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票2

乘務表現出來一絲吃驚,把舒月白放了下來,竟然轉身走了。

甚至沒有一句反駁。

走了幾步又回頭問:“今天你下車嗎?”

趙清川:“不下。”

這個乘務員如此恐怖,趙清川卻好像一點也不怕。

好在乘務員也沒有找他們的麻煩,問完就走了。

等乘務員走了,舒月白才終于松了口氣。

車廂裏還是一樣的沉悶壓抑。

但是比剛才要好多了。

他想找趙清川說點什麽,但是看他的表情卻說不出話來。

明明他小時候并不是這樣的,現在卻時時刻刻擺出一副冰冷的面孔。

舒月白和趙清川從小就是鄰居。

男孩子之間總是很輕易的就能玩到一起,或許是一件不起眼的玩具,或許是一個無聊的游戲,就能使他們的産生友情。

并且友情的小船穩穩當當,從來不翻。

他們是互相分享心事的人,是一起闖禍的死黨,是共同承擔家長責備的夥伴。

兩家的家長,都把這兩個孩子都當自家的孩子,互相照看。

要是其中有一家有事,另一個孩子放在對方家裏住上十天半個月也沒什麽關系。

舒月白從小就特別怕鬼,家裏家長不在的時候,都是去和趙清川一起睡。

在舒月白的理解中,他們要這樣一起長大,一起工作,走入社會,成立家庭。

最後一起兒孫滿堂,垂垂老去,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

但是在初三的某一天,就是很平常的一天,那個時候快要中考了,學校的氣氛還是比較緊張。

舒月白還盤算着下午好趙清川一起打打籃球,放松一下。

但是課間的時候,他就被老師喊了出去,沒再回來。

在此之前,也從來沒聽他或是他家裏人說過,有什麽事要發生。

所以打死舒月白也想不到,就這麽一去,趙清川就真的再也、永遠不會再回來。

沒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語,突然就從生活中消失了。

所以即使一晃過去了這麽多年,兩人在這樣一趟詭異的列車上重新遇見。

在舒月白心裏,趙清川還是最可靠的存在。

正如他剛剛一看見他,就沒有芥蒂一樣的去打了招呼,仿佛這麽多年的分別沒有産生一絲隔閡。

但趙清川顯然不再是當年的那個人了。

他的外貌和離開時相比幾乎沒什麽變化,但是性格就完全不同了。

變得冰冷。

像個沒有感情的死人。

腦海裏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舒月白也吓了一大跳。

為什麽會這樣想呢?

明明是最好的朋友,為何一重逢,就覺得對方是一個死人。

舒月白性格外向,這些年陸陸續續交了許多朋友。但是他在他心裏,最好的朋友,只有這麽一個。

但是人的想法和懷疑就像是一顆頑固的種子,只要給了它一點點發芽的機會,它就會不停吸取營養,茁壯成長,長成參天大樹。

舒月白不得不承認,一旦産生了“對方不像一個活人”的想法,就越來越覺得對方不像活人。

不只是趙清川,他覺得這車廂裏的大部分人,都不像活人。

可千萬別!他想,如果是人的話,好歹還能反抗一下;如果是鬼,只要一想到這一點,腿就先軟了。

但是越告訴自己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經。

他悄悄用餘光去瞟趙清川,相比普通人,臉色略微有些白了。

啧,還有點好看。

發現他在看自己,趙清川也扭過頭來,眉頭緊皺。

似乎有些不高興。

“動作靈活,表情生動,不太像傳統意義上的死人。”舒月白想。

但是他的五官真的還和幾年前一模一樣。

趙清川突然離開的時候,已經很高了。在同齡的孩子中,他算發育的最快的一批。為此舒月白常常不滿,兩個人明明差不多大,怎麽自己矮這麽多。

但是現在看來。至少根據兩人坐着的姿态看來,趙清川不如自己高。

分別這麽多年,他竟一絲一毫,也沒有再長過嗎?

“你看什麽?”趙清川開口問。

早的時候太害怕了,沒發覺,這會兒才發現他的聲音也略有些稚嫩。

“你小子,這麽多年不見,還不能看你兩眼嗎?”雖然心中略有疑惑,但舒月白還是照常同他打招呼。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就算是鬼,也沒有什麽好怕的吧。

“我好看嗎?”大概是因為舒月白絲毫沒有不好意思,也沒有挪開目光。趙清川突然開口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好看,怎麽不好看,跟以前一樣好看。”看見趙清川沒有再不理人了,舒月白也就話多了起來。

他本來就是個話簍子。

“你想想以前,班裏班外的,多少人喜歡你!”

“這麽好看,我也喜歡啊。”說着刻意拿眼神去撩對方。

以前他這麽說的時候,對方總是會很不好意思。

但是這一次卻不了,趙清川好像突然有點不高興,又皺了皺眉頭。

氣氛又冷下來了。

舒月白話唠歸話唠,但又不是不會看人臉色,別人都擺出這種表情了,他也不好再去煩人家。

只當是,因為這麽多年過去,他以為最重要的人,已經不再把他當最重要的人了。

這麽想着,失落的垂着頭。

看着有些鏽跡斑斑的地面。

鐵皮生的鏽,略帶一點紅色,斑駁的鐵鏽,散亂的分布在整個車廂的地面上。

車裏也理所當然有一些鐵鏽的味道,有點像血。

他出神地望着地面,把地面上的鏽斑,一塊一塊連成線,眼神也跟着這一條條線往前挪動。

然後看到了一雙沾滿泥灰的膠鞋。

他本來在腦內玩着無聊的連線游戲。

突然死機了。

那膠鞋髒的很,一看就是剛從工地上下來,通常人要坐長途車的時候,就算不好好打扮,也會稍微打理打理。

如果只是髒,倒也不能下定論。

可是順着鞋子往上看去,整個褲管都像被心血所凝住,有些發硬。

那褲子本來就是青黑色的,本來就算沾了血,也不明顯,況且褲子有泥有灰,髒的不成樣子。

可是那個褲子看起來硬戳戳的,形狀也有些奇怪,就像是……像是躺在地上,被大量的鮮血浸透,慢慢幹硬。

他小心翼翼的挪動目光,看向那人的另一只腳。

明明視線是那麽悄無聲息的東西,他卻害怕得不得了,生怕這一丁點的變化就引起了注意。

或許并不是怕被發現,或許是怕自己發現什麽。

另一只腳的情況自然更不好,因為它直接變形了,像是被什麽重物壓碎了骨頭,不協調的扭曲着,有些怪異的軟綿綿。

或許會有異地的工人,因為急着回家,來不及整理自己。

但不會有人拖着如此重傷的腳,乘一列長途列車。

舒月白咽了一口口水,手上全是雞皮疙瘩,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湧上頭頂。

因為他突然想起來,今天他上車之前,好像偶然看見一則新聞。

某個存在安全隐患的工地,幾次被查處,卻仍舊不悔改。

在前一天晚上,高高的鋼架突然倒塌,壓住了幾個正在上夜班的工人。

情況稍微好一些的倒是救出來了,但有五個人被壓在最裏面。

剛棍一根一根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想要拆分開來,勢必會對最裏面的五個人造成二次傷害。

人動不了手,又沒有什麽合适的機器,出了這麽大的事,老板徹底慌了神,這件事也沒瞞住。

很快,記者和官員都來了。

他們安慰被壓住的工人,說機器已經在來的路上了,讓他們再堅持一下,一定會救他們出來的。

到底有沒有機器,誰也不知道。

淩晨三四點的時候,五個工人終于全都斷了氣。

救援的人才放開了手腳,把鋼條搬開,把屍體挖出來。

事情鬧得這麽大,誰也瞞不住,第二天就上了頭條。

當時看見這新聞的時候,舒月白心裏也有些不痛快。想找個人說一下來着,但他旁邊的是他女朋友。

跟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孩子做這種事情,總不太好,也就只能憋着。

五個人。

現在這節車廂,剛好有五個看起來有些髒兮兮的工人,垂着頭,一言不發。

就好像在列車上的大部分人一樣,安靜得詭異,沒有人交談,也沒有人休息,都以相同的姿态,臉朝着地。

趙清川大概一直關注着他,看他現在這種表現,一定是被吓到了。

跟記憶中總是有一些慫慫的舒月白一樣。

“怕就別看!”他還是沒能像以前的趙清川一樣說出溫暖體貼的話,但冷硬的話裏也掩飾不住關懷。

一邊說話,一邊捧着蘇月白的臉,扳向自己。

他的手也冰冰涼涼的。

這會兒舒月白看向他,一點也不怕了,先不管是不是鬼,好歹看起來人模人樣的。

沒血肉模糊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已經為維護他脆弱的小心靈,做出巨大貢獻了。

“我跟你說一說現在的情況吧。”雖然整個車廂安靜無比,但交談似乎并不是什麽禁止的事情。

趙清川的語氣還是有些冷淡,但配着他有些稚嫩的聲音,有一點點特殊的暖意。

即使不大聲,的少年清亮的聲音,打破了這個車廂的沉默和死寂的氣氛。

多多少少,也驅散了舒月白心中的恐懼。

“這是一列有來無回的車,至少對大部分乘客來說,是這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祁燕陵:玩一個小游戲,猜猜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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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川帶長薄,車馬去閑閑。

這是王維的《歸嵩山作》裏的詩句,也是趙清川名字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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