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被揉皺的紙

“你不明白嗎?這就是愛。”

——《千與千尋》

牛可清最近發現,自己的心思越來越複雜。

他會像個矯情的婦人那樣,想很多無聊瑣碎的事情,考慮許多繁雜細微的東西。而這一切,都是圍繞古伊弗寧這個人産生的。

比方說,他最近要出趟差。

近期醫學界有個交流會,作為傑出的青年醫生代表,牛可清被上級派去外地參加,為期大概三天。

牛可清想了想,既然他和古伊弗寧是穩定的床伴關系,等于随時需要彼此,其中一方要暫時地離開,應該得跟對方說一聲吧……

但他轉念又想,出差算是私人的事宜,他沒必要向古伊弗寧交待,刻意去說的話,算是把自己的私人領域和對方分享嗎?會顯得越界嗎?

單是這麽一件小事,就讓他糾結了好幾天。

好煩。

他最後還是跟對方講了,然而這一講他才知道,原來古醫生也受邀去交流會了,只不過大家科室不同,所以互不知情而已。

嚯,還挺巧。

古伊弗寧對此很期待,他像一個即将和夥伴一起春游的小學雞,興奮道:“挺好,我和你還沒試過在外地做。”

“.…..”牛可清嚴肅教育他:“古醫生,希望你能專注工作,別想其它。”

“生活不全是工作。”

“生活也不全是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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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牛醫生做成鑰匙扣,別在我的褲腰帶上。”古伊弗寧忽然像個黏人精,鑽進牛可清懷裏拱兩下,“以後我要單獨去哪裏出差旅游,也想悄悄地把你帶上飛機高鐵。”

牛可清五官皺縮:“你是不是傻?”

“舍不得牛醫生就是傻?”古伊弗寧随心所欲地撩漢,“你說是就是吧,我也只對你犯傻。”

對古醫生來說,做.愛是他生活乃至生命中很重要的一環,而他做.愛的對象是牛可清。

這就說明,牛可清在他的生命占據了很重要的一環,是必不可少的,是不能切斷的。

某個人在自己的生活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這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若是那個人逐漸變得不可或缺,那危險系數更是得提升至最高等級。

——古伊弗寧有意識到這一點。

對他來說,牛可清已經成為了一件生活必需品,但……萬事萬物總有代替品不是嗎?

嘴上說着“離不開你”的好聽話,但古伊弗寧從不認為自己離了牛可清就不行,反倒認為,很容易就能找到可以取代牛可清的人。

這個自信的男人,始終堅信自己能把握好尺度,游刃有餘地掌控這段關系,一有不妥,絕對能幹淨利落地脫身。

出差那天,即使同坐一趟高鐵、一趟大巴,牛可清和古伊弗寧也半句話沒說過。

他們扮演着兩個完全不熟的塑料同事,避嫌避得滴水不漏。

梁主任坐在古醫生的旁邊,見他一直在戳手機,秉持着長輩對年輕人的關心,問:“古醫生,坐車看手機,不怕頭暈啊?”

古伊弗寧擡擡眼鏡,淡笑說:“有些工作上的急事,不回消息不行。”

【晚上好】:今晚?

【牛】:不想,坐車坐得我好累

【晚上好】:你躺床上,我幫你按摩按摩[微笑.jpg]

【牛】:?

【牛】:您實在想要的話,可以征用您的“黃金右手”

【晚上好】:……

坐了整整一天的高鐵加長途汽車,他們到酒店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多,各位醫生們集中在酒店大堂內,等待分配房間。

大家密密地聚集在一起,說話聲碎碎,然而誰都不知道,有兩位看似不熟的男同事正“暗送秋波”。

牛可清和古伊弗寧中間隔着個梁主任,他們假裝不經意地對視一眼,下一秒,就在微信上問起了對方的房間號。

正正經經地眉來眼去,偷偷摸摸地約.炮調情。這趟公差出得……像極了度蜜月的兩口子。

分好了房間,衆人拉着各自的行李箱,準備上樓去入住。

電梯是分批次上的,為了避嫌,牛可清和古伊弗寧故意分開兩趟上。

牛可清拉着箱子,走進了電梯的最裏面,他被後進來的人擠得站不穩,後背緊緊地貼在電梯牆壁上。

“滴——滴——”

“超載啦,下去兩個呗。”

“哈哈我下吧,我一個頂倆。”

“別,女士優先,我下。”

“.…..”

大家吵吵哄哄,相互禮讓,電梯門遲遲關不上。

牛可清站在最裏面,差點被擠成肉餅,他的目光一直貼在電梯外的古醫生身上,壓根兒就挪不開。

忽然,他看見一個女生走近古伊弗寧,長得很眼熟,噢,是以前古醫生在食堂裏躲過的那個女護士。

牛可清仿佛看見了一朵移動的桃花正飄向古醫生。

那朵桃花……不是,那個女護士笑意甜甜,和古伊弗寧熱絡地講起了話,倆人胳膊貼着胳膊,看上去聊得挺歡。

牛可清看着有些礙眼,他心裏不舒服,是很不舒服。

即便知道古醫生對女人沒興趣,但他也不喜歡有人對他的古醫生動手動腳。

牛可清拿出手機,打開與古伊弗寧的微信聊天框,飛快地輸入:

“那個姑娘對你有意思嗎?要我像上次那樣陪你演場戲解圍嗎?替人趕走爛桃花我很在行。需要幫忙嗎?不收錢。”

文字打得很快,甚至有些急躁,牛醫生的手指飙起了生死時速,飛掠出陣陣殘影。

他想好了,要是對方給他回個“嗯”,他就立即掃開面前的一堆人,沖下電梯去給古醫生擋桃花。

可随即,男人打字的手指一頓。

他忽然間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那樣的荒誕,犯了最大的邏輯錯誤——

古醫生不是他的。

既然不是他的,那他憑什麽幹涉古醫生與別人來往。

牛可清在這一瞬認識到自己的愚蠢。

不管那女護士對古醫生有沒有心思,不管古醫生對別人有沒有興趣,僅是作為一個床伴的他,都無權幹涉。

他心裏再不舒服,也只是他活該罷了,對一個不屬于他的人,起了不該有的占有欲和貪念。

是啊,他不該想的,一旦有了想法,就證明他在對方身上付諸了期盼。

可炮友之間最害怕的就是這個。

在控制不住自己之前,牛可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将那堆準備發送的文字全部删除,關閉了微信聊天框。

電梯門徐徐關上,在僅剩一條縫兒的時候,古伊弗寧忽然擡起頭來,恰好與牛可清對視。

他們之間隔着數人,對視的眼神卻傳達得恍若無人,直到門縫完全合上,再也看不到對方。

有種落空感在牛可清心裏揮之不去。

第二日是醫學交流會,會議設在一個階梯禮堂內進行,裏面坐着的都是醫學界的翹楚和新生力量。

牛醫生和古醫生各自代表自己的科屬,穿着無半點褶皺的白大褂,分坐在會議廳的兩邊。

“在過去的一年內,到我院接受治療的感染性休克合并急性腎損傷患者,共有127例,其中……”

在某位內科醫生代表發言時,古醫生開了點小差,他分神去随處望,看見了正認真聽講的牛可清。

【晚上好】:牛醫生,往右看

手機一震,牛可清看見了這條消息。

擡頭去望,一眼便對上了那雙辨識度極高的藍眼睛。

他們之間隔着一排又一排的人,卻一下子尋到了對方,彼此的目光在人群中無縫相接。

福至心靈,牛可清驀地想起了之前他和古伊弗寧初次見面時的場景——

隔着廣場上的灼灼燈光,中間有無數張路人的面孔,可你就是你,獨特到能穿過所有的障礙,一下便撞入我的眼裏。

帶着那雙藍眸子,猝然降落我的心。

會場裏回蕩的演講聲嗡鳴陣陣,漸漸變得模糊、細微,在這一瞬,牛可清清晰地聽見了些不尋常的聲音。

“咚”,“咚”,“咚”。

一顆澎湃的心髒從胸腔躍至腦顱,頻率不大正常,有點過快了。

他摸摸手腕上的脈搏,好像也不大正常,血液奔湧得像江水,害得他渾身發熱發燙。

周遭那麽多人,他卻只看得見古伊弗寧。

自從遇見這個人,牛可清經歷了許多尴尬的事,卻也開始遇見浪漫,分泌出無窮無盡的多巴胺。

這人與人之間,往往就是這麽奇妙的。有些效應,你只能和某人在一起時才能産生,不是他就不行。

古伊弗寧好像就是那個“他”。

這一瞬間,牛可清忽然明白過來,昨晚在電梯裏的那種落空感代表着什麽——

貪戀、醋意、失望、占有欲……這些全是愛情的信號。

原來,他早就已經回不了頭了,早已陷在這場游戲裏無法自拔,既清醒,又不清醒,既想抽身,又想沉淪。

他真的喜歡上了古醫生,無可救藥地喜歡,甚至,是愛。

“糟了,糟了,糟了......”牛可清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卻一次性地喃喃了好幾個“糟了”。

不過是愛情到來而已,他卻像意識到災禍即将來臨的蝼蟻那般,恐懼、迷茫、無措。

喜歡誰都行,偏偏喜歡古伊弗寧不行,喜歡上一個利己主義至上的人,下場注定是悲哀的。

與開竅伴之而來的,還有在他腦海裏響起的一句話:“牛醫生,如果有一天,我們任何一方喜歡上另一方,那就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牛可清瞬間膽寒,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能預示到自己的下場,要是真栽古伊弗寧手裏,怕是連福爾摩斯都不知道他怎麽死的......

那要怎麽做?怎麽做才不至于無路可走?怎麽做才能不讓這段關系結束?

只有一種辦法,就是掩蓋喜歡。

“牛醫生?”旁邊的男同事拍拍他,好心詢問:“牛醫生?你沒事吧?”

“嗯?”牛可清回過神來,才發現手上的文件被自己緊緊拽着,平整的白紙被揉出一片淩亂的皺褶來,看上去格外刺眼。

“哦,我沒事......”他對同事笑笑,尴尬地将手裏的白紙捋平捋順。

在意識到自己喜歡的那一刻,牛可清就決定将這份喜歡藏起來,裝作不喜歡,裝作沒動心。

他從未如此堅信一件事:只要裝得不喜歡,就能待在那個人身邊久一點,更久一點。

殊不知,動搖的心就像一團被揉皺的紙,即便努力地去捋平它,上面的折痕也不可能消失。

再也不是原來那張白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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