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集訓生活

一如艾倫當時需要接受訓練兵團核可才能拿到職業軍證、領有公家薪晌、配備正規武器和馬匹,在艾爾文多方斡旋下,三笠與利威爾也必須經歷一回短期的集訓。

三天前三笠二人拿到了第二套軍服,肩上是訓練兵團紋章,布料一樣粗糙且不透氣,但非常耐用,不過少了調查軍團會穿戴的墨綠色鬥篷。

而直到離開調查軍團的前夕,三笠二人準備了簡單行李,接著被長官叫到辦公室。

艾倫的辦公室還是一樣亂,也不該說是亂,只是東西琳琅滿目而沒有一點層次感,牆上黏貼許多地圖,當中甚至有古老的世界地圖殘本,兩面書櫃分別擺放書籍或是文件冊錄,艾倫辦公桌椅後方挂著小型黑板,黑板上淩亂的筆跡、簡易的圖像可能是在布署作戰位置,随地擺設機動裝置拆卸後的半成品或者醫療設備,這一點證實艾倫确實對於醫學、機械方面頗有研究——這是利威爾最讨厭的擺設方式之一。不過三笠仔細一看卻覺得非常有趣,這間半大不小的辦公室不是堆滿垃圾紙屑或是覆蓋厚重的塵埃、牆角挂滿蜘蛛網,事實上他打掃的一塵不染,不過要說辦公室,把這塊艾倫的私人領域比喻成雜貨店還比較合适。

而這一回進入艾倫的辦公室并不是讓他們來觀察辦公室內的生态,目的是在向他們提醒一些在訓練兵團受訓期間的注意事項,包括行李、現金不必帶太多,衣物藥品之外的東西會被沒收,不要跟某幾個助教打交道,尤其是三笠,免得被毛手毛腳。三笠有過短暫的牢獄生活,她對於大團體下的基本體制還算了解,同時也相信利威爾可以處理得很好。

初步的提醒過後,艾倫開始說到整個話題的重點了,基斯教官,算是訓練兵團的大家長,如果想起調查軍團的艾爾文史密斯,那麼對應的就是基斯夏迪斯。現在只差政府撥攏金費将訓練兵團正式成立為一個軍部,不過看來可能性很低——艾倫如此補述。再說到基斯的小毛病,他不喜歡特權更覺得不合群的存在非常刺眼,這一點艾倫說的對,加入兵團後三笠等人完全可以體認到基斯這明智卻又幾近強迫症的思維。當初艾倫不合群的存在是靠著艾爾文與教官的老交情特別求來的,艾倫過去見到教官都喚他為叔叔,即便如此,基斯教官也沒有一點放水的意思,将他訓練的脫了三層皮才回來,以致於現在艾倫看到教官只敢畢恭畢敬的叫一聲教官。

「你們看,這就是訓練後的傷疤。」艾倫脫下軍服外套撩起襯衫,露出腹部一道長型疤。這動作其實在二人看來多了點自得意滿,「我不知道訓練方式會不會改,教官總是有一堆花招,你們記得訓練時不要嚷嚷著累……」他打量了一眼兩人,「你們這個樣子應該也不會像個孩子般哭鬧。除非像三笠來了月事教官會體諒,否則一旦真的受不了,你們乾脆倒在地上裝昏倒,教官就會讓人擡你們到醫療班,否則吵鬧起來訓練難度只會加大。對了,這方法也不要太常用,我記得有個學員裝昏第五次時,教官讓人拿嗅鹽往他門面抹,逼迫他清醒,然後當下喚了醫療班軍醫來填寫一份體能狀況評鑒表,一天內就要将人趕出兵團了。」艾倫說話的同時,三笠注意到利威爾臉色很差,或許除了艾倫話唠外,艾倫的投機取巧行事作風也與相像中的英雄形象大相迳庭。

「上一次只有我一個人,還好說。不過現在多了好幾個『特優生』我想教官肯定氣炸了。」由此可知三笠等人會被當作重點關注對象。艾倫說話時總是這麼的誠懇,有時候會使利威爾火冒三丈。「別擔心,有人可以陪你們。韓吉的侄女在艾爾文的核可下也加入了兩位的斯巴達教育行列。」艾倫兵長過去不知道與韓吉分隊長發生過什麼過節,這一回想到韓吉的侄女要接受魔鬼訓練,他的神色竟帶有一絲得意。「三笠肯定知道斯巴達教育的意思,那麼利威爾呢?」

利威爾沉了三秒中,艾倫猜得沒錯,三笠知道而利威爾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這樣的差別在於兩人過去生存方式相異,利威爾是掌握地下街洗錢和走私的一方頭頭,三笠則是必須靠著博覽群書來唬弄貴族,提高自己身價。

艾倫拍了拍桌面那本紅褐色厚紙漿書封的史冊,「多讀點書,利威爾阿克曼。」在姓氏上艾倫特意加重咬字,利威爾臉色一黑,卻礙於對方是長官而未發作。「文理成績太差,教官也不會讓你好過。」艾倫确實照著三笠随口的提議施行,把資料表單全數填上「利威爾阿克曼」等字母接著交給利威爾。對利威爾作了簡單的解釋,表明如果要改姓氏必須在中午以前也就是短短數鐘頭內修改完畢并交還給他,但那一疊資料足足有半個人高,因此當下利威爾就決定繼續借用三笠的姓氏。

三笠先看了一眼氣定神閑的艾倫,再看了一眼陰晴不定的利威爾,有股無形的火花在兩人交會的眼神一觸即發。三笠不得不佩服艾倫,他深知她的弱點,知道她多疑又敏銳的性格,因此對著她總是露出溫暖而真摯的笑容,話語則是不帶欺瞞、不作僞裝。至於利威爾,艾倫用一種寬大為懷的胸襟去包容這位桀骜不馴的下屬。利威爾算得上艾倫的長輩,教育或者讓利威爾服從時,艾倫會留給利威爾一點作長輩的顏面,使得自己的要求像是無理取鬧的孩子。至於他平易近人的領導形象使得雷恩等人不會将他當作希臘神話般的英雄人物,而是生死與共的戰友。

無聲的對戰最後是由艾倫先收手,他拿出一封信交給三笠,「我希望不會用到。但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你們可以将信交給技術班裏一位阿諾德研究員,他是我的朋友,看到我的信一定會無條件提供你們協助。技術班研究室離訓練兵團校場其實很近,如果找不到,你們讓人帶路一下,就在後門的東區。」

「我知道了。」三笠将信件收進口袋。

「好了,明天起就祝兩位好運,我希望三個月後我可以看到你們安然無恙的回來。」

※※※

第二日,三笠和利威爾兩個一高齡一超齡新兵騎著馬離開調查軍團接受個別集訓。

伴随著炎熱的夏日以及吵雜的蟬鳴,他們來到位在羅賽城牆南方的訓練營,拿著證件順利通過訓練營正門。越過石灰塗刷的白色石拱門,兩側是綠油油的青草地散發出青草腥味,草地上擺著幾團乾燥牧草卷,看來是馬匹的、牛羊的放牧地。前方的道路細長依著高低起伏不定的道路,看似蜿蜒而綿長不見底的米白色大蟒蛇慵懶的躺在草地上。

照著事前發下的地圖,延著這條路走直到第一棟建築物——大禮堂,用來接待高階軍官點閱新兵狀況或者有大型集會例如結業式才會用到——至少距離二公裏,地圖的精準度不知道有多少,不過照著習慣,負責換算貨品與現金價值以及地形圖規劃的人是她,因此利威爾收下新兵訓練場地圖後收進行囊中,三笠則是挑燈夜戰,将地圖內的建築物、巨大标的的相對距離計算出來。

三笠認為艾倫所謂的「技術班研究室離訓練兵團校場其實很近」完全是認知代溝,這兩地相距至少五公裏,騎馬趕路也需要點時間。離開首都到外地,三笠一直覺得城鎮與城鎮間的距離有些長,假如她在軍團缺了墨水,團內正好沒了預備用,她可以選擇等待幾日後軍團一次性大批訂購,或者她可以騎著馬到幾公裏外的商鎮購買。「光是羅賽牆領域的生活都如此不方便,不敢想像瑪利亞之牆那兒的人民要如何生活。」

未加入軍團前,利威爾并不是個居無定所的人,不過因為工作的需要,他一年大半時間會在三道城牆內四處跑,對各地的生活風俗多有了解——利威爾沒有承認,但三笠懷疑利威爾其實有透過某些管道得到機動裝置以此當作交通工具,否則他的行跡也不會如此捉摸不定更甚至被艾爾文盯上。首都的房子算起來是他唯一會駐留超過三天的地方,他好歹還記得三笠跟他自己同住一屋檐下,每隔一段時間會回來關切這個生活自理有問題的夥伴。「你以前不是住在西甘錫納區的山上嗎?」

「時間太久,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說到這個。」利威爾策馬趕在她前方,聲音幽幽的拂過他的面龐、肩膀……一直傳入她的耳朵。是她聽錯了嗎?竟然帶了點溫柔。「找個假日回去家鄉看看吧。」

三笠一愣,搖頭拒絕卻想起利威爾視線不是對著自己,搖頭對方也不會看到,便說:「不用,回去了也沒什麼值得看的東西。」

「人們都說西甘錫納區的人不只做事步調緩慢,就連做個決定也優柔寡斷,需要長時間的思考。不過你不同。」你連考慮的時間也不願意嗎?

「那裏是我誕生的地方,卻不是我成長的地方。我确實跟一般純樸老百姓不同。」三笠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輕快些。利威爾的話點醒她渾沌未明的情緒,自己為甚麼會對艾倫這樣的人心生好奇、想要不帶任何目的接近并了解對方?他們是如此的不同,艾倫就是自己向往的光明面。她沒有勇氣也沒有自信再去相信人性,但艾倫不同,哪怕知道某些人邪惡的作為、欲望,卻還是堅信他們會偶然迸發出良善。

至於利威爾,他們太像了,也了解彼此最狼狽凄慘的一面。三笠習慣有他的陪伴,但僅此而已。

「你跟耶格爾不适合,你該不會相信命運之神吧?別忘了,神不能掌控我們的命運,能掌控命運的,只有我們自己。」

「我知道,況且是你想太多了。」三笠想這麼說,想糾正利威爾的錯誤觀念,不過多說無意,而是不言不語,讓沉默漫延彼此。每當他們碰上意見相牴觸的情況便會給雙方一點時間找回理智,再開口則是對原先話題避而不談。

約略幾秒,利威爾放慢速度再度與她并肩齊行,然後分寸的偏過身子貼近三笠,語氣驟變,蟄伏著怒意,「韓吉的侄女沒跟來嗎?」

三笠還清楚記得那位莎夏布勞斯吵著要去補給糧食時,利威爾丢給莎夏地圖後便要她跟著自己抛下莎夏先離開——以常理來說,莎夏也很難趕上利威爾和她的馬速。「當然不可能跟得上。」

「那愛吃的小鬼……她遲到了自己想辦法。」

抛開天氣窒悶、路途太過遙遠、前一刻的話題太過沉重等因素,其實可以脫離壅塞又髒亂的首都,望著這兩邊的草原以及高大樹木,也不錯。

「她如果真的遲到,我有預感我們三人會共同受罰。」三笠放開雙手的韁繩,伸了個懶腰,随性的說。

……

莎夏布勞斯甚至沒有換上軍服,抱著一大袋食物,慌慌張張跑到訓練場時,所有新生已經解散準備回宿舍安置簡單行李,不過他們一面走一面偷打量三笠等人——三笠和利威爾連同遲到數小時的莎夏在大太陽底下與教官對視。

三笠很慶幸自己本身不是關注的焦點,民衆聽說她脫離了社交圈從軍,這種震撼性的消息就像聽說巨人在首都中穿著西裝參加舞會一樣令人不可置信,穿著華服走路優雅端莊的女人如何提得起武器?而流傳在民間有關三笠長相的形容,不外乎成熟、豔美、媚惑,因此絕對沒有人會想到,這位相貌清秀與學員年齡相差不大的少女正是人們口中那有著禍水容顏的交際花——當然,當學員聽到她的名字肯定會造成騷動,只希望她的藝名光輝完全掩蓋了本名的存在。

短暫受訓就能畢業已經讓教官為三人打上了不讨喜的印記,偏偏莎夏又遲到使得教官的怒火升到最高。

大熱天穿著不透氣的軍服,三笠早已汗流浃背,但她不只不感到尴尬,相反的竟覺得一切有些奇妙。

前方教官還在用迫人的視線看著他們,三笠卻還有精力分神去觀察同自己罰站的另外兩位——莎夏因為買來的食物全數被沒收,因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讓三笠不禁懷疑起在她的價值觀中,食物代表著什麼。再來是利威爾,三笠不用猜測也知道他的心情不會好,想像一個30歲的男人卻還像個孩子般在訓練場上聽訓,再來是自己和利威爾都算無端受牽連,依利威爾的暴躁性格,肯定早就往莎夏的臉踹下去了,不過這時候的利威爾只是木著一張臉,目不斜視看著前方的教官。

從艾倫、雷恩、韓吉……一直到莎夏,調查軍團果然聚集著許多性格古怪的人,在不久的将來,他們也即将成為一員,其實還挺搭的。

「我不是個公平理性的人,最讨厭的就是不合群,相信艾倫那小子事前有偷跟你們打小報告了。」

莎夏搖頭,「基斯叔叔,哥哥沒有跟我說。」

「我沒有要你說話!」教官沉重的靴子往莎夏的腳一踩,莎夏慘叫一聲,教官瞥了她一眼,繼續說:「我剛剛說了,我讨厭不合群,所以對你們的存在非常不開心,偏偏這位莎夏布勞斯又觸到我的逆鱗——不守時。因此現在你們有兩種選擇,離開或者乖乖待上三年。」

三笠愣了一會,她不把希望放在莎夏身上,轉頭看向利威爾,卻發現利威爾還是看著教官,等同於把決定權交給自己。

此時此刻,三笠不禁想起行李中有一封艾倫讓她預備不時之需的信,艾倫曾說過發生問題可以到附近的技術班研究院找一位名叫阿諾德的研究員協助,但是教官恐怕是要他們當下做出決定,如此一來艾倫的信是無用武之地了。

——得想個辦法脫延時間,但有什麼方法?

回憶起昨晚艾倫的一席話,三笠乾脆一咬牙、抱著肚子蹲在地上,「我、我……肚子痛。」

習慣演戲的她可以将柔弱、虛弱兩種狀态分得清清楚楚;演得維妙維肖,就是利威爾也是慌了一秒鐘才會意到她的計謀,上前攙扶她。雖然三笠是照著艾倫給的靈感飾演女性月事來的虛弱姿态,不過三笠本人早已因為多次堕胎而停經了,也好在一般男性不會對這種敏感問題多有過問,更不會去檢察,才使得三笠有了可趁之機。

女生能有什麼事身體不适卻隐晦的不多做解釋呢?恐怕只有「那個來了」,教官自然很清楚,因此皺著眉頭向另外兩人下令:「扶她到醫療班。」

就這樣,三笠歪歪斜斜的一邊搭著利威爾的肩,一邊搭著莎夏的肩,內心別扭卻佯裝痛苦的被兩個默契及差的同伴帶往醫療班。因為莎夏與利威爾的身高差距,也因為莎夏速度太慢、利威爾速度太快,三笠中途有好幾次差點跌倒。如此滑稽的一幕引來旁人指指點點卻礙於前方開路的教官只能放棄上前圍觀、協助。

三笠腦中還是沒有停止運轉,不斷思考基斯教官提出的兩個為難人的選項。平常做決定的總是利威爾,現在利威爾反常沉默,讓三笠有些不知所措。她假裝自己無意識的将頭往利威爾肩上一靠,後者身體瞬間僵硬,看來自己滿頭的汗水和沙塵都沾到他的肩上。三笠沒時間多管,壓低音量問:「到底要怎麼辦?」

利威爾視線往下瞥著半眯半睜著雙眼的她,表情像是在嘲笑她此刻整張臉皺成一團的醜态,「有什麼好想的嗎?乖乖待在訓練兵團三年就行了。」

三笠原先還假裝虛浮的腳步,這會兒一頓——少了自己苦苦把持的平衡,讓這兩個搭肩的人任意一拖,當下面朝向地癱倒在地,正式成為真正傷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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