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美人呀美人真可愛

四月中旬,帝王已齋戒三日。

一大清早,虞子衿就聽着外頭有人言語。他扒拉扒拉頭發爬起來,閉着眼睛坐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爬下床,拖踩着鞋一步步朝外頭挪去。

“大王這招用得陰險。”

隔着厚厚一層簾幕,虞子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

他揉揉眼,又聽玄北冷嘲:“要是你沒對科舉打主意,也不至于被陰險招除了一個心腹。”

“王愛用武将,微臣自該招攬文官。一文一武相對,孰勝孰負尚不知,這樣才算是勢均力敵,不是麽?”

虞子衿抓住簾幕拉開一點,果然瞧見牯夏拉輕描淡寫地回話。

“達魯遠調塞外的事看來叫你緊張。”玄北道。

牯夏拉笑着搖了搖頭,“達魯是微臣同胞兄弟,遠在塞外,日夜性命遭受威脅。微臣為兄,理當緊張不安。難道大王絲毫也不在意?”

“你盡管兜圈子。”玄北面色冰冷,“達魯身居要職,他若出事必然影響軍心。孤不似你,不會動他。”

玄北拆穿的是牯夏拉數月前不顧大局暗算玄北的事。

牯夏拉但笑,擺上畢恭畢敬的假面,嘴上卻不留情道:“原來大王記恨昔日仇。只可惜不光您一人記仇,微臣不才,位也不及宰相,肚子裏撐不了船。這份仇,微臣暫且記下了。”

玄北不語。

“微臣便先告退了。”牯夏拉垂下頭顱,穩穩當當行一個禮,擡起頭來是一個溫溫和和的笑,“祭祀在即,但願今年國運安穩。”

說完,他步步後退近十步,扭頭還挂着雲淡風輕的笑容。

虞子衿将一切看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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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簾幕後頭走出來,撓了撓頭,“他剛剛好像與我說話呢。”

牯夏拉那個溫溫和和的笑表裏不一,底下像是埋無數的冰塊,又冷又碎。

玄北不語,光是撥弄手指。

第二日是祭祖大典,去往宮城左前方的太廟。

白日玄北帶領浩浩蕩蕩一大排官員來至宗廟,午時正祭,有事迎接各宗廟帝後神位,又是祭祀牛羊,還有禮儀官負責歌舞。舞生翩翩起舞,姿勢卻古怪,透着一股子獻祭的味道。樂也不大中聽,只有新鮮,歌頌牛羊肥大,求取祖先神靈庇佑。

玄北則是陰着一張臉與官員三叩九拜,以表敬意,為天下蒼生祈福許願。

夜裏玄北應當一人守在先祖堂裏,旁人是不得入內的。

虞子衿黃昏時在造型奇特的假山旁繞了一圈,又逛了逛古樹林,直至入夜才回到雄偉莊嚴的大殿裏頭。他本以為可以借機出來玩一玩,不想這兒與宮中建築無異,反而肅穆氛圍更濃郁。人人板着一張臉來來去去,像傀儡似的不敢稍微活動一下手腳,生怕冒犯先祖。

“這兒一點也不好玩。”虞子衿頭朝下賴在床上,手上捏着冬生的刺繡擱在燭火下,投影出兩只栩栩如生的鴛鴦。

冬生還在縫制刺繡,笑道:“祭祀禮儀繁重,本就不好玩的。”

虞子衿偏頭捕捉到她心不在焉的神色。

冬生是個謎一樣的女子,怎麽也摸不透。她在塞外魂不守舍,日日夜夜仰望蒼穹。好不容易回宮也郁郁寡歡,近來更是如此。

她本是美如畫的女子,可惜這一眉一眼都是墨畫的,墨又是哀愁磨出來的。

“明日好些麽?”虞子衿問,“明日不是有國師算命嗎?那個好玩不?”

冬生遲疑一會兒,站起身來道:“我去走一趟急,你呆在屋裏別亂跑。否則夜裏失了路就惹麻煩了。”

虞子衿老老實實的應下,目送她走出去。

冬生一去不複返。虞子衿一個人翻來覆去,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本小人書。這是小今子偷偷摸摸塞給他的,大概清楚祖廟無趣得緊,虞子衿又閑不住。

這書四四方方比手掌大一些,好在沒字,圖像畫書生畫狐貍的,虞子衿半懂半猜看下來也是津津有味。不知多久過去,外頭似乎有些響動,窸窸窣窣的像小賊。虞子衿支着耳朵仔細聽,又什麽也抓不住。于是又心大地低下頭來,趴在床鋪上翻閱連環畫。

再一會兒,屋外忽然傳來古怪的味。

虞子衿說不出這是什麽味,只覺難聞。他想起玄北是叮囑過小心不對勁的,心裏掙紮半晌才磨磨蹭蹭爬起來。

正當他要走近時,門突然從外打開,露出一個冬生。

“冬生姐姐,你去好久呀。”虞子衿軟聲軟氣道。

冬生提起一個勉強而敷衍的笑,“外頭樹木多,氣也比屋裏頭好,出來透透氣吧。”

“屋子裏有怪味。”虞子衿說。

兩人走出去老遠,一直走到一片樹林子邊。

這裏柏樹茂盛沖天長,個個枝幹肥大,怕是要三四個人手牽手才抱得過來。它們投下層層烏黑黑的影來,一層一層錯亂交疊,深淺不一。樹林中鮮少傳來鳥叫聲,好似一個休憩中老翁。沒精打采地聳拉着眼皮。

“子衿。”冬生像是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開口,“你可曾想過走?”

“走?走去哪裏呀?”虞子衿走在她前頭,毫不避諱地朝林子靠近,張着手掌滑過皺巴巴的樹皮。

“宮外,哪裏都去得。”

虞子衿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我們就在宮外呀。”

冬生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子衿,你還小,你難道要一直呆在宮中嗎?”

虞子衿倒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有模有樣地皺起眉頭認認真真想了一回,然後道:“我也不知道。”

冬生上前一步,蹲下身來看着他。用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看着他。

“你如今呆在宮中無非因為吃喝穿住樣樣不愁。可宮裏只是小小一塊地方,你應當去外頭看看。外頭有山水川流,也有花草樹木,你只見識過塞外蒼涼,卻還不知江南水鄉的柔情,更不曾聽過寒北之地。”冬生的嗓音圓潤柔和。

她說:“你不應當被拘束在宮中,明白嗎?”

虞子衿似乎有一點明白。冬生在鼓勵他離開無趣的皇宮,還為他描述他想也想不出來的山水風光。

可他天真地回:“我答應玄北不走的,我們說好了。”

冬生久久凝視他,低聲嘆了一口氣,“子衿,你把大王當做什麽人物?是兄長?是父親?還是別的?你說過,鈴人是不懂情愛的。況且你這般年歲,又怎知愛否?”

虞子衿迷迷糊糊又明白一點:冬生覺着玄北不好,讓他離遠些。

他正要答話,忽聞身後遠遠傳來一些雜亂喧嘩。扭頭看去,來時的位置火光沖天,熊熊烈火化作猛獸,一口吞下那個休憩用的屋子。

等虞子衿再扭過頭來,他大約是又明白了很多。很多。

“冬生姐姐,我是不是險些要死了?”他這樣直白的問。

倘若冬生沒有掉頭喚他出來透透氣,又或者他不覺氣息有異,半點兒不将玄北的話放在心上。虞子衿,是不是也許就被那火獸給吞了?

冬生不語,神色明明滅滅籠罩在朦胧夜裏。

“不會的。”虞子衿又自答,“冬生姐姐,我不會死的。”

冬生擡眼看他。

“我身旁是有暗衛的。”

虞子衿面色不喜不悲,白淨,又簡單。他歪了歪頭,問:“冬生姐姐,你嫌厭我嗎?”

冬生蓋下眼皮,無聲地搖了搖頭。

虞子衿若有所思,片刻後問:“我比不得你的心上人,是麽?”

冬生從未提及父母兄弟,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個神神秘秘的心上人。她說過,那是她的天,頂在頭上。甩不開,忘不了。

“你走吧。”冬生站起身來,飛快撲騰兩下眼皮,将依稀的淚花咽回去。

虞子衿瞧出了她的為難,這就是她要透透氣的緣故。

“即便我被擒拿,也不會供出.......那人的身份性命。你若再留在宮中,早晚還有人害你。”她面有不忍,卻還是咬牙說道:“方才我所說句句屬實。玄北是帝王,呆在他身邊宛若牢籠。他不會放過你,旁人也不會放過你。這是你最好的時候了。倘若你肯走,穿過這片林子便是護城河,渡船過去,将有人安排你吃住穿行。你這一生将會衣食無憂,且自由自在。有何不好呢?”

虞子衿想:有何不好呢?那你為何落淚呢?

他到這時候才依稀懂得冬生的情愛。冬生是撲向烈火的飛蛾,也是心甘情願走上祭臺的祭品。她掏出一副心肝肺去疼愛心上人,哪怕為之犯錯犯下違背良知的罪孽也是如此。

冬生害人,就像個殺敵一萬自損七千的傻将軍。

“冬生姐姐。”虞子衿踮起腳來抹去她光潔臉龐上的淚水,他還是以那樣孩子氣的口吻說:“鈴人不懂情愛,那是我娘親說的。可原來呀,不光光是鈴人這樣的。”

其實這世上每一個人都不懂情愛。

大字不識一個的虞子衿都能看透徹虞清安心底的一份情,虞清安卻不明白。

粗心大意的虞子衿也會從磨光滑的玉佩中抓到都銘将軍對虞清安的情,虞清安也不知道。

不光如此。

虞子衿還看得分明:花山娜與嬰貴妃日日不拉下的羹湯,甚至還有蔻丹保留狀元書信至死。

于是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原來每一個人深陷其中時皆是一無所知的,唯有事不關己才能擺出看透一切的模樣。

冬生哀哀望着他。

虞子衿綻放開一個甜甜的笑容,“我不知道玄北是什麽人物,玄北就是玄北。要是有一日我明白過來他到底算個什麽人物,或許就要走了。”

冬生聽不懂他颠三倒四的話語,稍稍蹙眉。

“我娘親曾問我為什麽要活着。她說,既然吃不飽穿不暖,連親娘也嫌惡,做什麽還活着?我始終不明白我為什麽活着,可我還是活到現在了呀。我可不想死。還不想呢。”

虞子衿無邪地笑着,精靈的眼熠熠生輝,“或許有些時候也不需要知道。你不用去想它,不要想去說它,它就在你心裏。你不想不說,它就很清楚。你越要看它,它越怕,它就藏起來啦,就像我和多拉米捉迷藏一樣。”

“冬生姐姐,我還不想你死。”虞子衿放下手來,“你不想讓我死,我也還不想讓你死。但是下一次你再要害我,我若沒死,你就會死掉。”

這是一句威脅,哪怕它從多麽柔嫩一張嘴裏說出來,也是一句威脅。

偏偏又是一句溫情萬分的威脅。

“你記住,好麽?”虞子衿一眨不眨看着她,“再有一次,就一定要死人了。”

冬生幾度張口,吐出一個若有似無的好字。

她明白還會有下一次,因為那人絕不肯罷休。

她也明白虞子衿明白有下一次。

就在今夜,在火苗觸碰油一下壯烈燒起來時,虞子衿就已經預見他們之間的結局了。

可虞子衿頑固地要給這份沉甸甸的死一個回頭的機會。

冬生忽然覺着她也一直沒能看清過虞子衿外表下那個剔透又古怪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

或許從未有人能輕易看清另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 決定了

我早晚寫一篇先虐受再虐攻死去活來的文

任命 我咋總喜歡醞釀一下惆悵呢???why???

我控幾不住我自幾

可能是這篇文的基調

_(:з」∠)_再次提醒隔壁是病嬌x慫包的文 日更

沒錯我就是大膽雙開的狗子

《前男友是個心機boy》,真·小甜餅·寵,大概下周我就要學開車去了!吃肉!

一個雷點是慫包哭唧唧

還一個雷點是好像辣麽有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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