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牛嚼牡丹

“多少要費點勁,才能把自己保持在理性的軌道上。 ”

——王小波

“古醫生又怎麽知道,被捕獲的那個不是你呢?”牛可清說。

古伊弗寧先是一愣,側頭,凝視了牛可清許久,而後釋然一笑,“有意思。”

這個男人,在情場上向來是說一不二的狩獵者,手段強勢而不容反抗,一步一步地領着小獸們走進他設好的圈套中,然後心甘情願地被捕獲。

牛可清也是他的獵物之一。

但不同之處在于,牛可清似乎也是只食肉獸,竟以自己當作誘餌,在古伊弗寧設下的圈套裏占山為王,并且傲氣地對獵人宣戰說:“被捕獲的是你。”

古伊弗寧萌生了些挫敗感,卻也并不讨厭。因為偶爾做一下被捕獲的那個,也不失為一種新鮮感。

牛可清坐在床邊,靜默地抽着事後煙,心裏是不踏實的。他始終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有點不真實。

媽的,久旱逢甘露,爽得好像去天堂走了一遭。

不過,當起身的動作大了一點時,酸痛的腰肢和大腿根随即給了他一記最真實的警醒——

這他娘的就是發生了。

是的,他跟古伊弗寧睡了。

而且這床單滾得還讓人有點眷戀。

古伊弗寧用手撐着腦袋,斜斜地看着牛可清白得有光澤的背部,忽然開聲說:“我覺得我們很适合彼此。”

牛可清不以為然:“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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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伊弗寧笑了笑,看着對方身上留下的那些紅紫印記,忽生起一種難以描述的占有欲:“或許,我們可以将這段關系長期維持下去。”

“No,”牛可清看也不看他,只比出一根手指,“僅此一次。”

古伊弗寧故作喪氣;“這麽絕情?你喝忘情水長大的?”

牛可清冷漠道:“我們之間可沒有感情。”

他沒有說出實話。

其實,在答應古伊弗寧約這一炮的時候,牛可清就察覺到了某些不該有的東西在萌生。

類似愛情。

所以,在古伊弗寧問他要不要到床上去玩玩的時候,他一瞬間心動了,被對方這一句話撩得亂了心神,于是腦子一熱,就答應了。

這種不管不顧的沖動,不會再有下一次。

“感情确實沒有,但對于你和我這種人來說,上床這件事,靠的本來就不是感情。”古伊弗寧一針見血,算是對牛可清拒絕的一種反擊。

男人的手指像一根蠱惑的魔杖,如蜻蜓點水一般,将觸未觸地劃過牛可清的背部,帶來一種流水淌過的酥.癢。

“牛醫生,”這一聲喚得暧昧,帶着刺入骨髓的電荷。

古伊弗寧傾向前去,又在牛可清的背脊中央深深地嘬了下,那一小片無瑕的肌膚被吮得濕潤,瞬間多出了一顆粉紅的“草莓”。

牛可清全身都顫抖了一下,經歷過剛才那激烈的性.事,他整個身體都是敏感的,像一塊水豆腐,彈指一觸便會發顫。

古伊弗寧用指腹揩了揩那新鮮的吻痕,餘韻未盡,又伸出濕滑的舌尖舔了舔,沾出一道極細泛亮的銀絲。

随後男人滿足地勾了勾唇,“不可否認的是,你我很盡興,不是嗎?”

牛可清沒應他,在燈下久久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他承認剛才那場很盡興,甚至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盡興得多。但同時,他也敏感地意識到,這當中不僅只有身體上的盡興。

其中摻雜了些多餘的東西,他知道那是什麽。

從前,牛可清喜愛閉着眼睛享受這些時刻,他不在乎給他帶來快感的是誰,因為對他而言,重要的是快感本身。

可就在剛才,他哪怕在最無力抵抗沖擊的時候,也竭力地将眼睛撐開一條縫,去好好地看着古伊弗寧的臉。

那是一種凝視,他知道是誰正在進入他。

似乎在暗暗中,人的重要性超過了快感的重要性,成為他所有注意力的依附之處。

古伊弗寧識破了他的沉默,乘勝追擊:“所以,我們何不把這份盡興長久地延續下去呢?”

這位該死的古醫生啊,與其說他是一位極好的談判專家,還不如說他是一個擅長詭辯和蠱惑的巫師。

誠然,意念薄弱又嗜好性.事的牛醫生,便是這位巫師最擅長誘捕的獵物。

古伊弗寧撫着牛可清的背,将一縷熱氣吹進他的耳蝸裏:“我們兩個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做些快樂的事,不好嗎?”

但牛可清依舊沒應他,這回的沉默卻不是默認,而是一種無聲的拒絕。

今晚,古伊弗寧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激情,與以前約過的任何一場相比,牛可清獲得的似乎不僅僅是生理上的滿足,也不僅僅是體感上的刺激……

還有一種心髒上的搏動。

那個詞怎麽說來着?

噢,意.亂情.迷。

陷入這種心跳和脈搏被支配的困境,他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究竟是陷在“情.欲”裏,還是陷在“情感”裏。

從前,牛可清從不會留戀任何一位床伴的溫度和技巧,可如今這位古醫生,卻令他有種要沉迷的跡象。

無論如何,這是不好的預兆。

自我保護意識強的人對危險總是有種應激性,從動情的那一刻起,牛可清的自我保護機制就被觸發了。

像他這種利己主義者,絕對不會将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而理智就是最好的安全罩。

牛可清轉過頭來,細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陰影,表情有那麽一些難以捉摸。

他凝着臉,對古伊弗寧強調,“我說了,僅此一次。”

這句話意味着不會再有以後。

煙草的味道溢滿了整個房間,肆虐的尼古丁令人神經亢奮。古伊弗寧再問他一次,“真不來了?我倆多和諧啊。”

牛可清忍住用煙頭燙對方的沖動,“我們今晚都來三次了,古醫生,你掀開窗簾看看外邊,天都快亮了。”

“我的意思是,以後。” 古伊弗寧說。

他挺鐘愛牛可清這位床伴的,哪怕只是“one night stay”,他也敏銳地察覺到了與對方的默契。

覓得一位床上的“靈魂伴侶”,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如同在貧瘠的荒野中遇見一位天神缪斯,熱衷床.事的古醫生又怎會輕易放過。

然而,牛可清随便找了個借口,拒絕得十分果斷,“不了,你辦事太猛,不是我風格。”

“我看你還挺喜歡的,一口一句哥哥,叫得多爽。”古伊弗寧轉過自己的背,擺給他看,“瞧你給我撓的,疼。”

滿背的爪子印。

牛可清老臉一紅:“......”

他又開始扯着瞎話了,“今天我和你……咳咳,是因為我的車被砸了,我整個腦子都亂七八糟的,一時沒了理智,才會跟你滾床上發瘋發洩。”

古伊弗寧被他一堆不知所雲的話繞暈了,撐着雙臂,從床上支起身來,“這是什麽破理由?”

“破不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知道,我拼命在找理由拒絕你。”

“牛醫生好狠吶,下了床就翻臉不認人。”古伊弗寧開始賣弄可憐,把自己說得跟一朵被踐踏的嬌花似的。

也不知道是誰睡的誰。

“一開始我就跟你說了,我很渣,”牛可清微微笑,“當然,我知道你也不是什麽好鳥。”

男人刻薄又決絕,重新戴上那副不染細塵的無框眼鏡,将床邊的衣服拿起,整整齊齊地穿好扣好。

這位牛醫生,再次披上了假正經的皮,如同摩天大樓中的精英人士那般體面,看不見一絲一毫被玷染過的痕跡。

誰能想到這樣一位端正、優雅的窈窕紳士,就在半小時之前,還迷蒙地雌.伏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下嬌.喘籲籲呢。

古伊弗寧蹙起了眉頭,他渾身赤.裸地從床上下來,一步步地朝牛可清靠近。

男人雄性的荷爾蒙從每一個毛孔中溢出來,極具索取性,濃濃地将面前的人包裹。

他擡起手來,伸出食指指尖,極輕極輕地滑過牛可清的眼鏡框,呢喃着:“寶貝,你這副樣子,我又想要了。”

牛可清握住他的手,朝對方的胸膛壓了回去,又松開,“都下了床了,就收起你那不安分的手吧。總是要要要,就不怕精.盡.人亡?”

古伊弗寧眨眨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牛可清鄙薄他:“我看你才是那朵牡丹吧?”

古伊弗寧反擊:“那你算不算牛嚼牡丹?”

牛可清将掉在地上的領帶撿起來,規規矩矩地疊好,放入口袋,笑裏藏刀地說:“我可不是什麽牡丹,我是食人花。”

古伊弗寧倒也不怕他,還故意挑逗:“被你吃我也認了。”

“少貧嘴貧舌的,油腔滑調這套只适合小姑娘,”牛可清拍拍對方的胸口,那是心髒的位置,“你我都是千年的老狐貍。”

話落,他給了對方一個冷眼。

轉身的時候,牛可清的腳步有點踉跄,因為腿非常軟,腰部也嚴重無力,下半身仿佛遭受了一次十大酷刑。

古伊弗寧伸手扶了扶他,見他走路都有點費勁的樣子,起了些不忍:“起碼讓我送你回去。”

即使游戲規則是下了床就毫無幹系,但好歹片刻前,彼此還是親密相貼的人,未至于無情到拔吊不認人的地步。

牛可清卻不領這個情,“不用了,我打車就行。”

他直了直腰,如同矜傲且有骨氣的斯文人,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送什麽送,又不是殘疾人,他不想弄得像被對方嫖了一樣。

就算是嫖,那也是相互嫖,嫖完了爽過了就相互拜拜的那種。誰也不欠誰,誰也沒能讨着便宜。

那樣才酷,不是嗎?

古伊弗寧看着他的背影,問:“不洗個澡再走?”

這話令牛可清感受到腿根的黏膩感,頓時一個踉跄,強裝鎮定道:“回家再洗。”

“你真的很急着走啊。”古伊弗寧喟嘆道。

“不急,只是沒有多待一會兒的必要了。”牛可清打開酒店房門,沒什麽情緒地說。

臨走前,他不忘留下一句劃清界限的話,“我們不會再有下次了。除非我的車再被某個混球給砸了。”

古伊弗寧:“......”

“嘭”的一聲,不輕不重,門關上了,意味着就此告別,告別這一晚的荒誕不羁和離經叛道。

古伊弗寧深望着那扇被帶上的門,想象着,那個剛剛還在床上向他求饒的男人,此時卻在門後體面肅然地離去。

這雙淺藍的眼底不覺浮起一絲朦胧的笑意。

“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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