面的地點。她的聲音依舊如之前那邊柔和優雅,比起“柊真晝”一味的妩媚蠱惑,但是更顯得誠意十足。似乎一濑紅蓮知道她的回歸也顯得有些激動。但是……又能怎樣呢?不出意料,這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個夜晚,這一夜過後的那一天,柊真晝将不複存在,占據這個身體的只會是阿朱羅丸和“柊真晝”。
罷了罷了,她也是疲倦了,之前一直為能和一濑紅蓮站在一起而努力,柊真晝她啊,不知有多少次夜不能寝,是時候好好休息了。畢竟,她和一濑紅蓮……注定是無法走到一起的,哪怕到現在,他們的矛盾還在逐漸激化。就在剛剛,一濑紅蓮告知她,他的父親死了,被柊家處刑。哪怕在電話這頭,柊真晝都還能感覺到對方拼命壓抑的憤怒和恥辱感。事情都經過柊真晝大致能猜到,她的父親果然将她背叛的矛頭引向了一濑家現任家主也就是一濑紅蓮的父親,也借此挫挫在行動中初露頭角的一濑紅蓮的銳氣。層層關系錯中複雜,他們啊,注定只會漸行漸遠,與其悲哀的看着那些事情都發生,倒不如現在便一刀斬斷,最後一面之後,就此別過。啊啊,天地相隔,那還真是“就此別過”了呢。也許,柊真晝會愛上與自己身份相差甚遠的一濑紅蓮也不是沒有原因,可以說,他們惺惺相惜,互為知己,他們同樣神情,同樣執着也同樣殘酷同樣果決的讓人心疼。想到最後,柊真晝癡癡的笑了,淚水劃過臉頰沁濕枕頭,落下大片水漬,那抽泣聲與斷斷續續的笑聲交融也不知她此刻到底是愉悅還是絕望,也許——都有吧。
不過,這種狀态并沒有持續很久,柊真晝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緩緩的拭去眼角的濕潤,像是練習一般沖鏡子微笑,似乎是埋怨一般的嘟起嘴,“真是讨厭啊,明明紅蓮就要來了,我應該高興才是啊。”
阿朱羅丸默默的注視少女,他并沒有出言去安慰她,首先,鬼不擅長安慰人,其次,他認為柊真晝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安靜。僅此而已。不為別的,只是因為,柊真晝,一濑紅蓮這一類的人,早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會為任何人改變,哪怕是親人,哪怕是愛人。
一濑紅蓮是一個守時的人,到了約定的時間,他自然來了,一身黑色的便衣,眼眸深沉,好似混入了什麽渾濁的東西,就連氣息也不穩定了很多。他既沒有向柊真晝打招呼也沒有喝柊真晝的茶,只是靜靜的坐着。
柊真晝也站在陽臺上,隔着窗簾遠遠的看着,此時已是夜幕降臨,少年的身影在她眼中已有些模糊。她抿了抿唇,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被囚禁于精神深處的狂鬼在冷嘲熱諷着,“看吧,他已經接受了鬼的力量,紅蓮他是注定要和我在一起的。”她就蹲在精神世界的角落裏,半眯着緋色的眸子,唇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她暫時懶得反抗阿朱羅丸設下的禁制,正如阿朱羅丸之前所說,哪怕同為鬼也有着力量上的差異,她從來都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不過,這種現狀不會維持太久了,等到克魯魯.采佩西将這軀體變成血族,她的實力也會大幅度提升。其實不用鬼提醒,柊真晝對于一濑紅蓮的事情也是知道的,畢竟對方眼中的暴虐已經很明顯了,是……被鬼影響了吧。紅蓮果然還是選擇了依靠鬼,哪怕知道他選擇的是深淵卻還是堅定的踏出了那一步。但是,黑暗的盡頭……真的是光明嗎?
“其實……”柊真晝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目光微垂,要不是知道時間有限,說不定直到現在,她都不會這麽直白的表現她對一濑紅蓮的态度,她注視着對方的肩膀,那裏掉着一根頭發,是溫暖的栗色。那頭發細長帶卷明顯是屬于女性的。柊真晝記得一濑紅蓮的女侍從之一的頭發就是這樣的。她唇角微顫,最終還是蕩開一個弧度,故作平靜,“要是我和她們一樣,做一個追随喜歡男孩的女人,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吧。”
一濑紅蓮擡頭,滿含戾氣的眼眸似乎柔和了那麽一瞬,如此一來,柊真晝難得的在這個少年眼中找到了他昔日的形象。一濑紅蓮也很驚訝,他完全沒想到柊真晝會說出這樣的話,這種話,無論如何都不像柊真晝應該會說的。也就是這一句話,如同一塊碎石落入湖面,将他的心都攪亂了,原本想好的,準備詢問對方的話語“之前那個占用你身體的是誰?”“你叫我來有什麽目的?”一瞬間仿佛都被他忘卻了,只是遵從于本能,一濑紅蓮幾乎是激動的吼了出來,“那你就那樣去做啊!”
眼前的兩人終是捅開了半掩的窗戶紙,可是,就算是捅開了,誰有知道窗外的究竟是黑夜還是白晝?哪怕撥開迷霧,見到的也不一定是陽光。
“呵。”少女別過頭去,唇角蕩開淺笑,好似湖面上淡淡的随時都可能被抹去的漣漪,“不可能的。”她俏皮的笑笑,眼眸柔和的像是寧和的月光,“因為,我是柊真晝啊。”柊真晝,天之驕子,為別人屈服,為別人改變自己前行的方向,不可能的啊。其實,最初,她與一濑紅蓮的相識也只是為了惹父親生氣而已,當時的自己小心翼翼的獨自謀劃,最終敲定了被柊家所鄙夷的一濑家繼承人。哈哈,柊家的長女,梧桐樹上栖息的鳳凰,和一濑家所謂的“老鼠”交好,這可是足以使父親氣到臉色發青的新聞呢!當時的自己認為,這也算是報了父親殘忍分離了她們母女的懲罰吧。哪知,相處着相處着,就似乎真的喜歡上了呢。想着當初小小的一濑紅蓮為離家出走的自己花光零用錢,舉着香甜可口的草莓蛋糕送給自己,柊真晝莫名感到一陣暖意,不過,真的是……喜歡上了嗎?究竟是演技好到自己欺騙了自己還是真的願意為一濑紅蓮捧出自己的心髒?完全……不知道呢。
猛地拉開礙事的窗簾,紅蓮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如果柊真晝想殺掉他的話,如果是敵人的話,是鬼的話,大概這個動作就能讓一切完結。一濑紅蓮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做出這樣不經過大腦的事情。
柊真晝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但紅蓮完全不管這些,而是握緊她的手腕拉向自己,把她抱進了懷裏。他可以感覺到,柊真晝在顫抖,哪怕肉眼難以察覺。柊真晝的眉眼間帶上了許些無奈,凄凄的笑着,“……來的太晚了啊,紅蓮。”
“……我已經,不是人類了哦,紅蓮。已經,沒辦法和你在一起了……”她依舊笑着,明明兩人就貼在一起可以感覺到彼此的體溫,為什麽卻好似相隔千裏。
紅蓮打斷她,“現在就和你在一起!現在,我就和你在一起啊!”紅蓮緊緊地抱住她,想讓她冷靜下來。他無法将她心中無盡的黑暗填滿,他所能做到的,只有像現在這樣,緊緊地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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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完全受夠了。對自己的弱小對背叛了相信着自己跟随者自己的同伴來見柊真晝這件事。但是對這次行動計劃一點盤算也沒有嗎?什麽計劃都沒有嗎?把真晝拉入同伴陣營,對己方也是有好處的,只要心中有些許這樣的想法的話,就能再次饒恕自己了。他苦笑着低聲罵着,“……可惡,我真是個十足的笨蛋啊。”
“沒錯,你是笨蛋啊。”拖着少年的臉,少女輕聲說着,發出的雖是氣音,但她确信紅蓮是聽得到的。白皙的手緊貼小麥色的肌膚,區別分明但并不紮眼。感覺那熟悉的氣息,少女像着了魔似的輕輕吻了上去。柔軟碰上柔軟,就連少年的臉色也紅了那麽一瞬,随後不甘示弱的吻了回去。視線交彙,很快便化作一灘春水。在被按倒在床上的瞬間,柊真晝迷迷糊糊的想着,就這樣放縱一下吧,就只剩下最後一天了。
一次意外,她的餘光掃向窗外,外邊漆黑一片,唯有零星的星星閃爍着,一如既往呢,平常的夜晚。突然,視線中沖入一束耀眼的光芒,仿佛聚集了所有的星星之火,展開漫長黑夜的利刃。它所劃過之處,留下的是代表希望的淺淺金色。啊,居然,是流星呢。
阿朱羅丸擡眸,假裝不在意的模樣被完全收起。他站起身,隔着半透明的床幔,注視着床上翻雲覆雨的兩人。衣服被胡亂的扔在地上,粗重的喘息隔着床幔依舊清晰。男的霸道,女的柔媚,兩人配合的恰到好處。
這是——欲望,人類最本源的欲望。不同于權欲和財欲,這種欲望分外粘稠,苦澀卻帶着淡淡的甜,它如同粗大的觸手,死命的拽着它的奴隸,将它拽向沉淪的深淵。這種感覺俗稱愛,一種致命的毒。低笑,阿朱羅丸的笑聲帶上了許些無奈,真是讓人期待又躊躇。但是,有先見之明的家夥絕對會遠遠的避開逃離,因為讨厭被約束。中毒之人都與最強者的稱號失之交臂,因為還有牽挂,所以束手束腳,因為還有可以回去的歸處,所以猶豫不決。
床上的人酣暢淋漓,喃喃着對方的名字釋放。她緊緊的摟着男子的腰,眸子中好似閃過一絲流光。就像是夜中的流星,拖着華麗的尾巴,轉瞬即逝,在最為絢麗耀眼之時墜毀在天際。漸漸的,柊真晝的手松了,她理了理淩亂的衣服,從陷入沉睡的少年身體上跨過,徑直來到了阿朱羅丸身側。她面色紅潤,帶着許久未見的愉悅笑容,她說,該走了。
“不去跟他告別嗎?”阿朱羅丸歪頭看她,明明之前還同少年親親我我溫柔似水,這一刻卻又如此無情,真是……善變的人類。
她輕笑着,将手指攤開,趾骨修長,指甲圓潤還帶着淡淡的粉,可惜卻空空如也。随後,她将手指收緊,似乎是打算抓住什麽,但最後,她還是放開了,手指靜靜的垂于身側,“不必了,名為‘一濑紅蓮’的執念,我已經放下了。”幾年的相處,十幾年的追逐,最後畫上句號的,只是一句放下了。
“這樣啊。”阿朱羅丸同樣笑着回應,他雙手背在背後,眺望着遠方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太陽,夜晚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啊,游戲已經結束了呢,“那就出發,去你的妹妹的所在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快樂(* ̄3 ̄)╭今早六點還有一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