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刻,他性冷淡了

“事情在該發生的時候就會發生,然後我們就相遇了。”

——《時間旅行者的妻子》

牛可清看着古伊弗寧,藏在桌子下的手早已将桌布拽緊,周遭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面前的這張臉,驀地與多年前的記憶重合在一起,就像兩條平行多年的直線忽然交彙。

霎時間,似有一個錘子在重重地敲擊他的心房。

“你、你……”牛可清的嘴巴微微張開,終究又是合上了。

古伊弗寧見他臉色不太對,問道:“我?我怎麽了?”

停滞半天,牛可清悵然若失地擺擺頭,“沒什麽。”

這件事,他一個人記起就夠了。

那是段令人難堪的往事,對方沒有記起的必要,他亦無謂提起,只會徒增尴尬與丢臉。

古伊弗寧見他停下手中的餐筷,臉上神情還怏怏的,覺得奇怪:“你怎麽不吃了?不是說多吃點才有力氣嗎?”

牛可清撇嘴,“我又不是要出力氣的那個。”

古伊弗寧差點一口冬陰功湯噴出來。

“你真的很有趣,”古伊弗寧用餐巾擦擦嘴角,對他說。

“謝謝,”受到誇贊的牛可清并沒有多高興,他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稍縱即逝的假笑。

忽如其來的記憶喚醒,令牛可清變得興趣寡淡。不僅是對面前的菜寡淡,也是對面前的人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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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想着吧,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錯,要是合得來,說不定還能發展為長期炮友。

但現在看來,也沒這個必要了。

就像你在品嘗一道佳肴時,忽然吃到一顆味道怪異的花椒,舌尖被刺得發麻,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若是硬着頭皮咽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舌尖發麻的感覺太強烈,始終令你心存芥蒂,那這道佳肴,便不再是佳肴了。

你甚至放下了刀叉,吃不下,真的吃不下。

于是此刻,牛可清性冷淡了,一炮也不想約。

“我們待會兒吃完飯,就直接……嗯哼?”古伊弗寧看了看手表,才八點,“噢,我們的時間還挺充足。”

結束晚餐,直奔酒店。

漫漫長夜,共赴巫山。

牛可清笑笑,沒說話。

他在想怎麽開溜。

古伊弗寧,這位gay圈人見人愛的美一,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一顆花椒,仍在主動地調劑氣氛。

殊不知對方早對他失去了“性趣”。

古伊弗寧給牛可清的空杯子續了點水。

男人的動作慢條斯理,嘴角噙着淺笑,手腕骨骼凸起,若放在以前,這些都是會戳中牛可清的蘇點。

但現在,牛可清看見這張臉,就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他會想起被籃球砸暈,會想起被人公主抱,會想起被嘲笑的那幾年大學時光。

沒人會主動觸碰令自己難堪的回憶,還有回憶裏令自己難堪的人。

“那個……”牛可清用了狗血電視劇裏的說辭,對古伊弗寧說:“古先生,我忽然記起來,我今晚還有點事。呃,先告辭了,拜。”

古伊弗寧:“?”

他還沒反應過來,牛可清就像一只竄起的麋鹿,觸電般從椅子上彈起來,匆匆忙忙地轉頭離開。

即使這男人腳步平穩,體态翩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落荒而逃。

“啊?不是,你……”古伊弗寧懵逼了,他這是莫名其妙地就被甩了?

WTF

牛可清的行為很有“仙人跳”的特征,但古伊弗寧難以理解,都這年頭了,還有人會為了騙一頓飯而玩“仙人跳”的麽?

他覺得這裏頭肯定有隐情,不然對方的态度怎麽會忽然間360度大轉變呢?

于是,古伊弗寧站起來,快步追上去,“喂!等等!”

牛可清揚揚手:“不等了!”

古伊弗寧:“不是,你先等一下!”

牛可清:“真的不等了!”

古伊弗寧:“等等!”

牛可清:“......”

牛可清不敢回頭,索性裝聾到底。他加快了步伐的頻率,古伊弗寧也跟着加快了腳步,三步并作兩步地追。

這倆人你追我趕,經過一個服務員身邊時,刮起的風把人工作帽都給掀翻了......

競走比賽!

距離餐廳的門口越來越近,牛可清看着那扇近在咫尺的大門,暗暗咬緊牙關:只要出了這門,我就跑起來!

古伊弗寧在後面緊緊跟着,向前伸出手去,心急地想要将牛可清拉住,“欸!不是,牛先生,我們聊一下——”

萬萬沒想到,他今天穿的皮鞋太滑了,店裏剛剛拖完地,地面還是濕漉漉的,非常滑。

能溜冰的那種滑。

猝不及防地,古伊弗寧腳下“哧溜”一滑,整個人直接朝前撲去,雙手下意識地抓住了前面的牛可清……

的羽絨服。

古伊弗寧的手表上有一個金屬扣,勾住了牛可清羽絨服的布料,緊接着是“刺啦”一聲,羽絨服的後背被刮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就這樣,一向翩翩的古先生失控摔倒,連帶把翩翩的牛先生也給撲倒了,還将人羽絨服撕開了一個特大特大的窟窿。

雪白的鵝毛絨滿天飛,紛紛揚揚,像深冬下雪一般飄落,洋洋灑灑地落滿了餐廳。

古伊弗寧和牛可清,還有旁邊十幾桌的客人,全都無一幸免,頭上皆被灑了白色的羽毛。

桌上那些菜,全廢了。

兩個男人,此刻一上一下,交疊着摔在餐廳的過道上。牛可清以臉着地,古伊弗寧的手裏還緊緊拽着一塊扯下來的布料。

牛可清:“.........”

古伊弗寧:“.........”

不少人拿出手機來,趕緊拍下這“室內飄雪”的壯觀情景;小孩子們蹦蹦跳跳地踮起腳,“咿咿呀呀”地去抓羽毛;餐廳老板跺着腳“嗷嗷”大叫。

這場景,還真不是短短“尴尬倆字就能形容的。

史詩級災難現場。

幾十分鐘後。

兩個體态優雅、渾身狼狽的男人站在餐廳外面的廣場上,各自叼着一口煙,靜靜地吞雲吐霧,神情無比滄桑。

他們原本熨帖的頭發此刻亂蓬蓬,還殘留着少許細絨毛,黑色夾着白色。

旁人看了,還以為他倆是從哪個雞窩裏爬出來的。

手裏最後一絲煙灰燃盡,古伊弗寧主動開口,“那件羽絨服的錢,我賠給你吧。”

牛可清擺擺手,“算了,不用。”

他裝得是挺大度的,潇潇灑灑抽口煙,滿口的不在乎。

實際上,牛可清從小到大就沒有這麽丢臉過,他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撕爛了衣服,還臉朝下被撲翻在地,要不是見人多,他早就狠狠地給古伊弗寧一拳了。

“你那衣服挺貴的吧?我得賠,”古伊弗寧不習慣欠人東西,即使對方只是認識不到兩個小時的陌生人。

牛可清從唇邊呼出一口白煙,噴了他一臉,“賠什麽賠,就一件衣服。”

古伊弗寧保持着教養,“這件事是我造成的,非常抱歉。”

牛可清嘆了口氣,心想:你不僅毀了我的衣服,還毀了我今晚本該擁有的性生活,是該抱歉。

現在炮是約不成了,表面的體統也維持不下去了,牛可清在垃圾桶旁撣撣煙灰,淡淡道:“都說不用了,你這人屁話還挺多。”

“屁”字都出來了,他是連斯文都懶得裝了。

古伊弗寧:“.…..”

二人相顧無言,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尴尬,從彼此的眼神裏溢出來。

這個夜晚,實在是糟糕得一塌糊塗。

抽盡了最後一口煙,嘴裏呼出的氣從白煙變成了白霧。牛可清畏寒怕冷,沒了那件厚羽絨服的保護,現在他站在這冽風嗖嗖的廣場上,冷得雙腿直打顫。

古伊弗寧看在眼裏,把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披到他身上,“你穿我的吧。”

這個男人的紳士風度不是故作的,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令牛可清的心微微一動,有種被照顧的暖意。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心裏不大舒服。

對方這是把他當成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生嗎?大學時候的公主抱是這樣,現在的披衣服也是這樣。

他好歹是個三十歲的成熟男人。

牛可清無語道:“我們就要說拜拜了,估計以後也沒有再見的必要,你現在把你的衣服給我,我怎麽還給你?”

廣場上燈飾變成了淺藍色,他們相對而立,被薄藍的光輝簇擁着,彼此之間好像只剩下疏離。

暧昧?一絲不剩。

“還是……”牛可清眨了眨眼,調侃道:“你想借機留個聯系方式,日後好相見?手法也太老套了吧,古先生。”

古伊弗寧輕輕地嗤笑一聲,仿佛聽見了一個笑話。

牛可清正想把羽絨服脫下來還回去,就被對方制止了,古伊弗寧按住他脫衣服的手,“牛先生,你想多了,我沒這想法。”

“嗯哼?”牛可清的手放下了。

古伊弗寧揪了揪羽絨服的領子,将牛可清裹得更緊:“我也覺得我們以後沒有再見的必要。這件衣服,就當是我對你的補償,扔了也好,留着也罷,随便你。”

他的語氣不鹹不淡,卻有種令人無話反駁的感覺。牛可清的嘴張了張,終究還是沒再說什麽。

話落,古伊弗寧便轉身離去了,連聲“再見”也沒說。

那男人,披着一襲黑色的長大衣,锃亮的皮鞋踏着廣場的大理石磚,就那樣一步一步地,消失在牛可清的視野裏。

牛可清一個人站在廣場上,披着一件尚有餘溫的羽絨服,失神了好久。

他覺得唏噓。

那個擁有淺藍色眸子的男人,多年前曾闖入他的生命中一片刻,便匆匆離去了;多年後再次闖入他的生命中一片刻,還是匆匆離去了。

無疾而終依舊是結局。

但這次,好歹算是知道了彼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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