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權臣3
夏季暴雨連綿。
南方多發水災。
鐘鳴十六歲時,正趕上一場大洪災。
那時,他上任禦史不久,正是需要功績的時候。
當他前往江南的時候,本意是收籠那一片的勢力;可當他真正到了那個地方的時候,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掙紮在死亡邊緣的黎民百姓。
回朝之後又立馬開始編撰《防洪令》,要求沿河設立督水監,督巡河官等官員協商解決搶險問題,設置‘水報’凡遇水災加急上報朝廷,安置水則碑觀測水位。
甚至專門設置了官員針對河水狀況進行觀測和分析。
他實在是不想再看到,那樣水中漂浮着泛白的屍體,卻毫無餘力去打撈,餓殍遍地的場景。
死了太多的人,屍體又無法及時處理,所以又發了瘟疫。
那一段慘淡無光的歲月,被永遠的深深的烙印在了鐘鳴的心裏。
所以回來之後,雷厲風行的編撰了新的法令,皇帝毫無異義,立馬通過了。
之後幾年,都沒有太大的問題。
鐘鳴坐在一搖一晃的馬車裏,前幾日連綿的大雨使得道路非常泥濘,隊伍行進困難。
天色陰郁的很,最多堅持到傍晚時分,又有一場大雨。所以即使步履艱難,也絲毫不敢休息,打算趕在雨落下來之前,趕到下一個站點。
這一次水災,其實問題也并不嚴重。
主要是上游部分,幾個小官合謀勾結,貪污了銀兩,築了劣質的河堤。
今年雨水格外的多,雨勢大了之後河水決堤,淹沒了大部分農田。
但因為防洪工作做得好,百姓及時進行了避難。并沒有死多少人。
那幾個小官立馬就被革了職,搶險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
主要是近幾年風調雨順,突然發生了這樣的水災,需要安撫民心。
也需要調幾災銀,糧食來維持災民的生計。
本來這樣的工作交給二皇子也不是不行,即使他什麽也不會,随行所帶的官員和當地相關的部門也會處理好事情。
簡單點說,他也就是個吉祥物。
但是鐘鳴印象中的場景太慘了,他實在不敢大意,怕當地的官員因為害怕責罰,就不敢據實報告災情。
他得來看看。
正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外面又傳來了通報的聲音。
“大人,雨已經開始下了,裏下一個站點大概還有二十裏路,您看?”
原本是打算一鼓作氣趕過去,沒想到雨來得這麽快。
“傳令下去,找個空曠的地方紮營。”
好在早有準備,帳篷與防雨布都足夠。
前面不遠處就有個合适的地方,一邊是樹林,一邊是坪地。這片樹林長得蔥蔥郁郁,山體牢固,不用擔心滑坡的問題。旁邊有坪地,不用躲進樹林擔心打雷觸電的問題。
隊伍停下後,大部分随行人員都前去安營。
感覺到車隊停下了,二皇子祁東昀忙問自己的侍從發生了什麽事情?
“回二皇子話,下雨了,今晚要在此歇息。”他說。
聽他這麽說,祁東昀也沒上心。
再有三四天的路程,就要到災區了。這一路上安安穩穩,沒出過什麽事情,他隐隐有些松了口氣。
沒聽出,侍從的聲音有什麽問題。
等到一把刀劈砍進來的時候。
吓得張臉瞬間褪去了所有血色,還絲毫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
但生存的本能,還是讓他躲避了起來。
大概因為皇後經常打他,他躲避的動作略顯娴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是救了他一命。
他看向前面的“侍衛”,穿的衣服倒是沒錯,是他侍衛這幾日穿的衣服。
但人卻不是熟悉的人。
他沒有蒙臉,被看到全貌,顯然是并不介意。大概覺得祁東昀必死無疑。
刺客眼神冷得像一把刀,也不廢話,只不停的朝祁東昀砍下去。
冰冷的雨水打在祁東昀的臉上,散亂的發絲纏在了一起,不知道是因為眼睛進了雨水,還是因為害怕。
到最後,他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一瞬間想了很多事情,想到自己悲慘的童年,自己唯唯諾諾的性格,還沒有做成任何一件事,就要這樣死去。
整個隊伍都亂起來,說是樹林裏藏了劫道的山賊,侍衛正疲于應對。
鐘鳴聽見車外的慘叫聲,趕緊探頭出來。
周圍的刺客似乎都解決的差不多了,他似乎想到什麽,趕緊拉了一些人朝祁東昀的方向趕去。
祁東昀怕他,車子一直墜在隊伍的最後位。
等他趕到的時候。
祁東昀已經被劃破了腿,倒在泥濘的地裏。明明痛的不得了,已經站不起來了,還是掙紮着往前爬去。
看見鐘鳴,好像終于看見了救星,随即又好像想到什麽,沒有張口呼叫。
鐘鳴沒管他想些什麽。
身旁的人很快将刺客制服。
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刺客已經就咬毒自盡。
刺客人數不多,事情不一會就解決了。
鐘鳴趕緊讓人來給二皇子包紮。
就去查看隊伍現在的情形。
總體來說損失不大。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決定冒着雨趕一趕,去下一個站點休息。
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在天黑之前趕到了。
到了夜間,鐘鳴終于騰出時間來仔細思考這件事情。
自然不可能是什麽山賊,這群人訓練有素,穿着統一,失敗之後一個個都咬毒自盡,一個被俘的都沒有。
齒裏藏毒,多是家族死士。
看見刺客,他第一反應以為是皇後的手筆,畢竟這些年,皇後對二皇子如何,他都看在眼裏。
犧牲一個不放在心上的兒子,殺了鐘鳴這個眼中刺肉中釘,對她來說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就算查起來,她還可以倒打一耙。
畢竟京中盛傳,丞相大人想取二皇子而代之。萬一是他殺人不成,反倒是連累了自己呢。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事情的不對。
他仔細查看了,自己這邊幾乎沒什麽人,主力反倒都是集中在了祁東昀那裏。
皇後還不至于這麽想不開,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就只會栽贓一下鐘鳴。
況且臨時出了問題的,是祁東昀的侍衛,擺明是沖着他去的。
那個侍衛鐘鳴今天還見過,所以不可能是早就被換了人。
穿的衣服也是這兩天才穿的衣服,不是離京的時候穿的樣式。
他們是一只獨行隊伍,道路狹窄,不可能一直尾随在後面,不被發現。只能比他們更早出發,在樹林裏伏擊。
那這支隊伍裏就一定有奸細。
皇後還沒本事把手伸到他這裏。
那就很值得深思了。
皇帝還活着的,除了廢太子,就只有這麽個兒子。
太子被關起來多年,又早就染上了寒食散的瘾,若真還有本事謀劃這些東西,也不用這些年鐘鳴這麽費勁,倒還要說上一句佩服。
其他大大小小的勢力這些年,也都被鐘鳴掃得幹幹淨淨。
只剩下皇後的母家陳家,故意留着看它茍延殘喘。
這個時候又殺了二皇子,到底是誰得利?
鐘鳴想到了祁燕陵。
那個他養着的孩子,那個看起來溫順善良的少年,那個笑起來有點可愛,行事作風充滿了孩子氣的人。
會是他嗎?
鐘鳴不敢斷定。
但是現在推斷出來的線索都指向他,而且自己誰都防備着,唯獨沒有防備他。
他不敢信,也不敢不信。
叫了自己培養的探子,照着已有的線索去查明。
又去取出今天上午拿到信。
一封是祁燕陵寄給他的,簡單的傾訴了自己的思念之情,表明功課沒有落下。又說天氣多變,希望夫子不要随意減衣,在江南救濟災民,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另一封,是自己讓查前段時間的流言相關的消息。查出來是一個陳家的遠房親戚。
但自己過目不忘,這個人,他是記得的。皇帝覺得自己身體不行的時候,把勢力都交接給了他,其中就包括一些在陳家的卧底。
其中一部分他接手了,但這個人他覺得無甚用處,就幾乎沒有聯系。
鐘鳴的心漸漸沉下去。
能調動這些人的除了他,也就還有祁燕陵。
畢竟,他的身份……
而在另一邊的京城,祁燕陵也收到了潛伏在鐘鳴身邊的奸細傳來的消息。
他旁邊人還在不斷請罪,說是沒想到四皇子這麽能躲,幾刀下去沒砍中,就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他真正的侍衛也了趕過來。
他暗暗自責,第一次交給他一點事就這麽辦砸了。
趕緊補救般的說道:“這次的事情做得隐秘,即使沒成功,也抓不到什麽證據,發現不了您。”
見祁燕陵沒回話,又擡頭看了一眼接着說:“再等一段時間,他們放松警惕,再次下手,定防不勝防。”
這次祁燕陵倒是笑了笑。
他還想再讨好一句,“屬下敢以人頭擔保,下次一定取那祁東昀的命”,還沒出口,就被打斷了。
祁燕陵,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
他從來就沒指望過鐘鳴能夠不想到這些事情。
自己怕是已經暴露了。
但他也不怕鐘鳴知道。
只是心裏有些可惜,若他知道自己如此狼子野心,定然不會像以前那般對帶自己。
“提前開始吧。”他對剩餘的人說:“那件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水則碑和防洪令分別是參考宋朝和金朝。
小劇場——————————————
祁祁:終于不用再維持小可愛人設了。
明明:我辛苦養大的孩子喲,就這樣背叛了他的老父親。
昀昀:我覺得,全世界就我最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