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美人呀美人真可愛
玄北正在談事。
正清宮外,只有顏諸老公公吃力地挺起老去的脊梁骨,半眯着那雙跑腫眼直直站着。
虞子衿一溜煙竄到他身後。
“小主子且等等。”老公公攔下他,“大王在商讨要事,且再等等。”說完顏諸又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盯着喘不過氣來的小今子,直将他盯得老老實實低下頭去,重歸于不起眼的小太監中。
虞子衿領會過來玄北正在談大事。非比尋常的事。否則也不至于顏諸也守候在外頭,還不準他進去。
“你——”
上氣不接下氣地公主喜樂也好不容易追上來,毫無女孩子家家的模樣,發髻散亂、滿頭大汗。她跑得連瞪人的力氣也少了大半,氣呼呼地像一只腮幫鼓滿氣的松鼠。
喜樂擡眼一看地兒,一手叉着腰,一手拍胸脯喘氣,“本、本公主要告訴父王,你這個狐、小狐媚子對本公主不敬。”
虞子衿抓着顏諸的衣角,從一旁歪出一顆腦袋,眨着眼睛反駁:“我是虞子衿,不是小狐媚子。”
“你就是小狐媚子!”喜樂下巴揚得要到天上去,清麗的面上端滿不屑。她那份不屑是不知事少女的不屑,倒不大紮眼。
顏老公公滿是褶子的臉動了動,穩聲道:“還請兩位小主子靜聲等候一會兒,莫要在這外頭吵起來,不然妨礙大王談事就不好了。”
這話下來,嚣張的喜樂忙不疊捂住嘴,生怕惹惱玄北的模樣。她兩只水靈靈的眼睛不放過虞子衿,巴巴地瞪着她,一眨也不眨,好似眨一下就輸了面子。
虞子衿半點也不怕,他席地就坐下來,拉扯拉扯身旁守門侍衛,悄咪咪地問:“哥哥,玄北今個兒生不生氣呀?”
侍衛老樣子杵着一動不動,只不動聲色瞥一眼虞子衿。
侍衛本該不算做人的,他們不該動不能言語更不能吃喝。換班時他們是人,值班時候就是把以防萬一的刀劍,是烘托宮廷這份威嚴的東西。人人也是這麽看待的。
唯有虞子衿和刀劍時候的他們搭話,那股骨子裏透出來的親熱勁任誰見了也訝異。這小子怎麽與誰也敢上去交談?他真是一點心眼兒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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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侍衛中有一兩個與虞子衿混熟,偶爾趁四下沒人還主動與他招呼。不過今日站在這兒的是出了名的木頭,他緊緊合着嘴巴,一副怎麽着也不開口的忠誠模樣。
虞子衿仰頭盯着他的下巴看,認出那是木頭的下巴。
木頭看起來是木頭,他的芯兒是鐵做的金做的,咬也咬不動。虞子衿迎難而上,他捧着臉嘀咕:“要是玄北生氣要看我的腦袋,就沒人與你說話了。”
木頭不動。
“也沒人叫你哥哥。”虞子衿哼哼,“你與我哥哥像極了,直直的高高的。不過你話比他還少,他總愛說道理,說不完的理。反正我一個也聽不來。”
木頭賞眼掃他一眼。
虞子衿又裝得委委屈屈,指了指喜樂,“她叫我小狐媚子,是不是罵我?是不是?”
“本公主才沒有罵你!”喜樂憋不住話,“你就曉得告狀!你個愛告狀的小狐媚子!”
“你看,她罵我。”虞子衿煞有其事的垂下眉梢,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本公主沒有!你你你怎麽這麽大了還想哭鼻子?你、你就是不要臉。”
“她一直罵我。我要告訴玄北。”
“不許直呼父王名諱!小心本公主打你的板子!”
“她還要打我。”
“你——”
喜樂公主氣得牙癢癢,就差跺腳了。
小金子悶聲笑,肩胛骨顫個不停。
顏老公公咳嗽一聲 ,清了清嗓子。
虞子衿與喜樂遙遙對峙,在等候中繼續較量高低。
一炷香之後,抱病在身的嬰貴妃款款而來。
“喜樂,怎麽鬧到正清宮來了?”她板起憔悴的臉,聲音裏卻不含怒意。
“母妃!”喜樂扁着嘴叫了一聲,兩只眼睛裏立馬蓄起豆大的淚花,別別扭扭地解釋:“都是那個小狐媚子,他推我,還把死蚱蜢按在我的臉上。你看看,就是這。”她不住戳着自己白淨的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了。”貴妃無可奈何的摸摸她的頭,“身為公主,光天化日之下跑來跑去的像什麽樣子?還不随母妃回去?”
喜樂回頭望一眼緊閉的門扉,再瞧一眼虞子衿,搖了搖頭,“我要去找父王讨公道。你不知道,那狐媚子很是得意,趁父王不在還撂話要砍人的腦袋。他有什麽本事?還想砍我的人?”
嬰貴妃目光落在虞子衿身上一刻,又冷冷淡淡的收回來。只握住喜樂的手腕,低頭小聲哄勸:“母妃都聽人說了,分明是你先推人家的。你在宮中橫行霸道久了,越發膽大了,這謊話若是說到你父王那去,你父王不喜你了可怎麽辦?他指不定以為你成日信口扯謊呢,是不是這個理?”
“我沒說謊。”喜樂撅着嘴,聲音卻漸漸低下來,“他推我都是真的,我只是沒說我先推他了。我就推了一下,誰曉得他這麽大個人連站也站不穩。”
“你看你,心虛了?”嬰貴妃嘴角劃開略顯蒼白的笑容,站直身體将喜樂攬住。她又對顏諸笑道:“公主年幼,本來就愛胡鬧。既然沒能面見大王,公公也就不必提及小孩的鬧劇了。若王問起,只需告知是公主是想念他得緊,擅自跑來一趟就是了。”
顏公公動動嘴皮子,“奴才省得。”
“就多謝公公了。”
嬰貴妃留下一碗參湯,與喜樂說着話離去。
半月來,嬰貴妃與花山娜二人每日想着法子送來美味佳肴,明裏暗裏試圖警醒玄北駕臨後宮。可惜這招不頂用,這點湯湯水水甚至連虞子衿的肚子也沒進。
虞子衿還歪着頭看她們母女離去的背影。
“貴妃是不是病得厲害?”他自言自語問,不指望有人答。
他隐隐覺着嬰貴妃眉目黯淡無光,身形也消瘦許多。唯獨那份母性不變。嬰貴妃怕是世上定好的娘親,溫柔、雍容華貴又友善。每一回虞子衿見她都很吃驚,不明白怎有人與骨肉待在一起就會盈盈發亮起來。
木頭不言,公公不語。
小今子答:“小主子,您進去吧。”
虞子衿這才瞧見大胡子阿寥萊先生邁着悠哉悠哉的步伐走出來。他背影半點不佝偻,有點兩袖清風的派頭,活像是個天上掉下來的老神仙。
虞子衿跑進門去,雙腳停在距離玄北十米開外。他繃著臉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再右看看。奇怪,怎麽沒看着那個會罵‘狗屁文才’的玄北呢?盡管玄北擺出兇臉,可這張臉是天生的煞氣臉,眉目夾帶狠厲,難以磨滅。
他噗嗤一下笑了,“你一點兒也不生氣,是不是?”
玄北緩下臉來,不怒反笑。笑容裏有幾分漂亮的得意與張狂,像是做成了一件大事。
“你說什麽悄悄話?誰也不許聽麽?”虞子衿湊上前去打探消息,“你要不要偷偷告訴我?誰也不知道的。”
玄北姿态松散地靠在椅背上,黝黑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個虞子衿。
虞子衿想:玄北今日可真高興。
“你與我說說嘛。”他不依不饒地推了推玄北,像只猴子一樣三兩下爬上木桌上坐着。
“朝堂的事你聽了也不懂,做什麽要聽?”玄北似笑非笑瞧着他,黝黑的眼眸仿若有流光。
虞子衿不滿,“你就說說。”
玄北忽的收起笑意,一字一眼說道:“有些事知了只會丢命,你真要聽?”
“所以顏公公不聽麽?”虞子衿雙手撐在桌沿,兩只腳一磨蹭丢開鞋,笑嘻嘻踩在玄北腿上,“我偏要聽,你快說快說。”
玄北一眼不發良久。他把涼飕飕暗沉沉的目光投過來,像把一塊重鐵抛過來,是無聲的恐吓。
一片寂靜之中,虞子衿縮了縮脖子,面上無畏的笑定在臉上一動不動。
玄北終于張了口,“科舉舞弊的案子會牽扯到牯夏拉的手下,雖然不足以讓他斷手斷腳,至少能束手束腳。”
虞子衿果然似懂非懂,他迷糊地問:“那你生氣做什麽?小今子說你早朝罵人了,罵得可兇。”
“做做樣子。”玄北嘴角噙着一抹笑,微微眯起眼,“做個樣,才好嚴辦此事,一路徹查下去再抓住牯夏拉的把柄。天衣無縫。”
虞子衿摸到一點門道,笑起來:“你算計人,是不是?”
算計人,虞子衿也會這一招。
虞子衿看着玄北,想起牯夏拉,其實始終不明白他們兄弟倆做什麽在鬥來鬥去,非要你死我亡。他轉口道:“我與你說,我原本捉了只蚱蜢的,被公主給害死了。”
“然後呢?”玄北挑挑眉。
“然後我送她了。她又不要,還追着我跑,想打我板子。”虞子衿舉目四望,在桌角瞥見一盤糕點,不客氣拿來一個塞進嘴裏,含糊不清繼續告狀大業,“她說我是小狐媚子,還說我不要臉面。你說她是不是罵我?顏公公都不敢回我。可如果她沒罵我,他們就會敢回我,說她不在罵我。”
“誰人能在你手裏讨巧?”玄北接話,又撇一撇眼,遞去一個暗示性的眼神。
虞子衿依依不舍地從盤子裏分出一塊糕點塞到玄北嘴裏去,又問:“是不是又可以出宮玩了?小今子說有祭祀大典。”
玄北敏感地捉住小今子這個詞,意味深長道:“你與小今子倒是合得來。”
“小今子說祭祀大典是算命的,要是算的不好怎麽着?”虞子衿問。
“若是算的不好。”玄北沉吟道:“那便砍了國師的腦袋吧。”
虞子衿一愣,咯咯笑起來,“你光喜歡砍腦袋。”
玄北一本正經,“做大王總能砍腦袋。”
虞子衿捂着肚子笑彎了腰。
這時候他還以為做大王當真是為所欲為的,也以為玄北這個大王是無懈可擊的。
後來他才知曉,原來呀,這世上不管王孫貴族都是一樣的人。身為人呢,有愛恨情仇,知冷暖喜樂,是有辦不到的事情,也是有弱處的。
人人都有弱處。
作者有話要說:
笑哭
為什麽我也有一種我要開虐的感覺?
并沒有!才沒有!
沒有狗血誤會沒有第三者啥也沒有,這是平淡溫馨滴一篇文(看我真誠眼.jpg)
依舊謝謝小天使們留言hhhh啵啵
其實這篇文自我感覺挺.....弱雞_(:з」∠)_
不過開坑就不能坑,填土填土扒拉土填滿
咱們祭祀搞大事好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