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美人呀美人真可愛

夜深人靜時,祖堂側殿悄然被推開一道間隙,一團小影子無聲無息閃了進去。

裏頭大而無當,萦繞着香火的淡淡氣息,垂挂着一條又一條金黃色的長條,底下還接流蘇。方才逃竄進來的一絲夜風頑皮地溜過去,卷起末梢來回飄蕩。

虞子衿繞過空曠的側殿,從主殿一旁鑽出來。第一眼瞧見的是一尊又高又大的通天金佛像,盤腿坐裏在高臺上。兩只橢圓眼睛半睜半閉,露出的一半瞳仁孕育着超然灑脫,慈祥又溫和。可嘴角輕淺淡描的笑又有幾分上位者的殘酷,是半點不将凡夫俗子的苦痛傳進心裏去的。

佛像下面擺放着一排一排牌位。

無論活着時候多麽洋氣的先代帝王,一旦死去就剩下光禿禿一個牌位,被擱置在這裏裝模作樣。或許他們還指望着這份虔誠能換來陰間皇帝位坐坐,好延續那份威武霸氣呢。

玄北盤腿坐着,前是牌位佛像,左右是一支支紅燭,燭火光朦胧,仿佛霧氣撩撩,襯得玄北身影也含糊不清起來。

一個孤寡的玄北。

虞子衿踮着腳尖像野貓似的往前走了好幾步,一下撲了上去,雙手不客氣地環住他的脖頸,趴在耳邊懶洋洋地問:“你在做什麽呀?”

玄北将他拉扯到身前。

虞子衿揉揉惺忪的睡眼,有點不滿地抱怨:“我還困呢,就叫人弄醒了。”

等他完完全全睜開眼,突然就一臉正色地搖頭擺腦起來,将玄北整個人好好看了一番,随即又張開兩條胳膊摟抱上去。

“你想讓我抱抱你,才不讓我好好睡一覺。是不是?”虞子衿笑嘻嘻地質問,“是不是?”

“有什麽可抱的?”玄北眼不眨心不跳地信口開河,“分明是你非要往懷裏鑽,還要推脫給旁人。”

“你說謊。”虞子衿松開手,撇着嘴操縱玄北兩條手臂擱在自己腰側,才心滿意足地又靠到他胸膛裏去,又問:“你是不是害怕又要着火啊?”

“大王什麽也不怕。”

玄北有些不屑地否認,卻伸手抱住虞子衿。抱得那樣緊,好像恨不得把兩個軀體硬生生貼成一塊,以至于虞子衿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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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怕的嘛。

虞子衿樂呵地想,又想笑玄北這麽大個人還不敢承認。

怕就是怕,有什麽好不敢認的呢?

虞子衿兩只軟軟嫩嫩的手爬上他的臉龐,一下子湊上去,用鼻尖碰着他鼻尖,問道:“你想不想再親親我呀?”

他的眼裏宛若含着滿滿的糖漿。

這樣甜的一雙眼眸,好似真心真意将喜怒哀樂全部送到你眼前來,毫無保留。有誰能抗拒這雙眼?

于是虞子衿化作奸計得逞的小狐貍,開開心心看着玄北摁着他的後腦勺就親下來。鮮嫩的嘴被另外兩瓣溫熱而世故的嘴唇穩穩含住,猶如對待稀世珍寶那樣溫和。

虞子衿頑皮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不想這下是捅了馬蜂窩,引來一陣來勢洶洶的RU侵。屬于更加男人性質的唇舌炙熱勝過火,充滿占有欲,又兇又狠,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剝吃下肚子裏去。

虞子衿睜開眼睛,瞧見玄北那雙暗沉沉的眼,裏頭好似漂浮着他不大明白的QING欲。可比拟做一片海,乍一看風平浪靜,稍一細想就能猜測到其下湧動翻滾的風波。天不怕地不怕的虞子衿突然就知怕了,他老老實實的閉上眼,小小地掙紮一下也無果,怎麽也躲不開腦後強勢大力的手掌。

時間好像停下了,是不是誰悄悄拽住它的尾巴,将它拖得又慢又長?

虞子衿迷迷糊糊地想:這把火比燒屋子的火還厲害,燙得很!

他記不清這樣令人窒息的親吻持續多久,最終氣喘籲籲的窩在玄北的懷裏,目光霧蒙蒙的,白皙的臉染上一點點若有似無的緋紅。

虞子衿摸摸自己依稀發燙的臉龐,感到有一點奇異。

“你怎麽這樣親呢?”他不解地問:“你餓了麽?”

否則怎會好像大白虎咬兔子那樣惡狠狠地親?哪有這樣的餓親法?

玄北不答話,他的頭顱靠在虞子衿的脖頸邊,肆無忌憚地親吻shun吸。

氣氛有些轉變,虞子衿依稀認識到這點了。

他有些退卻這樣過分的親密,好像骨肉帶血都要被活活遲走。那樣的話,他會不會當真被吃完呀?

虞子衿随口扯了個話題,“你怎麽摘腦袋了?為什麽摘那個人的腦袋?”

玄北不吭聲。

“為什麽呀?”虞子衿推推他,又伸手掐他的腰。可惜那裏的肉實着呢,掐也掐不動的。

“他也想要我死掉嗎?”

這個問題讓玄北停下動作來。

“還有誰要你的性命?你遇見誰了?”玄北眯起眼睛來正視他。

“唔.....”虞子衿靈機一動,“遇到牯夏拉,他還想挑撥我呢。他祝我下回也死裏逃生,不過是假話。我看得出來的。”

玄北面上有一種‘果然是他’的了然神色。

——其實不是牯夏拉放火。

虞子衿在暗自腹诽,一點也不愧疚地想:反正牯夏拉也是想對付玄北的,那就再攤上一件放火的事也沒幹系吧?

沒幹系。

虞子衿自問自答,幹脆地敷衍了過去。

“你還不說你為什麽摘腦袋。”虞子衿抓住玄北的手,“為什麽呀?”

玄北又是不露山不露水的神秘做派。

“快說。”虞子衿樂此不疲地逼迫玄北。

玄北到底比不過他,不答反問:“你可記得他說了些什麽?”

“起火的時候不吉利?”虞子衿轉轉眼珠子。

“那是誰住的屋子?”

“我呀。”

“那是誰不吉利?”

虞子衿反應了好一會兒,新奇地指着自己問:“我嗎?”

玄北予以緘默的肯定。

“不吉利會怎樣啊?”虞子衿問:“不吉利是什麽?吉利是好的麽?有什麽用?”

什麽吉利不吉利的,虞子衿可從未聽說過這麽一回事。

“淨是胡說八道。”玄北皺了眉頭,嫌惡地說道:“不過有人成事不足便愛信這些玩意兒,好壞推到這上頭,便不用怨恨自身窩囊罷了。”

“那我不吉利,他們就要殺我了麽?”虞子衿撇了撇嘴:“我可不想死,還沒活夠呢。這是我的命,他們怎麽能要我死呢?”

虞子衿忽然一頓,意識到玄北有那個本事指示人死活的。他瞪圓了眼睛,鄭重其事地重申道:“你也不能叫我去死,我不聽你的。”

玄北捏了捏他的手,“你哪裏聽過我的?”

好了。

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實質上就是回應,它裏頭的意思就是:我哪有能耐叫你去死?不會的。

虞子衿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我與你說個秘密。”

“嗯?”玄北早已習慣虞子衿前言不搭後語,也懶得駁他的興頭。虞子衿就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要是不讓他揚手動腳,就得保證讓他一張嘴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總得讓他一步,任他自由自在的動來動去。

“我也有害人死過。”虞子衿回憶道:“是丞相府的一個姐姐。她長得可好看,兩條辮子長長的,有半個人那樣長。不過人怪怪的,有時候會從廚房拿點剩下的吃食分給我,有時又會罵人。罵人厲害,頂厲害,也難聽。”

“嗯。”玄北權應他一聲,好讓他繼續說下去。

虞子衿又道:“有一回她被哥哥的娘親罰了。本來與我說得好好的,她說要帶我去吃糕點,半路上卻把我推湖水裏頭去了。那時候冷呢,可冷啦,我一下子會水了,撲騰着就爬上來了。”

“後來呢?”

“後來我想來想去,覺着心裏不舒坦呀。”虞子衿吸了吸鼻子,“後院那裏有一條很大很的狗,超兇。平日我有吃的分它一半,它就活着了。我就好幾天也不分饅頭給它吃,那個姐姐再來小院子就被它咬死啦。”

說這話時,虞子衿身上不帶一絲陰霾,張露出本性的殘忍來。

“那狗狗咬她,就被下人打斷了一條腿。晚上我去看它,它也想咬我,差一點咬掉我的手,我就不給它喂吃的。沒多久,它也死掉了。”

虞子衿便是這樣活下來的。

他像模像樣地撐起身體來,跪着,八爪魚似的摟住玄北,拍拍他的頭,“你看,誰也害不到我。我一點也不怕別人害我,也不怕你殺人,是不是?”

——虞子衿到底還是伸手拍到帝王的頭上來了。

玄北面無表情地想。

“我困啦。”虞子衿打了個哈欠,“沒有床榻可以睡嗎?”

“沒有。”玄北将他拉下來,“就這麽睡。”

虞子衿像只蟲子一樣扭來扭去,好不容易找個舒坦的姿勢。他側身坐着,靠在玄北身前,一手捏着玄北腰間的衣物呼呼大睡。

撲通。撲通。玄北的心跳近在耳邊。

虞子衿自顧自一夜好眠。

玄北一夜未眠,直到天初初炸開一點亮光時,他才慢悠悠意識到:原來虞子衿又早他一步了。早他一步瞧出他耳聞外頭喧嘩時的慌亂,還有凝望火光時心下蔓延出來的一片難以否認的惶恐。

所幸他早有防備,也派人跟随虞子衿左右,否則誰知道這一遭能不能逃過?

誰知道這個白日裏還有沒有一個活生生的虞子衿?

虞子衿還在費心費力地安慰他,想告訴他:你摘人腦袋也算不得什麽,我不怕你。反正你也摘不去我的腦袋。誰也別想觊觎我的腦袋,它就這麽好好長着呢。

——虞子衿啊虞子衿。

玄北有些想笑,勉勉強強也扯不出一個笑。

這可真是個機靈古怪的小東西。

小東西賴在他懷裏,砸吧砸吧嘴,哼哼唧唧又動彈兩下。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怎麽覺得

一開始我想寫大家都是個好人,杠杠的

最後大家都變得不好不壞

【黑人問號臉.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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