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權臣6
第一次見到祁燕陵,他髒得像個小乞丐。
不對。
他當時就是個小乞丐。
鐘鳴在十三歲之前,都并不很把自己當鐘家的人。
他父親是個游醫,心懷天下,見不得任何一個生了病的人沒人醫。
也不拘對方家境如何,只要是生了病的,他能救上一救的,他都會不遺餘力的,救治別人。
真正的醫者父母心。
他母親是鐘家的大小姐,有次外出游玩,染了惡疾,請遍了當地的大小郎中都束手無策。
最後被剛好路過的鐘父給救了。
嗯,鐘鳴的父母恰好都姓鐘。
那會兒鐘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按理說救了鐘家的二小姐,定然是榮華富貴不愁。
可這個游醫是個死腦筋,只覺得這萬貫家財于他無用,他□□四方,銀子多了,反受其害。
硬是只收了些藥錢,就告辭走了。
年輕時的鐘二小姐也是個暴脾氣,只覺得這人不收她的錢,就是看不起她,病好了非要去問個究竟。
從此隔三差五的往外跑,跟這個呆子糾纏不休。
按照慣例,這一來二去,自然就喜歡上了人家。
鐘二小姐自己也摸不清楚,是喜歡他救了自己,還是喜歡他心懷仁義,或許只因為他長得好看吧!
她常年跟着鐘槐枝,看他救了無數的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明明自己也只有綿薄之力,卻格外悲天憫人。
“我只求問心無愧。”他這樣說。
她本以為自己是不喜歡這類人的,可是見得多了,自己竟也生出了那麽點醫者的父母心,看誰都像嗷嗷待哺的孩子。
于是便跟着鐘槐枝一起治病救人。
槐枝,是一種治療心髒的藥。
鐘二小姐覺得,自己心髒大概也出了毛病,時時刻刻需要這種藥。
好在鐘槐枝人傻乎乎的,倒也不算真的傻。
看出了鐘二小姐喜歡自己,自己也發自內心的喜歡對方。
沒有扭扭捏捏,直接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本質上是個痛快人。
鐘二小姐本來就不是什麽尋常大家閨秀,徑直答應了下來。
一對歡喜冤家就這樣準備喜結連理。
但這件事,鐘家不同意。
倒不是什麽高門大戶看不上尋常窮小子于是棒打鴛鴦的惡俗戲碼。
鐘槐枝是個老實人,一顆對二小姐好的心明明白白擺在那兒,鐘家人也都喜歡這個老實人,願意在京城給他開個醫館,讓他幫助那些沒錢看病的人。
問題是鐘槐枝志不在此,他是想要學遍天下的醫術,醫遍天下的人。京城這地方,寸土寸金,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又有多少呢?
二小姐也覺得有道理,畢竟如果當年不是他四處游歷,自己說不定都魂歸極樂了。
可是中承俞不理解,他唯一的妹妹,他嬌生慣養的妹妹,怎麽能跟着去吃苦。
哪裏有□□,哪裏就有反抗!
兩人一合計,收拾好東西,留了一封告罪的信,跑了。
二小姐就這麽被拐跑了。
氣得鐘承俞差點叫人追殺這個兔崽子。
他爹更絕,對外說二小姐染惡疾去世了。
當然這些,私奔的人都不知道。
他們找了月老廟,沒管那些繁瑣的禮儀,拜了天地,就算是一輩子的夫妻。
然後一起四處學醫,四處救人。
雖然說是一起,但其實是鐘槐枝負責學醫救人,二小姐負責賺錢養家。
是的,鐘家的二小姐是個賺錢鬼才,無論經營什麽,都穩賺不賠。
即使需要常常拿出錢來去救濟別人,生活還是一直都處于中上水平。
過了兩年,二小姐懷孕了。
鐘槐枝怕她路途辛勞,也不再四處奔波,找了個靠山靠水風景秀麗的地方,從此安定下來。
他的确是心懷天下,但現在二小姐和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他的天下。
直到鐘鳴呱呱墜地,二小姐才敢寫信通知大哥。
畢竟木已成舟,他們一家三口如今也過得好,鐘家也沒再說出什麽反對的話來。
為了讨好他大哥,就決定他來給孩子起個名字。
反正夫妻倆都姓鐘,姓什麽就沒有關系。
況且她大哥……
總之,算是給鐘家延續香火。
“就叫鐘鳴吧。”他說,“這麽小就一股機靈勁兒,将來怕是要一鳴驚人的。”
雖然當了母親,但鐘二小姐還是小姐脾氣。
習慣了跟着鐘槐枝到處去游歷,要她安定下來簡直渾身沒勁,反倒是鐘槐枝,自認為天下人做的已經夠多,更願意留下來照顧她們母子。
鐘鳴一兩歲的時候,大概是私奔上了瘾,二小姐還經常丢下他們自己就跑了,鐘槐枝趕緊去追。
鐘鳴就被寄養在了他舅舅那裏。
他沒跟人說過,他自出生起就有記憶。
舅舅身邊常年跟着另外一個男子,一身貴氣,大概三十,不說話的時候,看似沉穩,其實性格卻無比跳脫。
舅舅是個重規矩的人,對小孩子也一版一眼,也不管這麽小的孩子,聽不聽得懂他說話。
如果那個叔叔出現就好多了。
講不完的話,看似是在逗鐘鳴,其實是在逗舅舅。
舅舅常常繃不住笑出來。
鐘鳴現在都還記得,又一次,他講:“前兩天聽下人說的,他們睡着大通鋪,許多人一排排睡在一起,有個喜歡夢游的人。”
他坐在鐘鳴面前,說到這,刻意扭頭去看了看鐘承俞。
又接着講。
“有天晚上他夢到去地裏摘西瓜,挨個挨個的拍過去,這個沒響,那個也沒響,唉,都沒熟。”
“早上起來,人人腦門上都有一個巴掌印。”
鐘鳴其實覺得不好笑。
但鐘承俞卻笑了。
不知道是笑點低,還是因為講笑話的那個人。
四歲以後,鐘鳴就好久沒再見過這個人了。
鐘承俞也更不愛笑了。
其實三歲開始,鐘鳴就會和父母一起到處跑。
跑累了,就找個地方落腳,住上幾個月,又天上都是腳板印。
逢年過節才會回鐘家團個圓。
所以對鐘家的歸屬感一直不重。
野慣了,鐘家又是高門大戶的規矩繁重,就更不愛回去了。
有一年回去的時候,才發現鐘承俞不在。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沒人跟一個小孩子說。
過完年,一家三口又開始天南地北地瘋跑。
就在這個過程中,鐘鳴撿到了一個小孩,一個髒兮兮也可憐兮兮的小孩。
兩三歲,瘦得只剩一張皮,看見鐘鳴,眼睛發亮,好像餓得很,卻不開口要東西。
那時候鐘鳴也不過七歲,他們一家三口暫時住在一個邊陲小城裏,父親去給貧民區的人看病,母親去跟番邦的人做生意。
他從小就有主意,鬼精鬼精的,父母也不怕他被拐跑,倒沒想過他會拐個小孩子回來。
二小姐回家看見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孩子,心疼壞了,也沒責怪鐘鳴,趕緊做了頓好吃的,把他喂得飽飽的。
等知道他的身世,就更不會怪鐘鳴了。
小孩子吃飽啦,又換了一身幹淨衣裳,是鐘鳴的,對他來說有些太大了,穿在身上松垮垮的。
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管鐘鳴叫哥哥。
他說他更小一些的時候,跟着一個廚娘,那廚娘對他好,但從來不讓他管她叫母親,只說是別人托付給她的,至于是誰托付的,她也不說。
帶着個孩子,日子不好過。
但她從來不虧待他,還老是說不夠好。
本來廚娘手藝還行,孩子也懂事,日子還過得去。
可前些日子,突發急症,半夜裏就去了。
這幾個月,別人看着他可憐,會接濟他一些吃的,也有調皮的小孩子會欺負他,叫他小要飯的,叫他小叫花子。
這個哥哥特別好,他想,帶他回家,給他吃的,還給他衣服穿。還會溫柔地摸他的頭。
二小姐當即拍板決定,把這孩子留下。他身上也沒什麽特殊的東西,大概也找不到那個托付孩子的“故人”。
鐘槐枝給人治病,回來得遲,他回來的時候,一家三口就成了一家四口。
有了個弟弟,鐘鳴特別高興。
自顧自給他起了個名字,圓圓。
大概是喜歡他的大圓眼睛。
“要把弟弟養得白白胖胖圓乎乎的。”鐘鳴放下豪言壯語。
二小姐覺得他胡鬧,打算好好起個名字,但圓圓卻很喜歡“圓圓”這個名字,左右他還小,不急。
一家四口在邊陲小鎮又逗留了一些時間,的确沒有圓圓生父母的消息。
認識廚娘的人說,她兩年多前,帶了一個幾個月的孩子來到小鎮,也沒跟任何人透露是誰托付的。大家都猜是她偷偷生的不敢承認。
既然找不到線索,二小姐的生意也做的差不多了,等鐘槐枝又治了一些人,一家四口就搬到了其他地方去。
鐘鳴皮猴似的,整天招貓逗狗。
但以前只有他一個人皮,但現在,上房揭瓦都有人幫忙搭梯。
圓圓倒是乖巧,就是太聽鐘鳴的話了。
平時安安靜靜的,但要是鐘鳴叫他上樹掏鳥蛋,他比鐘鳴還熟練。
“喜歡看哥哥高興。”他常這樣說。
二小姐倒不覺得小孩子皮有什麽不好的,她小時候也皮,她大哥把她寵上了天,養得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也高興。
皮雖皮,這兩個孩子也沒什麽壞毛病。
小孩子活潑一些倒是更好。
想到他大哥,前些日子給他寫了信,也不知道回了沒有。
一家人打算先回一趟鐘家。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明明:我們來取情侶名吧,我叫貓南北。
祁祁:???
明明:你叫狗東西。
(小劇場真的跟故事中的人物性格無關哦,是因為我想一出是一出。)