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 阿響和他的小美人魚 (1)

1.

去年年前,許曾谙就問過林西梓要不要回金城,忘了林西梓推脫着說了什麽理由,反正最後也是沒去成。今年許曾谙又問,并且提前了一個月就開始替他準備。這畢竟是過年,再加上這兩年,林西梓也從沒有為了探親而回去過,許曾谙想再淡薄的血緣親情,碰上春節,也該回去看看。

林西梓見許曾谙那麽執意,就訂了初五回去的機票,兩張。許曾谙沒想到林西梓把自己也考慮進去了,還是沒完全做好心理建設,林西梓就各種“威逼利誘”,許曾谙沒辦法,雖然很緊張,但還是跟林西梓一起去了。

一路林西梓都在安撫許曾谙讓他別不安。他早一兩年就和父母通報過他們的關系,老一輩因為年齡和觀念,對他們的關系斷然不會全是祝福,但林西梓如今在寧城已經能獨當一面,山高路遠的他們也無法做過多的幹涉。

至于林西梓,他雖是晚輩,但他父母的婚姻從一開始就交織着太多利益關系,這麽多年除了延續出一個他,也沒滋生出多少真情實感,所以在和許曾谙的感情上,林西梓并沒有生出對父輩的愧疚。

而關于家庭,林西梓也遮遮掩掩地和許曾谙聊起過。官家貴小姐和商家公子哥,這樣門當戶對的結合更多是家族權衡的考量,而不是出于自我選擇,所以婚後,哪怕是有了孩子,林西梓的父母也都各過各的,和諧美滿只流于表面。而對于年少懵懂的林西梓來說,那些假象多美好,真相被撕裂開來就有多殘酷。當許曾谙提起來,林西梓也怪不好意的。大概是十二三歲的時候他就偷偷跟蹤過母親,不僅見到她和別的男人幽會,也同時被她發現。

林西梓原本以為母親會因為自己的在場而驚慌失措,但除了初見到他時的詫異,母親卻是意料之外的平靜,好像從一開始就等着林西梓出現,然後現身說法的告訴他一些道理。

“她和我說,生活就是這樣,不會因為踏入婚姻而走進墳墓,也不會因為愛情而如獲新生。她并不認為自己這樣做算是對我父親的背叛,如果這種程度就算的話,那我父親的出軌頻率更高。”

“我…我接受不了,可我又必須接受,也必須保持沉默。”林西梓想他的十二三歲,那正是價值觀塑形的重要時期,他的父母卻給他展現了一種不合乎道德卻又被他們雙方默認許可的關系,林西梓作為兒子并不能接受,可他也不能和任何人說,不管裏子爛成什麽樣,這關乎兩個家族的面子是絕不能有任何污垢的。而如果林西梓找個同圈子的人當樹洞,他得到的答案也很有可能是別人的一句,這很常見,只是我們都心照不宣的不提罷了。這些話是許曾谙一直問,林西梓才一點一點告訴他的,那是他一直不願意袒露的苦悶和脆弱,他也全部告訴了許曾谙。然後許曾谙會主動的和林西梓貼近,親吻或者是擁抱,用肢體上的接觸将自己的溫暖和力量給他——原生家庭不僅造就許曾谙的沉默性格,也使林西梓無法避免的多疑和偏執。他們都不是完美的人,他們一開始也說不上多互補,但只要願意磨合,願意相信和托付,就總有一天會毫無保留沒有顧慮的坦誠相待,也讓對方更正切的看到自己的真心。

許曾谙想,林西梓也是需要他的來給予勇氣的,所以雖然忐忑,也對見家長這件事也毫無概念,許曾谙還是陪着去了。林西梓有同性戀人并不是什麽絕密的消息,但他未來不在金城,也是怕引來不必要的閑言碎語,他并不希望除了父母以外的家中親戚也見到許曾谙。于是在金城的三天,林西梓都是訂在一家高檔酒店。和父母見面也是在那兒。幾頓飯下來,許曾谙也能感受到林西梓的父母相敬如賓到生疏的地步,這般直觀的見過他父母的相處模式,許曾谙也更能理解,林西梓在感情中為什麽會如此缺乏安全感。

許曾谙也覺得心疼,将父母送走後他将林西梓抱住,在他的下巴上啄了一下,和他說,我會一直在。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看着林西梓的雙眼炯炯而堅定:“這裏永遠都是你。”

林西梓笑,低頭蹭許曾谙的鼻尖,不用言語的表達,許曾谙也知道,林西梓想的和他一樣。

2.

許曾谙老覺得自己缺少鍛煉,奈何他沒有任何運動細胞,作為一個沿海人,更是連游泳都不擅長。許曾谙又間歇性躊躇滿志,見酒店裏有游泳池,就慫恿林西梓一起去。

游泳室暖氣充足,水溫也合适,林西梓又是練過游泳的,當然是沒問題。倒是許曾谙,換好衣服後站在泳池邊上用腳探了探水面,就皺起眉,問林西梓:“我們回去好不好。”

“下去游一會兒就不冷了。”林西梓說着,就先跳了下去,許曾谙咬咬牙也順着扶手到泳池裏。林西梓覺得不算冷,他還是有點哆嗦。許曾谙會蛙泳,盡管游得很慢,到後程也容易接不上氣,但一個來回還是能堅持,游完之後确實沒剛下水那麽冷了,歇一歇的時候林西梓很迅速地自由泳了一個來回,速度比許曾谙快多了,許曾谙想學,就讓林西梓教他。

起先林西梓也确實是正正經經地教學,不停地示範手上動作,什麽時候劃水,什麽時候揚頭呼吸,再配合腿上的動作。許曾谙也是第一次學自由泳,有些動作并不完全标準,林西梓站在許曾谙後面,胸膛貼着他的後背,握着他的手臂手把手貼身教學。

教着教着,身體上的碰觸難免就越來越多,也是湊巧,今天的泳池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許曾谙就轉過身了,水下的腰被林西梓摟着,這是公共的游泳池,出格的事他們當然不會做,但就這麽兩眼看着,餘光裏的水波又蕩漾着,他們就都不好意思地笑,再看着看着,唇就要碰到一起………

“嘩——”

突然間,平靜的水面鑽出了什麽東西,那是個不知道什麽時候進泳池的人,他鑽出水面的動作太過于迅速,以至于誰也沒看清他的臉。林西梓第一反應是将許曾谙護在自己身後,可那人卻像專門來找許曾谙一樣,馬上又鑽回水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游到了許曾谙那一邊。他沒有戴泳帽,一頭不算短的頭發在水裏順滑的像海藻,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反射,那人的發根稍稍泛着紅,鑽出水面前他往前一傾,這樣出水後就不需要再撩頭發。

意識到剛才的突然出現帶來了驚吓,這次,他現在探出了半個腦袋,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許曾谙,然後才慢慢的,有些扭捏和害羞的将整張臉都露出來。

那是個少年,一張小臉上還有些沒褪去的嬰兒肥,眼睛很大雙眼皮也很明顯,眨動起來更是靈氣十足。他咧開嘴,又歡喜又好奇的沖許曾谙笑。

盡管那少年看上去并無惡意,但如果知道他要靠近,林西梓還是會阻擋一番。可那個少年游得實在是太快了,都不知道怎麽發力的,他就游到許曾谙身邊嗅了嗅,然後又回到原來的位置。像是剛才的舉措确定了許曾谙的身份,少年臉上的笑更燦爛了,本來就精致的五官因為那個笑更加靈動,活脫脫是個水裏的小精靈。

小精靈把手也從水裏探出來了,張開五指沖許曾谙晃了晃,和他說:“你好呀!”

許曾谙躊躇着,但還是和他說:“你好。”

見許曾谙回應他,那小精靈就更開心了,不怕生地又要到許曾谙身邊,這次他張開雙臂,很明顯是想抱抱許曾谙。林西梓馬上警覺起來,擋在他面前,不讓那個少年靠近。

“我……”小精靈指指自己,連說了好幾個“我”,像是有很多話要和許曾谙說,可擋在前面的林西梓身材健壯,小精靈也感受到了氣場的壓迫,不敢靠前。

可他還是想和許曾谙交流,像是突然想起來,他眼睛一亮,勾着自己脖子上的紅繩,将那還在水裏的吊墜雙手捧着舉到兩人面前:“看!看!”

小精靈捧着的是個小海螺,許曾谙見慣了這種工藝紀念品,但面前的這個卻是從未見過。這個海螺生得精巧,形狀和色澤更是罕見,不像是近海沿岸會有的品種,但許曾谙還是覺得眼熟,就在他一時怎麽也想不起的時候,小精靈将那海螺銜在嘴裏,鼓着腮幫子,往裏頭長長的吹了一口氣。

那海螺裏有個小哨子,小精靈這麽一吹,清脆又俏皮的哨聲就在泳池裏回蕩開來,吹完之後他自己咯咯咯的笑,許曾谙見他這可愛模樣,也微微彎起了眼,拍拍林西梓的肩膀,是讓愛人不用那麽戒備。

許曾谙問小精靈:“我好像見過這個海螺,這是別人送你的嗎?”

小精靈用力地點點頭,邊點頭邊恩聲。

許曾谙又問:“那是誰送的呢?”

他這麽一問,腦海中就瞬間閃過一個人,自己心裏也有了答案,他記得那個人在早幾年的一次出海後丢了佩戴多年的海螺。那個丢失的海螺也像少年手裏的這般精巧,為此許曾谙可惜了好一陣,倒是丢了的人全然不放在心上,很快就又配了另一個。

“這個海螺是——”

沒等許曾谙說完,小精靈就又吹了一聲,然後整個的擡起雙手手臂,朝游泳室的入口處揮舞。許曾谙也順着少年的目光往那邊看,身後的小精靈也激動地叫出來者的名字。

“阿響!這——裏——阿響!”

終于找到了程靈,阿響也是松了口氣,可看到泳池裏還有誰,他也愣住了,伫在門後好一會兒才慢慢往裏面走。程靈速度倒是快,一鑽水底就往阿響那邊游,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泳姿,不出幾秒就在泳池邊探出了頭。

“阿響!”程靈沿着扶手爬了上來,都已經跑到阿響跟前就要撲倒人懷裏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上都是濕的,而阿響穿着衣服,連忙一個急剎車,規規矩矩站在了阿響面前。他挺直了後背,卻低着頭擡眼看阿響,手在後面的手勾着手指,樣子像個做錯事等待發落的小孩。

阿響看他這乖巧馴順的模樣,原本因為找不到人的焦急也平複下來,他走近,摸了摸少年的濕發。動嘴型和他說:下次出去記得先和我說一聲。

“我…我還不會,發短信。”程靈會讀唇語,知道阿響說了什麽,他想着好像也沒有下次了,他們就在這裏住一個晚上,明天就回海洲了。

“但是我——我找到了!”他是才想起來在泳池裏遇到到了誰,像邀功一樣克制不住地蹦跳幾下,然後指着身後也上岸了的兩人,問阿響:“是他嗎?”

阿響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許曾谙,笑起來地時候卻是看着自己眼前的少年,卻沒有點頭。

3.

晚飯時分,四人坐在酒店三樓的一處包廂裏,菜是林西梓點的,點之前他問兩位客有什麽想吃的,阿響随意,倒是程靈将菜單翻到水産那幾頁,問林西梓:“可不可以點大黃魚。”

林西梓見他認認真真問自己“可不可以”的樣子,不由想笑:“想吃海鮮?”

程靈點頭:“想吃海魚。”

林西梓點了,程靈那叫一個開心,張望着見阿響沒有制止自己,就得寸進尺地又問林西梓:“可不可以、再點螃蟹,或者是——”

“這麽愛吃海鮮?”林西梓也被逗樂了。金城地處內陸,運輸速度再快保鮮設備再好,就算是這種高檔酒店,魚蝦海鮮出鍋也會缺了海洲特有的那種“鮮”味兒,林西梓見過不少沿海人來了金城,一天不吃海鮮就一天難受,但吃了口金城的海鮮,又會惆悵地覺着不是那個味道。雖然還不知道程靈從哪兒來怎麽和阿響認識的,但看他游泳那樣子,想必也是沿海長大的,怪不得對海産吃食那麽有執念。

“我不僅愛吃海鮮,我還喜歡游啊游,我已經……”程靈掰着手指頭,唇瓣無聲地張合默數,“我已經三十四天!三十四天沒下海……”

阿響抓了把程靈的頭發,及時阻止了他繼續往下說。現在還是冬天,誰會沒事下海游泳,程靈自己不覺得,但別人聽到了,肯定會覺得他的話奇怪沒邏輯。阿響也怕程靈一股腦兒地什麽都說,雖然許曾谙和林西梓不是外人,但他也不想程靈的真實身份被其他人知道。

程靈很乖,馬上就安靜了,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位子上,滿心歡喜地等他的海鮮上桌,他筷子也不太會用,黃魚肉又太過于細膩,好幾次程靈都夾不起來。阿響就會幫他把魚肉一次性夾到碗裏,讓程靈用勺子舀着吃。等大半條魚都下了肚,螃蟹也上桌了,程靈更是滿眼發光,徒手抓了兩個左右開弓,等他想去抓第三個,一擡頭,發現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目光都落在他餐盤裏的螃蟹殘骸上。

阿響倒像是習以為常了,将程靈停在半空地手撈回來,和他說:別人也要吃。

“沒關系啊,他喜歡吃就吃啊。”許曾谙也笑,是覺得稀奇,他自己也挺愛吃螃蟹的,也見過很多人吃螃蟹,但沒有一個人剝蟹肉的速度能像程靈這麽快。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手法,程靈筷子一次都沒拿過,卻連蟹小腿裏的肉都被他掏的幹幹淨淨。

程靈當然還想吃,看看許曾谙,又看看阿響,還是決定聽阿響的話。林西梓推動桌上的轉盤,希望程靈嘗一嘗特産的牛羊肉,程靈盛情難卻地夾過幾筷子,但餘光還是一直瞅着螃蟹。

好在四人很快就聊了起來,為了方便,能讀唇語的程靈就充當了阿響的翻譯。許曾谙記得上一次見面是五六個月前,阿響在巡演的假期裏出了一次海,他們就在出海前見過一次。那時候阿響身邊還沒跟着程靈,程靈見許曾谙疑惑,不等阿響開口,就自告奮勇地說自己是阿響遠房親戚的小孩,現在正在寒假,所以跟着阿響,給他當助理。這番話他說得及其順溜,如同對過口供一樣專門練過。

許曾谙就問:“那你幾歲啊?”

程靈毫不猶豫:“二十!”

程靈的身量看上去是有二十的,但不管是說話還是一些舉動,總會讓人覺得他就是個孩子,涉世未深毫無城府,喜歡不喜歡,開心不開心就都直接寫在臉上,一點隐藏都沒有。

而說到寒假,阿響也問許曾谙學校生活過得怎麽樣。本科四年的低沉和虛度确實是許曾谙的一大遺憾,所以去年,許曾谙下定決心考研。他底子不差,林西梓又是百分百支持,聯絡了一些業內權威的教授專家給許曾谙做專門的輔導,就這麽準備了大半年,許曾谙順利地考上江大的研。

林西梓雖然也高興,但寧市和海洲他還能天天來回跑,上學後許曾谙就是在省會,距離雖比不上金城和海洲,但确确實實又讓林西梓體驗了一把異地戀。好在他們都是快奔三十的人了,年輕時的青澀和猜忌也沒有再重蹈覆轍,在許曾谙的學業和林西梓的事業之間,愛情所連接的平衡如今牢不可破。

因為阿響提過,所以程靈一直知道有許曾谙這個人,也知道他有個很好的愛人。但程靈并不知道他們的年少往事,就算知道了,見着他們今日互相注視時眉眼中流露的笑意和溫暖,程靈也滿滿都是羨慕,并且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和喜歡的人這般長相厮守,再也不分開了。

4.

那頓飯是林西梓結的賬,這裏是金城,哪有讓阿響請客的道理。程靈還不懂這些人情世故,出門前還盯着那小半盤螃蟹,阿響也是無奈,叫來服務生将剩下的兩對螃蟹打包。

他們并不住在同一層,道別後也沒有去對方房間坐坐,而是各自回去了。程靈一進屋就再也矜持不住了,重新翻出泳褲,是還想去泳池碰水。

阿響不讓他出去:這都幾點了?

“可是,可是我今天,身子真的好奇怪,好想好想碰水……”程靈嗅了嗅鼻子,有些委屈地垂着眼,“而且這個酒店,好貴,我想,想把錢游回來。”

可阿響依舊不為所動也不同意,盡管他知道不能用人類的常識去定義程靈的行為,也不懂程靈說得身子奇怪是怎麽個不舒服乏,但程靈從十二點入住後就泡在水池子裏,到現在指尖的皮膚也輕微有些起皺,那是在水裏泡太久了才有的痕跡。

“那我,可以去浴缸裏泡一會兒兒嗎?”程靈乖乖地交出了泳褲,有些委屈地問。而一見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阿響也心軟了,攬過少年有些單薄的肩,帶他去浴室放水。自從五六個月前從海洲出海回來後,阿響身邊就多了個叫程靈的小跟班。阿響會和別人說這是個小助理,但很多時候小助理自己都管不好冒冒失失,不像是他安排阿響,而是阿響照顧他。好在程靈非常乖順,絕不會給阿響惹是生非。所以兩三天前他和阿響說自己好想好想游泳,阿響就知道,程靈這個“好想好想”,是實在忍不住的想碰水了。

這時候已經是春節,年前因為同張唯在西北有個小型巡演,結束後阿響就沒直接回海洲,而是帶着程靈去西北了玩一圈。程靈第一次去內陸,又是和阿響一起玩,一時就忘了時間。等他身體開始有些變化,程靈才意識到,他沒回海裏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這裏是金城,他們一時半會也回不了海洲,程靈更是怕麻煩阿響,就想試試看去泳池裏游一游會不會好點。他并不知道過年前後游泳館也是歇業的,只有酒店裏的泳池還開放,想去那兒肯定要辦入住。不過反正也就是一天,程靈又提了,就算價格并不便宜,阿響還是在這個酒店訂了一晚。

而一進浴室,程靈就猴急地脫了衣服,在浴缸裏坐下了。他确實不怕冷,事實上他現在的身子越來越熱,如果不是怕阿響擔心,他想直接躺在冰水裏頭。高檔酒店就是不一樣,浴缸旁邊放着各種香薰精油浴球,程靈在那上面嗅了嗅,将有海鹽成分的都挑出來,一股腦的全倒到水裏頭。

很快,上升的水位将泡沫推到了程靈的鎖骨下方,那和大海有些許類似的浴缸環境讓程靈有了短暫的舒緩,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從水裏伸出的覆蓋着泡沫的雙手被他放在浴缸邊緣上,仰着頭像小動物一樣看着阿響。

程靈舔了舔下嘴唇,和阿響說:“螃蟹。”

阿響笑,勾着指骨在他額頭敲了一下:洗完再吃。

“阿響……阿響,阿響。”和身體的不适一樣,程靈嘴也饞的厲害,他既不想離開有海鹽的浴缸又想吃海的味道,急的瞳孔都有些泛紅。阿響聽不得他這麽軟糯又帶着鼻音地叫自己名字,猶豫片刻後,還是出了浴室的門。等他再進來,除了打包盒,他還拿着一個小凳子。

只見阿響将那小凳子放在浴缸前,人坐在那裏之後他将保溫盒放在自己腿間。程靈手上都是泡沫和水,肯定是不方便自己剝,阿響就拿着一次性筷子把蟹肉都慢慢挑出來再喂給程靈。就算知道那一盒螃蟹都是給自己吃的,阿響每次擡起筷子要投喂,程靈還是會擡擡身子仰起脖子,好像不快點吃到,就會有人和他搶一樣。

最後半只螃蟹喂完後,阿響問程靈:好吃嗎?

程靈抿着嘴,實話實說:“不夠鮮。”

“等回去了,我給你抓那麽大的海蟹吃!”程靈伸手比劃了個餐盆大小的圓,“我游的很快的,你睡一覺醒來後,我就給你抓來一大籮!”

不說現在是禁漁期,這麽大的海蟹,就是經驗豐富的老漁夫,一輩子也見不到幾次,但程靈卻說得信誓旦旦的,胸有成竹地就等着回海洲了。

可馬上,程靈又洩氣了,不着邊際地來了一句:“他真好看。”

阿響剛開始沒明白到程靈指得是誰,意識到他是在講許曾谙,阿響就說:你也好看。

“可是他真的,好好看的。”程靈的身子往水裏又縮了縮,“比我好看。”

他說這話的時候瞳孔裏的紅更深了,這不由讓阿響回想起第一次見程靈的模樣,那時候他的雙腿還是魚尾,每一片魚鱗即使在黑夜裏也閃爍着輕微的偏光的墨綠色,可他的頭發和眼眸卻是毫無雜質的紅,阿響不敢相信地摸他的魚尾,程靈就像被碰觸到什麽敏感點,慌忙地偏過頭,眨眼時瞳孔紅得更豔。

那并不是阿響第一次出海,卻是第一次見到真的人魚。那條人魚受傷了,所以才會無法掙脫作業船的漁網。那是在夜裏,除了阿響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他知道,剛出水面的那一網裏困着一條人魚。那條人魚很恐懼,張口痛苦的叫喚時發音像低分貝的“cheng——”和“ling——”,阿響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他口袋裏就有個小刀,他拿了出來,是想把漁網割破。

但那人魚還是害怕,不管阿響怎麽做手勢,他的叫聲一直沒有停。不一會兒阿響真的聽到了船內有腳步走動聲,就連忙銜住自己的小海螺,變着調子的吹了幾下,将人魚的叫聲掩蓋掉。

見在外面的是阿響,原本想到船板上看看的人站在屋裏和他說了幾句話,也就回去睡回籠覺了。人魚也由此知道了這個少年叫阿響。等腳步聲消失後,人魚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也能感受到阿響是在救自己,便不再發出叫喚。同時他的注意力都被那個小海螺吸引,水裏面是沒有聲音的,人魚也是第一次聽見這麽變化多樣的哨聲,所以在從割開的破洞鑽出去之前,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往阿響的脖子上一探,就這麽把他的海螺扯了下來。

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可帶着海螺回到深海後的小人魚就這麽把阿響記了三年。記着他的長相,記着他的動作,也記着他吹哨聲的模樣,那短短的海上一面在小人魚腦海裏揮之不去,使得小人魚的思念與日俱增。于是成年後,他每天都為《人類社會生存指南》的考試而奮鬥,希望能早早上岸去找他的阿響。也不知道是不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一天,當他正在為人類語音學焦頭爛額,就突然地聞到一陣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像陽光照着在海面泛起的粼粼波光,像初升的紅日染上天邊的朝霞。小人魚毫不猶豫地就往那個味道散發的地方游去,他知道那就是那個少年,那個救過他的阿響此時此刻就在海裏。

他很快就看到了阿響,生存指南上的第二條是不要靠近人類,第四條是不要靠近漁船。這兩樣他眼前都有,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游了過去。他想阿響就是從船上跳下來玩會兒水,所以才光着上身在水裏憋着氣往下沉。小人魚想到三年前阿響摸過自己的魚尾,所以靠近後手指也報複性地戳他小腹上的肌肉。但他很快就害羞的把手收了回來,他想以阿響的條件,如果也是人魚,肯定會有最強勁的魚尾,會是族裏最骁勇的戰士。

他繼而抓住了阿響的雙手,調皮地不讓他回到水面上換氣,大張嘴又收起來,是用口型叫阿響的名字。阿響在水裏睜着眼,一眼就認出眼前的是他曾經救過的人魚。他也沒慌張,用口型做出那兩個人魚的求救音。後來這兩個求救音的諧音就成了人魚的名字,哪怕程靈從未聽阿響叫過自己這個名字,但這個名字,從一開始就是為阿響而生的。

就算水性再好,阿響也需要出水面換氣,程靈不依,拽着他的手不讓阿響離開,他知道阿響需要氧氣,也沒來得及翻腦子裏的那本《人類社會生存指南》,就這麽直接地親上阿響的唇,将氧氣度給了他。程靈的想法當然很簡單,他就想讓阿響在水裏多陪陪自己,他那時候還不知道這就是接吻了,也忘了《生存指南》的第二十一條是不能和人類接吻。只見他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呼吸開始不順暢,等阿響抱着他出了水面,他才發現,自己的尾巴變成雙腿了。

程靈學藝不精,并不知道該怎麽變回去,于是他就成了阿響又一個在海裏救的幸存者,等上了岸,他就成了阿響的遠親和小助理。他見到的第一個人類就是阿響,他關于人類世界的想象也從來只有阿響,阿響當然不能不管他,就一直把他帶在身邊,等着有一天,他能想起來怎麽把腿變回魚尾。

而現在,六個月後,這條小人魚沮喪地和阿響傾訴,說怪不得他不喜歡自己,自己真的沒有許曾谙好看。

阿響就笑,捏了捏程靈的臉,又是哄又是真心地和他說:你最好看。

5.

如果沒有在相處中滋生出別的情愫,阿響也也不可能和程靈朝夕相處大半年。可讓阿響對程靈說“喜歡”,他總是找不到個合适的時機。但要是問他是不是一點也不喜歡,阿響肯定會說不是。程靈在感情上更直接,他從一開始就是喜歡阿響的,知道阿響心裏還有個短時間裏忘不了的人後也不傷心,還反過來安慰阿響,說人魚也可以活的和人類一樣長久的, 他可以活到阿響喜歡他的那一天的。

可今天見了真的許曾谙,程靈也有點點擔憂起來,他覺得許曾谙是很好的,怪不得阿響以前會喜歡他。不過他還有好多時間,他可以慢慢等的,等到阿響也喜歡自己。

程靈就是這麽希望着的,可他沒能等到明天,他的身體就出了變故。那種從未體驗過的難受勁兒一直沒有消失過,像是有團火在他的胸膛裏一直的燒,半夜裏程靈被燒的時候睡不了了,側過身弓起腰,才發現自己躺過的床單上浸着水漬。

程靈猛然睜開眼,在床上坐起後,抖着聲音叫醒隔壁床的阿響。拉開床頭燈後阿響也愣住了,程靈見他吃驚的樣,就摸上了自己的耳朵。睡覺前他的耳尖還是正常的,但現在卻成了人魚特有的弧度。程靈又抓着自己的頭發放到眼前一看,僞裝的黑色也已經褪色,他現在是一頭紅發。

程靈的呼吸更急促了,指着自己的眼睛問阿響:“也變紅了嗎?”

阿響點頭。

程靈徹底慌了,身子也是汗津津的,尤其是一雙腿,內側更是濕濕黏黏,程靈探到被窩裏摸了摸,更不知所措了,潛意識裏他知道自己應該是要變回人魚了,可他還在金城,他不能現在變回去。

可程靈完全沒辦法控住,事實上他身上有水的不僅僅是雙腿間,另一個地方的洶湧帶給程靈從未體驗過的空虛和難耐,他很害怕,當阿響坐到他床上将他抱住後他恐懼地問:“我會不會死掉啊。”

阿響讓程靈和他對視,他也着急,但還是安慰程靈:別亂想。

“可是我好難受……”程靈絞着雙腿,手不受控制的往自己後面摸,“那裏也好難受,以前,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程靈語無倫次地訴說着自己的感受,他還沒從族裏的人魚學校畢業呢,《人類社會生存手冊》也沒看完,當然也不知道,人魚是會有發情期的。

“那裏……”程靈說着就要把手指往自己後面插,那裏已經濕的不成樣子了,本能使得他一定要用什麽東西将那裏填滿,有個聲音也在告訴他,只有這樣做,他今天晚上才能繼續維持住人型。

“怎麽辦啊,怎麽辦…”程靈的手指插進去了,當着阿響的面,他饑渴地開始自救,阿響也愣住了,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只是将人樓的更緊。他太過于擔心程靈的身體狀況,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因為懷裏的活色生香迅速起了反應。

“不夠,手指不夠啊…”程靈的聲音徹底染上哭腔,他需要什麽更大更兇猛的東西,他需要阿響,阿響有更大更兇猛的,阿響能幫他。

“阿響,阿響,你救救我啊。”程靈扯開阿響的褲子,沒等阿響反應過來,他就在阿響懷裏跪直,扶着阿響那裏就這麽坐了上去。

……

阿響也深吸了一口氣,他控着程靈的肩膀,那眼神是希望程靈冷靜一下。程靈怎麽能冷靜,眼裏泛着水,和阿響說不要推開他,救救他。

“救救我啊,我喜歡你,好喜歡阿響…阿響救救我好不好。”他又開始發出人魚的求救聲,低分貝的“cheng——”“ling——”,語無倫次的求救也夾雜在裏面,“救救程靈,阿響救救程靈。”

這樣的程靈實在是可憐無助,卻又把所以的希望都托付給阿響,阿響再也沒能拒絕……等程靈瞳孔的紅終于淡下來了,天邊也開始泛着晨曦的光。程靈整個人都是濕漉漉的,趴在阿響身上,手臂摟着阿響的脖子,他知道危機解除了,他暫時不會變回人魚了。

他又想起了《人類社會生存指南》。他記得自己預習過第三百五十六條,那一條是不能和人類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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